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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Peony in ancient Chinese classics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1-05 23:16

芍藥（Peaonia lactiflora），隸屬芍藥科芍藥屬，是我國傳統著名的宿根花卉。據《古琴疏》①載：“帝相元年，條谷貢桐、芍藥，帝命界植桐于雲和，命武羅柏植芍藥于後苑。”可見在三四千年前的夏代就有園林中種植芍藥的傳說[1]。早在先秦的《詩經》中，芍藥就作爲典型的文學意象開始出現，《鄭風》之芍藥、《離騷》之留夷、《九歌》之辛夷皆指的是芍藥。要深入研究和理解芍藥，首先則需要弄清楚其花文化的內涵。中國花文化的歷史源遠流長，且自成體系，但主要集中在對中國傳統名花的研究上，但却以對梅、蘭、菊、牡丹等研究居多[2]。芍藥以其嬌柔清純却嫵媚動人之態聞名于世，不僅常用作于園林、藥用，更作爲一種“意象”符號出現在各朝各代的古籍小說、戲曲話本之中，承載著豐富的文化意蘊其中。芍藥不僅常出現在各類古典地理之書和藥著，追溯久遠，更憑藉著“綽約”、“多情”、“富貴”等典型意象，在衆多文人墨客的筆下芍藥被巧妙的記載和運用，已然成爲感物喻志的象徵符號，成爲了文學著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1 古籍小說中的芍藥

1.1 《山海經》

《山海經》是我國先秦的重要古籍，不僅是一部富于神話傳說的古老奇書，更是一本博物之書。今天流傳的《山海經》全書共十八篇，大致可分爲《山經》、《海經》。芍藥是《山經》中記載的最常見的22種香草、草藥植物之一，如《北山經》中：“又北百里，曰綉山，其上有玉、青碧。其木多栒，其草多芍藥、芎䓖。”《中山經》中：“又東南一百二十裏，曰洞庭之山，其上多黃金，其下多銀鐵，其木多柤、梨、橘、櫾，其草多葌、蘼蕪、芍藥、芎䓖。”[3]足見芍藥分布範圍之廣。但不管是哪一版本的《山經》之中，大多學者們在記錄和注釋時通常僅用到草木分類法②，按照植物類別大致分爲果木和香草類，即僅概括記錄芍藥等草木的名字和位置，幷未進行詳細描述[4]。而在《山海經》學術史上不可忽略的研究專著之一《山海經存》中，作者汪紱對芍藥的古今稱謂進行了一些詳細的辯述，紱曰：“芍藥似牡丹，其花香而色麗，其根入藥，或以爲辛夷。誤甚。”[5]汪紱認爲芍藥幷不是古籍中常提到的辛夷，而是與牡丹相似的一種花朵。但實際上，汪紱忽略了芍藥有藥用與觀賞之分，《廣雅》中提到：“攣夷，芍藥也。”《疏證》中雲：“攣夷即留夷，留、攣聲之轉也。”[6]張揖注《上林賦》③中道：“留夷，新夷也。新與辛同。”郭璞所注《山海經》的《西山經》中提到“芍藥，一名辛夷，亦香草屬。”[7]朱駿聲在《說文》道：“古所謂蘭，皆今之澤蘭，非今之蘭花。古所謂藥，即今之辛夷，非今之芍藥也。”[8]可知攣夷、留夷、辛夷都是藥用芍藥的“曾用名”，《山海經》中的辛夷實則就是藥用芍藥[9]。

1.2 《紅樓夢》

曹雪芹所述的“憨湘雲醉眠芍藥茵”作爲《紅樓夢》最美的三大經典場景之一，記載了一場浪漫的美人醉臥。芍藥自是無愧于這個“嬌憨”這一詞的，在這一場景中，“湘雲醉臥”更是天真無邪，自然嬌俏。原文（第六十二回）是這樣描述的：“都走來看時，果見湘雲臥于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10]山石僻處，紅香四散，蜂蝶鬧穰，芍花做枕。史湘雲是作者曹雪芹塑造出來金陵十二釵中最具有中性美的女子形象，她豪爽爛漫，嬌憨脫俗。在大觀園衆女中偏是選中了史湘雲醉臥在芍藥茵裏，看似偶然之下却是埋下了重要的綫索伏筆。

