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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花器与鲜活花枝的交相辉映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07 11:00

■顾玉华作品。花器：唐代白釉壶；花材：蝴蝶兰，腊梅。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顾玉华作品。花器：南宋龙泉窑双鱼耳瓶；花材：石榴。

■顾玉华作品。花器：马家窑文化彩绘大壶；花材：山归来。

■收藏周刊记者潘玮倩

去寻访顾玉华老师，这天，入海珠区“芝灵巷”，有街坊提菜篮擦身来往，烟火气息浓郁。吱呀一声，身后木门开启，是广州海幢寺方丈光秀大和尚，旁边站着顾老师。行礼后进门，从民巷一步迈进方外。

是僧人起居殿堂，也是这座一千多年寺院的一部分。屋外花木密种、寒枝舒展，堂前新绿扬起、盛红微坠——使这里名扬中外的，不仅有禅诗文化，更有历史悠长的园林建筑和花木培育。

“半亩驻深莲社月，百年占尽岭南春”，这诗赞颂了寺院中年龄400多岁的鹰爪兰；而今天要和我们分享花艺之道的顾玉华，兴致勃勃带记者先去看了那千年前的宋莲种子。

千年宋莲，羊城盛开

塑料盒中的种子，放于月白瓷盘。记者看到，莲子外表如椭圆褐色巧克力豆，与众不同的是，其上隐约流转深长光华。

这就是千年宋莲。

2017年，它们由顾玉华的朋友、唐英学社创始人黄清华培育成活，2018年4月底来到海幢寺，当年5月下旬第一回开花。“宋莲坚硬，我们需要磨开个口子，芽才会长出。而后用藕节进行繁衍。四年了，莲花每年都开。”顾玉华介绍。

上世纪90年代出国钻研古陶瓷的她，一次偶然机会，和日本花道草月流派结缘，爱花、学花、授徒、分享，当再一次因缘呼唤，她受邀来到广州海幢寺，入住、授课、供花。

爱花即可插花，但学贵坚持

“花道，最早起源于佛前供花。佛前供花的礼仪最早经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后来成为中国插花艺术的重要起源。”

而说起和花艺的结缘，顾玉华坦言，草月流“心中有花，即可插花”的理念当年深深打动了她。“我从1993年开始习花、习茶，2014年学了香道，当我连接和游走在中国传统文化和日本传统文化之间时，我发现，后者有许多方面来源于前者。所以，当我创立‘草花荟’时，明确的是，我们不是只有‘草月’花，我们是在插‘中国传统花’。”

她，是国内翻译相关草月流教学书籍的第一人，也是把中国传统花艺在当代致力推向大众的传授者。

自由中有规则，美丽当遵守律仪。

花艺之道，也许就如春兰秋芝，各方皆有美之诠释。而顾玉华谈及她的心得，第一感慨的是“坚持”。“关于花道，我这几十年，也一直处于‘悟’的路上。插花是一个很难的东西，其实就是时间的叠加。有人只凭兴起，每周来上一次课，其余时间不做练习和思考，甚至有人半年几个月来一次，所学怎能记住？从不熟练到熟练，从精通到悟道，是一个过程，需要坚持。我们看日本茶道，基本要学习10-20年，你才可以为人师，才可以去教授别人。”

“颜色、力学、几何学，都要学习”，顾玉华向记者介绍了一些插花要点，譬如，“线条，是‘草月’的生命，在插花时的这5条线（5个角度，15、45、65、75和85），就值得学一辈子”。

记者也看到了，在她翻译的教程上，草月流第一代家元（初代掌门人）敕使河源苍风，于《草月五十则》里写下的“入门四则”：勿因花美，就认为插花皆美；正确的插花不游离于时代及生活；精神应无古今，作品变化自如；强调一朵、一枝，将大自然浓缩于一瓶。

