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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里的流光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12-07 00:06

我是单位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对于山里的野花野草，大都是近些年和文友们游历山水时认识的，而菖蒲却例外，它在我童年里就留下了熟悉的身影，是记忆里一个温暖的符号。

父亲是一位地质工作者，常年在外，只有母亲辛勤操持着这个家，她努力让孩子们的日子过得快乐，连端午节这样的传统节日，也过得很有仪式感，不让我们有父亲不在家的失落。端午节在江南比较盛行，吃粽子、划龙船的节目必不可少，门前挂艾叶、菖蒲也是过端午的习俗之一。据说菖蒲和艾叶能驱邪毒，趋吉避凶，有一副古联“手执艾旗招百福，门悬蒲剑斩千邪”，就表现了端午节的这一习俗。其中菖蒲是天中五瑞之首，叶片呈剑型，所以人们称它为“水剑”， “蒲剑”，象征驱除不祥的宝剑。

母亲是北方人，烙饼、包饺子、擀面条等很在行，包粽子却不行，为了让我们也和别家的孩子一样，端午节能吃上粽子，她很热情地请来邻居阿姨们包粽子，她们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裹好了一大盆。至今还记得，每年端午节的清晨，缕缕粽叶、糯米的清香把我从睡梦唤醒，睁眼一看，家里的前门、后门斜斜地挂着新鲜的艾叶和菖蒲。母亲为了孩子们能在节日吃到新鲜的粽子，熬了个通宵，还一大早到市场上买来了艾叶菖蒲挂在门上，心里顿觉感动与温暖。

菖蒲和艾叶是捆绑在一起的，一小束，艾叶有缕缕的清香，菖蒲如剑一般狭长叶子，翠绿翠绿的，看了心生欢喜。那时我笃定它就是传说里驱除邪恶的利剑，挂在门楣上，守卫着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孩子们心安了，这个家也安全了，安宁了……

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常年奔波在野外找矿。新中国成立不久，国家建设急需矿产资源，初出茅庐的父亲进山了；人们如火如荼投入十年文化运动时，他埋头在深山找矿；经济大潮涌来时，大家纷纷下海，他仍旧驻守在矿区。穿越陡峭的山岭，探寻幽深的山谷，涉河流、蹚小溪，从怀玉山脉到武夷山脉，踏遍了赣东北的山山水水，那些有名的高峰、矿山都留有他的足迹。

常年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父亲得了职业病，不得已从野外调回室内工作。家里从此热闹起来，多了许多欢笑。父亲平日里喜欢养养花草，拉拉二胡，家里窗台、案桌、阳台上种满了花草。最爱摆弄的就是那几盆从野外带回来的菖蒲，父亲经常耐心地替它们移盆、添水、修叶，时不时添上几块绿茸茸的青苔，闲暇时，常久久端详，静静凝视着它们。那时，我喜欢自豪地带小伙伴来家赏花，父亲总是很紧张地把那几盆菖蒲挪到安全处，其实他的担心多余了，小朋友们根本没把那几棵不起眼的小草放在眼里。

记得那一年深秋，天特别冷，父亲把宝贝花草移到客厅里来，不大的客厅没有了活动的位置，妨碍了家里的正常生活，引起了母亲的不满，下了最后“通牒令”，让父亲把花草全移出去。等我放学回家，盛开的菊花移走了，那几株娇贵的牡丹苗也没了踪影，只剩下几盆菖蒲，依旧搁置在茶几和墙角，没舍得移到阳台上去让它受冻。年少的我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喜欢这几株野草，难道还比不上那几盆盛开的花朵漂亮吗？

随着年纪的增长，有了些阅历，知了些风雅：它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神草，文人墨客赋予了特殊的象征意义，与兰草、菊花、水仙一起称为“花草四雅”。正所谓“蒲草本无心，人可附之魂”，忽然读懂了父亲，读懂了父亲的菖蒲，父亲不就是那一棵野草吗？常年隐在深山、幽谷,耐苦寒，安淡泊；不假日色，不资寸土；他既有自己的理想追求，也有节气和风骨。我惭愧自己少时的浅薄，也多了几分对父亲的敬意。

今昔参加作协的采风活动，和朋友们在菖蒲馆又和菖蒲重逢，不知怎地，有种亲切感。在这里见识了数量、种类繁多的菖蒲。在它们有的婷婷立于瓦盆、瓷碟里，有的倒挂于石缝、假山中，有的扎根于嶙峋石块那层薄薄的青苔之上，禁不住几许惊奇,几许赞叹。

朋友们一路欢歌至贵溪的耳口境内，蓝天白云，重峦叠嶂，古宅深院，自然风光格外美丽，大家陶醉其中。这时，沿着山路又遇见了一丛丛菖蒲。汩汩山泉，蜿蜒小溪，山石浸水，蒲草丛生，翠绿而茂盛，带着几分孤傲几许狂野。我俯身抚摸那熟悉的叶片，忽觉得那是母亲躬身劳作的背影，是父亲略带风霜的笑容，眼眶有些湿润。

从山里回来，查了些有关菖蒲的资料，据说菖蒲的花语之一是代表怀念之情，看到这里，不禁有种冲动，想购几盆菖蒲，置于我的案头、窗前，闲暇时对着它，一本书，一杯茶，忆一些往事，品几分禅意。（王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