首先是應時，賈寶玉生日，豪爽外向的史湘雲作爲“氣氛組”擔當與衆人高呼暢飲，結果不勝酒力醉眠在了山石僻處的石凳上，而當時衆人的飲酒之地便是“芍藥欄中紅香輔三間小敞廳內”，因此湘雲醉後在滿是芍藥的環境中睡去便是順理成章之事。其次便是應事，《開元天寶遺事》載道：“學士許慎選，放曠不拘小節，多與親友結宴于花圃中，未嘗具帷幄設坐具，使童僕輩聚落花鋪于坐下。”[11]聚落花之地、以落花爲褥，是舊時文人雅士所認爲的極美、極雅、極趣之事。其實不僅是湘雲，在小說第六十三回中：“寶玉只穿著大紅棉紗小襖子……倚著一個各色玫瑰芍藥花瓣裝的玉色夾新枕頭，和芳官兩個先劃拳。”可見湘雲以芍藥爲枕，寶玉倚玫瑰芍藥枕劃拳，都是借芍藥以明湘雲和寶玉風雅灑脫的文人性格與作派。最後便是應情，芍藥自《詩經》中便被賦予了愛情的象徵，曹雪芹在敢于用“自古風流芍藥花”來寫大家閨秀史湘雲，是非常大膽的筆法[12,13]。酣睡中落湘雲滿身的芍藥花瓣，隱喻著未諳世事、生活在封建末期的院中少女對親情、友情，甚至愛情充滿憧憬和渴慕，表達了作者曹雪芹心底渴望打破世俗，幷寄托于湘雲的象徵，刻畫出湘雲至純、至真、至美、重情的形象。但衆所周知湘雲最終的悲慘結局，其實從醉臥芍藥這一場景就給予了的一定的暗示。《紅樓夢》第五回警幻仙子道：“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飛花散盡，順水逐流，雲散後才發現一切皆如夢一場。“醉眠芍藥茵”這處伏筆中，湘雲身邊漫天紛飛的紅芍花瓣，身邊“招蜂引蝶”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在暗示史湘雲如夢一場的人生和無奈的命運，恰似“醉眠芍藥茵”中的芍藥花瓣飄落，如盛演之後的謝幕，歸根大地，紅斷香消。

1.3 《西游記》

在我國古典園林中，芍藥因其綽約多姿而受人喜愛，廣植于御苑貴府、風景名勝，吳承恩將花開輕盈、飄逸脫俗的仙韵之花芍藥“種”在《西游記》中更體現了芍藥是塑造故事情節中不可缺少的一景，證實了其園林地位。芍藥在《西游記》中第一次出現是在第二十四回，唐僧師徒四人來到鎮元大仙的居處五莊觀，猪八戒貪圖口舌便慫恿孫悟空去偷摘人參果，悟空溜進觀中花園後看見“丹桂映金井梧桐，錦槐傍朱欄玉砌。有或紅或白千葉桃，有或香或黃九秋菊。荼蘼架，映著牡丹亭；木槿台，相連芍藥圃。”[14]不僅說明在明代芍藥屬比較珍貴的花卉, 且多以芍藥圃的園林形式出現，更借牡丹芍藥等花卉體現仙境的精緻華麗，仙氣十足。

還有第八十回中唐僧在陰森的黑松林中被鼠精擄走，原文描述道：“你看那背陰之處千般景，向陽之所萬叢花。又有那千年槐，萬載檜，耐寒松，山桃果，野芍藥，旱芙蓉，一攢攢密砌重堆，亂紛紛神仙難畫。”野芍藥多分布在林下空曠地帶，此處不僅符合地理考究，還用蔭蔽昏暗的古樹，紛紅駭綠的野芍藥等草花，烘托出恐怖荒凉氣氛。同樣在第八十二回中鼠精邀唐僧到他洞府中的花園玩耍散心，她與唐僧携手相攙，同入園裏，園中：“芍藥欄，牡丹叢，朱朱紫紫鬥穠華；夜合台，茉莉檻，歲歲年年生嫵媚。”花園雖華麗得像仙居，却不能忽略不同花期的花卉同時開放所帶來的詭异感，便又暗示讀者們這是虛幻的妖境。更值得一提的是，此處作者在衆花中選芍藥首當其衝，芍藥欄有著兩性傳情達意的內涵。此處實際爲悟空爲救唐僧，師徒二人設計引鼠精入園再行計劃，鼠精中了“美男計”，暢想著與唐僧的美好愛情，于是她的花園裏才會出現象徵愛情發生發展的“芍藥欄”，體現了作者絕妙的巧思。雖說仙境和妖宮的氣氛截然不同，但却有著虛幻和异于現實的共同點，可見芍藥用于烘托環境氛圍的普適和可變性。