花器皆旧物，古为今用

一朵、一枝。

花道，是在数枝花材乃至果实的局限中，在方寸瓶盘中，展现自然与人类智慧感触的碰撞，承载上自《诗经》“赠之以勺药”的传情，下达当代各种新式造型的塑艺。

纳须弥于芥子，融古今于一瞬。真正的花艺作品，也许应拥有这种力量。

故实践需要勇气。

“因为大自然本来就很美。我们插花人的使命，是需要绽放花材的第二次生命，你要让它，比第一次长在树上、长在田野时更美。赋予二次生命，就是赋予更美。如果，你没有这种能力，那就不如让它留在自然中好了。”

花是生命，器是承载和养育它的大地。在唤醒第二次更美轮回的进程中，顾玉华，同时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研究者、古陶瓷研究专家的她，用多年来辗转世界各地收集来的陶瓷花器，给予了这些来到她手中的鲜活生命，一份厚重承托。

五千年前的马家窑文化彩绘大壶，被灿若云霞的“山归来”蜿蜒簇拥，仿佛，时间从未在星星点点的远山日升月落中流逝。“你看它们，也许几千年来，它们都是如此生长。这里的大壶是倾倒的，所以我的花枝，必须向上。草月有一种程式叫做‘力’，我们要感受到力膨爆出来。给一种力，向上，它会给你生活中某一点以支撑。”

顾玉华多年来收藏的古陶瓷，以器，载春夏秋冬之生义，创造出了一场又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春天，斑驳的齐家文化红陶双耳罐内，椿枝疏狂不羁；一捧蕨叶，束于西汉黑陶镶嵌铜钉双耳壶中，成为安静夏日风景；而当一年一度秋风劲，北宋影青注子里的万寿菊，依然金灿耀眼；至年末，大雪终于覆来，明代三彩香炉中，一簇媚红君子兰，温暖了古今。

“见证中华文化传统的珍贵”

“艺近道者，往往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若设藩篱，则有分别心而不自知。花器皆旧物，古为今用，也很雅致，从仰韶文化到唐宋元明清，见证中华文化传统的珍贵。以历史的厚重，衬托鲜花朝开夕谢的无常迅速，颇能令人生起一期一会的人间情怀。”

曾经，新成长老这样撰文，为顾玉华的书《花·器之间》作序言。他进一步延伸说，中国如今的教育，亟需的是培养一个人的审美素养，“往大处说，能反映这个国家的历史积淀和文化的连续性，往细处说，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

古瓶与鲜花，诉说的是传统文化对当下的滋养，彰显的也是民族风格的自然美。

说到此，不禁让人想起同在寺中的“素仁格”盆景。民国时期海幢寺住持素仁和尚（1962年圆寂），是岭南盆景的一代宗师和“素仁格”盆景创始人。今天，我们依然能在寺中看到那些傲岸孤高、直耸青云的作品。

2021年夏天，“禅风雅意：岭南寺僧书画暨海幢寺文化艺术展”在广东省博物馆和海幢寺举行，记者随后在其同名展览图录中看到了素仁写于1988年的一段感想，他说：

“当我最初搞盆栽的时候，没有什么艺术目的。后来我逐渐体会到盆栽是一种艺术，是具有高度的艺术性，而这种艺术必须表现我们祖国的民族风格、民族特色……每当我在欣赏祖国壮丽的山河的时候，我特别留神观察树木的姿态，有些傲岸孤高，直耸青云；有些盘根屈折，豪雄奇伟：有些飘逸奔放，潇洒清幽，这些都是使人神往而产生无限的美感。就是这样大自然给我真实的启示，给我无限的素材，使我的盆栽能逐步表现出具有民族风格的自然美。”

千年器物、百年林木、鲜活花枝，自然之美，是传统和当下的共同锻造。

简介

顾玉华花名：顾柚华。草花荟创始人、日本草月流花道一级师范顾问；1993年入门日本花道草月流至今；中国茶研究者，古陶瓷研究者，北京大学日本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