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屈原、陶渊明、史铁生，看菊花意象在中国文化中的成长史

说到菊花，在我们中国文化中有五种美好的品质：

圆花高悬，准天极也。纯黄不杂，后土色也。早植晚登，君子德也。冒霜吐颖，象劲直也。流中轻体，神仙食也。 ——钟会《菊花赋》

在我们中国人眼中，菊花代表了对先人的怀念，对独立人格的赞美，对淡泊名利的称颂，对坚贞不屈的推崇……中国文人仿佛极尽了各种赞美之词，加在菊花身上，让菊花成为了各种美好的代名词。

今天我想按照时间的顺序，选取对菊花意象贡献非凡的三位中国文人：屈原、陶渊明和史铁生，用他们关于菊花最著名的三部作品《离骚》、《饮酒》和《秋天的怀念》，为大家解读菊花意象在中国文化中的演变。

01 屈原《离骚》：因药用价值被开发，因高洁人格被称颂

最早将菊花引用进文学作品并赋予文化内涵的是人是屈原。屈原写到菊花的作品有三部：《九歌·礼魂》、《离骚》和《九章·惜诵》，最著名的便是《离骚》中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菊花最初因为“可以吃”进入人们的视野。菊花有疏风、清热、明目、解毒的功效，长期服用有延年益寿的效果，因此古人称它“延寿”。因为获取方便、又有极高的药用价值，世人争相购买食用。屈原也是在这个风俗下食用菊花的。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晚上食用菊花落下的花瓣，既是充饥，也是保养身体。

在《离骚》中，诗人早上喝木兰的滴落的露水，晚上吃菊花落下的花瓣。屈原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两种植物食用呢？

了解屈原写《离骚》背景的朋友知道，屈原当时内心非常压抑，因为自己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便总是遭到小人的嫉妒与陷害。最让屈原痛心的是，自己苦心效忠的君主也逐渐相信了流言，不再信任他了。内心极度压抑的屈原便用美好的事物（香草、美人）代指纯洁无暇、品格高洁的自己。

在屈原的笔下，菊花象征着自己高洁的品格，第一次有了人格的象征含义。不过，屈原笔下的菊花和其他香草一样，作为“恶草”对立面出现，同属于“香草”系统，但没有单独形成一个独立的意象。

02 陶渊明《饮酒》：淡泊名利的隐逸者，在严寒中傲然开放

在中国菊文化形成过程中，陶渊明的作用不可小觑。菊花作为一种具有独特文化内涵的文化符号和审美意象，正是从陶渊明开始的。

辛弃疾曾说：“自有渊明始有菊”。

陶渊明很喜欢菊花，在许多作品中都提到过菊，最著名的当属《饮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魏晋南北朝时期，菊花意象已初步具备两个方面内涵：

陶渊明生性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离开了官场，和家人一起去了世外隐居，过上了与世无争的清静田园生活。在这个心远地偏的地方，陶渊明时常喝喝小酒，读读小诗，采采菊花，非常享受这种惬意的生活。

陶渊明喜欢菊花也是因为菊花和自己的性格很像。不像其他花，总是喜欢赶在春天一齐开放，争奇斗艳，菊花却只挑了清冷的秋天，寂静开放，独自欣赏自己的美丽。陶渊明也是如此，不像世人争相入朝为官，企图一朝光耀门楣，他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自己跑到与世无争的偏远乡下，过上自己的惬意生活，只求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陶渊明和菊花，都是淡泊名利、不与百花争春的隐逸者。

菊花的开放季节很特别，不是万物萌发的温暖春天，也不是郁郁葱葱的茂盛夏日，它总是在最清冷萧瑟的秋天绽放。在绿叶泛黄，落叶纷飞，百花凋零的秋日，菊花却静悄悄地开放了。

其实这也是陶渊明人生的写照，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听起来很高尚，做起来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放弃自己数十载苦学求取的功名，朝廷的冷眼，同僚的排挤，世人的误解，友人的不解，没有一样比不上寒冬的刺骨之冷。不过，陶渊明还是选择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像菊一样学会了习惯和享受生命中的严寒。

屈原和陶渊明可以说奠定了菊在中国古代文化的地位，菊花在历代中国文人眼中也成了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高洁人格象征。到了现代，菊花又在一位文人的笔下赋予了新的内涵。

03 史铁生《秋天的怀念》：炽热深沉的爱，最终化作对先人的无尽怀念

著名作家史铁生自称“职业是生病，业余是写作”。史铁生是一位命运多舛的作家，21岁那年突然患了腿疾，后来瘫痪，一直坐在轮椅上生活。不过，不幸的命运并没有击垮他的求生意志，反而激发了他写作的过人天赋。在他的众多作品中，有一篇写怀念母亲的《秋天的怀念》，对菊花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描写，为菊花赋予了新的含义。

史铁生生病后很长一段时间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脾气变得暴怒无常，经常怒吼、砸东西，不想好好活。他的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感受，几次想带儿子去看看盛开的菊花都被无情拒绝，连哭都只能背着他偷偷抽泣。

其实史铁生的母亲当时已经肝癌晚期，常常疼得整宿无法入眠，可她在儿子面前只字未提，直到生命最后一息也在挂念儿子，忍受儿子的坏脾气。

后来，母亲病逝，史铁生知道了全部真相后一直无法原谅自己，让妹妹推着自己去看看母亲最爱的菊花，母亲一直想带自己去看的菊花。看到盛开得如此灿烂夺目的菊花，史铁生就仿佛看到了母亲。母亲对他的爱正如同这一朵朵菊花，默默地开放，却开得那样炽热与深沉。

后来，每年的秋天，史铁生都会让人推着自己去北海公园看盛开的菊花，身体慢慢恢复后，他便经常一个人推着轮椅去赏菊。“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史铁生终于懂得了母亲没有说完的话。母亲希望孩子，好好活下去……

母亲早已不在身边，史铁生却并没有因此消沉下去，而是拾起笔，用笔重新赋予了自己一个全新的灵魂，一个会跑会叫、会哭会笑的崭新的灵魂。对母亲最好的怀念方式，就是按照母亲的意愿，好好活下去。

现在我们经常看到人们会用一捧菊花去祭奠先人，用菊花表示自己对先人最深切的哀悼，也是同样的道理。

总结一下：

在中国菊文化发展历程中，菊花意象的内涵随着中国文人的作品不断丰富。从《离骚》中的极高药用价值、高洁人格的象征，到《饮酒》中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隐逸和凌寒傲然开放的坚贞人格象征，再到《秋天的怀念》中将炽热深沉的爱化作对先人深切的思念。

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也因为有了菊花，多了一抹淡雅高洁的美丽色彩。相信在这个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时代，一定会有更多的“后浪”们会赋予菊花更加丰富美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