不僅是仙宮妖境，《西游記》中也有芍藥在人間宮苑、寺廟栽培的體現。如第三十八回，烏鶏國國王被妖怪所害，埋尸于御花園井中。悟空和八戒受太子所托去御花園中尋其父真身，而御花園中“彩畫雕欄狼狽，寶妝亭閣敧歪。莎汀蓼岸盡塵埋，芍藥荼蘼俱敗。茉莉玫瑰香暗，牡丹百合空開。”芍藥花謝，落紅掃地，滿目暗淡荒敗。不僅是用悲哀之景對遭遇不幸的烏鶏國國王表示深切同情，更用雕敗的芍藥荼蘼塑造出可怖凄凉、妖氣十足的環境氛圍。而後的九十一回，唐僧師徒一行人投宿金平府的寶刹慈雲寺，在寺廟後院見到了一處美景“芍藥花、牡丹花、紫薇花、含笑花，天機方醒；山茶花、紅梅花、迎春花、瑞香花，艶質先開。”師徒四人西行取經一路跋山涉水、斬妖除魔，到了金平府後才安穩了一陣，在寺廟中受寶刹衆僧的禮遇，還恰逢元宵佳節，慈雲寺中盛開的芍藥，正是他們愉快心境的投射。還有第九十四回中天竺國王降旨讓唐僧做駙馬，在御花園款待他們四人，御花園中“芍藥异香。蜀葵爭艶。白梨紅杏鬥芳菲，紫惠金萱爭爛漫。”花園中各種花卉爭奇鬥艶，而芍藥香氣濃烈，不可忽視，叫讀者從視覺和嗅覺上體會到國王招得良婿的喜悅心情。

不僅是作爲背景元素鑲嵌在小說中，芍藥還被作者用來作爲美麗容貌的象徵。在《西游記》的衆多女妖精中“白骨精”讓人印象深刻，雖是一堆白骨，但幻化爲女子後却美艶無比，原著（第二十七回）是這樣描述的：“那女子生得：冰肌藏玉骨，衫領露酥胸。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月樣容儀俏，天然性格清。體似燕藏柳，聲如鶯囀林。半放海棠籠曉日，才開芍藥弄春晴。”世人皆知芍藥花大色艶、綽約多姿，用來形容嬌柔嫵媚的女性形象最爲恰當[15]。在作者吳承恩筆下這女子柳腰花態，宛如初展花瓣的芍藥，風情萬種。不僅是一處，在《西游記》第三十回“宮娥悚懼，一似雨打芙蓉籠夜雨；彩女忙驚，就如風吹芍藥舞春風。”和第九十五回“唬得那國王呆呆掙掙，後妃跌跌爬爬，宮娥彩女，無一個不東躲西藏，各顧性命……刮折牡丹欹檻下，吹外芍藥臥欄邊。”中芍藥象徵女性柔弱嬌媚的隱喻也再次出現。這兩處皆是描繪妖怪在皇宮中興風作浪，四處逃竄的宮娥彩女們驚慌失措，宛若大風中搖曳易倒的芍藥，形象地刻畫出宮女們倉皇而柔弱美麗的樣子。唐朝詩人張九齡有詩雲“仙禁生紅藥”，意思是紅芍藥花生于仙禁之地即朝廷禁地，因此用芍藥花來形容皇宮內的宮娥彩女，不僅生動形象，就是在身份上也是貼切的。吳承恩善在文中多次借芍藥形象表達不同意向，足見對芍藥十分熟悉和喜愛。

