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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生长在大地上的乡愁｜中原作家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1-08 18:51

作者：李静

来源：史河风

乡愁一缕融入天边的晚霞，一缕织进农舍上的炊烟，乡愁同白鹭站在安详瞑目的水牛背上，也和斜风细雨驮载在辛勤耕作的农人肩头。

——题记

我的故乡在固始西南不起眼的一个叫做新吴或是兴无或其他的地方（因为很少见于书面，人们多是口耳相传，对于故乡的真名多语焉不详）。这样一个没有定名的无闻之地，却以她土地上的珍藏无私地喂养了我的生命，并进而衍生出我的秉性气质，成为我一生都摆脱不了的宿命。

故乡具有“北国江南，江南北国”的地理和气候特征。土地平旷，沃野青青，四季风雨充沛，冷暖分明。田野间小路纵横曲折，牵丝引带，将灿若云锦的农田勾连成浑然的一体。舍南舍北的沟渠池陂星罗棋布，为欣欣向荣的植物送来灵动的生意。

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加之80年代初改革春风的吹拂，人与庄稼都应天夺时，铆足了劲地向幸福生活迈步前进。生活虽然艰难贫困，但单调的餐桌也偶有新鲜的惊喜：有时是一碗金灿灿的蛋炒饭，所选的米是D优大米，蛋是自家养的土鸡笨蛋。有时是一盘咸鸭蛋，滩涂里吃鱼虾长大的麻鸭下的。剥开青莹莹的蛋壳，如凝脂的蛋白和流油的蛋黄赫然呈现于眼前，是不仅让嘴甚至连眼睛都特别解馋的味觉体验。特别是年初一早上小火慢炖了一夜的笨鸡汤，下入手工制作的挂面，汤面上点缀一层嫩黄翠绿的小蒜苗传心菜，那直透肺腑的暖意，能幸福整个一年。那时的我们除了满溢出碗沿的知足感恩，并未料到这些可亲可爱的面孔，有一天会走出乡旮旯，成为闻名全国的品牌，带动地方经济的发展。

正在发育身体的孩子们不能满足于一日三餐的微薄营养，好像永远吃不饱，脑子同身体一样活跃，一刻不安闲地打吃的主意：生瓜梨枣，菱芡莲藕，但凡动动手就大有收获；麦熟时节，随便去哪家田里掐一二十头麦穗，野地里生一堆火烤熟，捻去皮，一个个吃得满嘴乌黑一哄而散；秋天到了，玉米棒子、红薯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就被孩子们尝了鲜。拔一把花生，在水沟里面涮去泥就剥开壳往嘴里丢。那时候没有农药、激素这些隐患，那个时候也没有偷扒这么严重的问责名头，至多遭人家嗔怪两句踩坏庄稼了事，那些食物的味道就泼皮撒欢地发散，长久据留在舌尖心头，成为滋味的正宗。以后许多年中只要想起儿时的我们在田野间呼朋引伴采山花食野果，我就会油然生出一股身心饱满酣畅的幸福，这种自由在人生中不可多得，——故乡的土地呀！也只有在你的怀抱里才可能实现。多么深沉的爱才使你对你的子民有求必应？

因为生活际遇转变，我们全家从故乡搬到学校，从学校进乡镇，再由乡镇上县城，十几年中辗转流离，心中未尝没有凄惶，但最终靠故乡哺育出的坚韧，在新的土地上安下身来。这真是客舍似家家似寄，反认他乡作故乡。但不管村里乡镇或城关，所幸总不脱离一县，地理文化的血缘是一脉相通的，方言饮食习惯都大同小异。这也使我摇曳的乡心逐渐安定下来。年岁逐增，我对故乡家园又有新的理解。我想无论人种地域文化，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终其一生所求不过是一日三餐，四季流年，身心安暖。正如古贤所说：此心安处是吾乡。而民以食为天，饮食在稳定人心上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离开家乡那个小村庄后，无论身在何处，每每在工作学习闲暇，当月亮升起的晚上独自胡思乱想，我想听想看的还是那里“柴门临水稻花香”的清平景象。

乡愁是一条回家的路，这条路途经舌尖，胃，然后辗转到达心底。

我以为这样也不错，在烟火红尘里奔走突围，也有远方的诗酒田园可以回首遥望。我的乡愁终于有尘埃落定的时候了，谁知道有一天的我会生出“日暮乡关何处是”的悲哀呢？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你会发现我们身边的人也开始浮躁起来。那曾经熟悉的一张张面孔上，不见了温雅平和，取而代之的是惶急和戾气。传统的道德和价值观正受到无孔不入的侵蚀。为谋取暴利，我们见识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操作：奶粉是有毒的，挂羊头卖的居然是鸭肉，猪身上的瘦肉是来自一种叫做“瘦肉精”的添加剂，致癌物吊白块的添加在卤制品行业中已经成为业界公开的秘密；餐饮业内的地沟油，变质的食物加工后再出售乱象从生；机械化大生产代替了刀割肩担，大量土地荒废闲置，塑料大棚、种植园、规模化种植让生活似乎在向更高更快更强的方向飞奔，故乡原有的淳朴味道已丧失殆尽。

一如鲁迅先生所说：我再也没吃过那晚那么好吃的罗汉豆了。——真的，我再也没有尝到远在童年的那些舌尖的美味，以及那些美味中蕴涵的乡情了。不仅如此，面对堆盘盈碗的看起来很美的食物我战战兢兢，举筷踌躇，不知道这是不是一顿鸿门宴，我是不是在饮鸩止渴？

我只有频频梦回到二十多里地外的那个小村庄。在那里，土地与人都赤诚相待，你给我勤奋诚实的经营，我就还你数倍的收成。在那里，庄稼大都连成一体，同气连声。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从东边瞬间传到西边儿。他们脚并脚，手挽手抵御风雨、暴晒，并肩在星空下看萤火，听蛙声。在那里，我的乡亲们学习着土地的品德，把脚跟扎进生活的土壤，互帮互助，相亲相爱。农忙时节，你帮我割稻，我帮你收麦。谁家煮了花生，扒了红薯，杀了年猪做大锅菜，总不忘给左邻右舍送一点尝尝新。村庄不大，人心连结得很紧，最美故乡水，最亲故乡人，共食一方水土的亲情与道义已经绵延在血脉里，盘根错节地生长成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整体。

我历来所知道的土地、食物和人的关系应该是这样的，它叫做天人合一。

所以追求绿色健康的饮食，是对生命的热爱，对食物的敬畏，对生养我们土地的慎終追远的反哺，我们怎可掉以轻心？

多么希望我故乡的土地不再为毒素污染，恢复她“鱼米之乡”的美名。处处是青山绿水，月朗风清。“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处处生长文明、良知、安乐与富足，也许到了那时我的乡愁才有笃定踏实的归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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