1.4 《水滸傳》

《水滸傳》是我國第一部以農民起義爲主要題材的長篇小說，書中人物衆多，性格各异，雖說其中女性人物較少，但作者施耐庵同樣善用芍藥花刻畫的女子形象，使得讀者們對其形象皆分明且深刻。在這些女性人物中，按作者所賦予芍藥的涵義，大致可分爲命運悲凉、貌美身嬌這兩種意蘊[16]，分別出現在書中第八、三十和八十八回。

第八回中講述的是林沖爲妻子被調戲之事鳴不平而得罪高俅，而後被歹人設計陷害，發配滄州。林沖發配前爲不耽誤妻子青春年少，寫下休書要妻子改嫁，雖說林沖好意，但當林娘子得知自己將被遺弃後哭倒在地，原文是這樣描述的：“花容倒臥，猶如西苑芍藥倚朱欄；檀口無言，一似南海觀音來入定。”[17]承受不住沉重打擊的林娘子花容失措，失魄倒地，宛如莖秆細弱的芍藥，被勁風摧殘後無力地伏臥欄杆的樣子。正是因爲芍藥有著花朵嬌柔、莖秆纖細的特質，多被文學家當做嬌弱女性的化身，如秦觀在《春日五首》的二首中寫道“有情芍藥含春泪，無力薔薇臥曉枝”，沾泥帶雨的芍藥，花頭低垂，嬌弱無力，如傷情而泣的女子，芍藥用在此處正是體現林娘子柔弱不能自已、傷心欲絕的悲劇形象，讓人心生憐意。

第三十八回講述的是宋江和戴宗、李逵和張順初次見面的故事。幾人在琵琶亭飲酒，因一女娘來賣唱打斷了李逵賣弄胸中豪杰，他兩指向那女娘額上一戳，那女子居然就暈倒在地。在被李逵“指暈”過去之前，作者借宋江的視角向我們描述了這個女子的容貌體態：“冰肌玉骨，粉面酥胸。杏臉桃腮，醞釀出十分春色；柳眉星眼，妝點就一段精神。花月儀容，蕙蘭情性……正是：春睡海棠晞曉露，一枝芍藥醉春風。”莖秆細軟的芍藥在春風裏搖曳生姿，像是醉酒快要跌倒的美人東倒西歪，在這裏正是體態柔美的女性化身。此處用芍藥形容賣唱女娘不僅表現了其精緻的容貌，更和粗魯的李逵形成對比，體現了女性的嬌媚柔弱。

在書中還有一處用芍藥花比喻美人的例子，在第八十八回中有一段描述遼國政權的天壽公主答裏孛的形象，“貌似春烟籠芍藥，顔如秋水浸芙蓉。玉纖輕搦龍泉劍，到處交兵占上風。”在此處施耐庵幷沒有濃墨重彩的描繪天壽公主的相貌，而是借用宋代王偁《竊見》一詩：“半抹曉烟籠芍藥，一泓秋水浸芙蓉”中兩種花簡單勾勒。公主帶兵打仗英姿颯爽，但其出衆的美貌却人不可忽視。兵戎相見的戰場，硝烟籠罩，却讓人覺得遼國公主如出水芙蓉，硝烟化作了若即若離的春日烟霧，籠罩著這朵嬌媚的芍藥，艶麗朦朧，獨具仙韵。烟籠芍藥後也成爲了一個常用組合出現在了在很多古詩詞、文學作品裏，專用來形容女性朦朧的美感。

1.5 《新刻金瓶梅話詞》

《金瓶梅》是明代蘭陵笑笑生所著的文人獨立創作的長篇白話世情章回小說，在此書第十九回中芍藥也出現了兩次，第一回出現在吳月娘在家整置了酒肴細果，在新花園約了潘金蓮等一衆姐妹。此處作者花了大篇幅對花園的美景進行描述，最終却用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中的“正是：芍藥展開菩薩面，荔枝擎出鬼王頭”這一句對精緻華麗的美景進行了總結，第二處同樣是對花園裏的景色進行了描述：“花園裏頭有作臥雲亭，花樓前有牡丹花畔，芍藥圃、海棠軒、薔薇架、木香棚，又有耐寒君子竹、欺雪大夫松。端的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長春之景。”[18]有學者認爲這些植物的出現是作爲場景點綴，營造故事氛圍，明確方位所用，幷不具備實質功能[19]。不可否認其飽滿和服務劇情的功能，但再深入瞭解一下便會發現作者的用意匪淺。文中所提到的“新花園”實際爲西門慶花大價錢和精力所修建的花園，雖說作者在原文中用大量華麗的辭藻進行了描述其華貴，但懂得園林之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雜亂無章。在張評本中，張竹坡夾評道：“寫西門市井入骨”。說的是這個花園毫無章法可言，但却正好符合西門慶市井暴發戶的特質。“芍藥展開菩薩面”一句不僅是出自白居易之詩，其實是一個出自《西游記》的典故。這個典故想告訴世人普通的事物背後或許存在這不可思議的事情，暗示每件事物度有一定的深度，而用在此處僅用來總結西門花園芍藥圃、牡丹畔等華美之景却顯得有些反諷之意，其意像停于表層而淺顯，但通過《金瓶梅》中其他章節對花園等園子的描寫可以發現作者本人對園林藝術是有較深造詣的，由此不難看出西門花園之雜亂確實是作者爲刻畫人物形象故意爲之。

2 戲曲劇本中的芍藥

2.1 《牡丹亭》

明代湯顯祖的《牡丹亭》是文學史及劇壇上一部思想性和藝術性俱佳的巨著，書中女主角杜麗娘每每在心意寥落間，回到閨房，情難自已都會入夢。她夢回花園，夢到了素昧平生的書生柳夢梅，二人幽會于牡丹亭外、芍藥欄前、柳下湖邊、梅花樹下，通過這美麗的夢境，杜麗娘從片時的歡娛中有了幸福的理想。書中杜麗娘和柳夢梅在芍藥欄邊幽會的情節成爲我國浪漫主義文學中具有代表性的篇章之一，使得芍藥欄最終確立了“男女兩性表情達意的主要場合”及“男女靈肉契合的獨特環境”的獨特地位。

芍藥欄其實是一種芍藥庭院栽培的方式，從衆多古籍的記載中也不難看出，他是芍藥種植最早的園林應用形式之一。從字面意義上理解，就是由芍藥與欄杆相依共存，組合形成的景觀[20]。古人常以“立如芍藥，坐如牡丹”來形容女子優雅的儀態，芍藥的柔和欄杆的硬形成了剛柔幷濟的觀賞效果，不僅如此還有著耐寒抗旱，耐粗放管理，與欄杆“人身之半”的高度相當等優點，這便不難理解在古代便將芍藥與欄杆形成一種穩定的栽植搭配流傳至今的原因了。在《牡丹亭》第十回《驚夢》中芍藥欄便出現了兩次，第一回出現是杜麗娘與柳夢梅夢中相遇：“（生）小姐，和你那答兒講話去。（旦作含羞不行）（生作牽衣介）（旦低問介）那邊去?（生）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旦低問）秀才，去怎的?（生低答）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稍兒搵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餉眠。”[21]在芍藥欄前，湖山石邊杜麗娘和柳夢梅相互心生愛慕幷雲雨歡會，劇中此時杜麗娘正在誦習《詩經》，可能也正是因爲杜麗娘對“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有所領會和想像，使得情夢場所便是芍藥欄。而此處的“搵著牙兒苫”中苫的本義是茅草編的覆蓋物，其中的“牙兒”其實在第十二出中《訣謁》中便提到“嵌雕闌芍藥芽兒淺”，即芍藥芽兒。第二回出現是杜麗娘對自己所夢之事進行回想：“將奴摟抱去牡丹亭畔、芍藥闌邊，共成雲雨之歡。兩情和合，眞個是千般愛惜，萬種溫存。歡畢之時，又送我睡眠，幾聲將息。正待自送那生出門，忽直母親來到，喚醒將來。我一身冷汗，乃是南柯一夢。”這段文字把杜麗娘追憶夢境描述十分詳細，一個深閨小姐絲毫不爲自己的情夢感到羞澀，反而反復回味，這個“離經叛道”之夢令她驚喜不舍，芍藥欄在此再次返場。芍藥欄意向的轉變同時也展現了封建束縛下女性意識的復蘇和對愛情觀的改變，不僅作爲少女情夢中重要場景，更被賦予了一些象徵和暗示色彩，展現其熾熱的愛情理想與大膽的欲望追求。

2.2 其他詞曲中的芍藥

元代無名氏的雜劇《錦雲堂暗定連環計》，是《三國演義》蔡邕與王允設美人連環計故事的原型之一。該雜劇第一折【隔尾】中貂蟬出場時是這樣描寫的：“（梅香雲）姐姐，在這芍藥闌邊放下香桌兒好麽?（正末唱）俺掩在湖山石這邊，他行到芍藥闌那邊。”[22]因此中的“闌”同“欄”，便是我們已然熟知的園林種植形式芍藥欄，不僅是爲劇本提供了背景和方位，更以美景配合美人貂蟬的出場。宋詞和元曲之中都有以“紅芍藥”命名的格律形式，元代王仲元《集曲名題情》中就以紅芍藥就作爲曲牌名“〔迎仙客〕櫻桃股點終唇, 楊柳般翠裙腰。紅綉鞋輕移蓮步小, 柳眉肇一半兒嬌。端的有絡絲娘的妖燒, 似一朵紅芍藥。”戲曲劇本《邯鄲記》、《笠翁十種曲》、《長生殿》中均有此曲[20]。黃旛綽的《梨園原》提到“古時戲, 始一出鬼門道, 必先唱‘紅芍藥’一詞。何也因傳奇內必有神、佛、仙、賢、君王、臣宰及說法、宣咒等事, 故先持一咒, 以釋其罪兼利諸己—隔宿昧爽, 因喉音閉塞, 故齊聲而揚。古制雲太子‘千秋歲’，春圍‘畫錦堂’，一株‘紅芍藥’，開遍‘滿庭芳’——取其曲牌名爲引口詞。”[23]因此當出現“紅芍藥”詞曲牌名時，讀者便可知道戲曲劇本的相關內容，如《長生殿》中的“紅芍藥”曲子中便包含了君王丞臣們的命運寫照。

3 藥物名著中的芍藥

關于芍藥藥用價值的起源，民間衆說紛紜。有傳說花神爲化解人間瘟疫，盜走王母仙丹化作牡丹和芍藥的根灑下人間；也有東漢名醫華佗研究芍藥葉、莖、花之後發現均無藥用價值而不顧，深夜芍藥化作美麗女子委屈哭泣，過了幾天，華佗夫人腹痛，嘗試用芍藥根煎水服用後腹痛减輕，華佗才意識到自己忘記研究芍藥的根，從此將芍藥納入中藥材之列的故事。而民間故事尚無考究，但我國古代藥物名著中屢見其身影。

3.1 《神農本草經》

《神農本草經》是我國中醫四大經典著作之一、亦是最早的中藥學著作，成書于漢代便已經記載了芍藥的藥名、別名、性味、有毒無毒、主治功效、生長環境等。對其藥用價值，《神農本草經》列芍藥爲中品，載其“味苦平。主邪氣腹痛，除血痹，破堅積、寒熱、疝瘕，止痛，利小便，益氣”。[24]由張仲景使用芍藥的最簡方，最大量方，加味方中，使用芍藥幾乎均與《神農本草經》的“主邪氣腹痛”緊密相關。用芍藥最簡方枳實芍藥散治“産後腹痛，煩滿不得臥”；芍藥甘草湯還可以治“脚攣急”等；同時《神農本草經》還論述了衆多藥名的由來，芍藥則是爲言其藥用功能强大而命名的[25,26]。

3.2 《名醫別錄》

梁朝陶弘景的《名醫別錄》是秦漢醫家在《神農本草經》一書藥物的藥性功用主治等內容有所補充之外，又補記365種新藥物。本書記載道:芍藥氣味“酸, 微寒, 有小毒。”主治“通順血脉, 緩中, 散惡血, 逐賊血, 去水氣, 利膀朧大小腸, 消癰腫, 時行寒熱,.中惡腹痛腰痛。”[27]同時陶弘景提到：“芍藥生中岳川谷及丘陵。”陶注雲：“出白山、蔣山、茅山最好，白而長大，餘處多赤。”即芍藥多生于中岳川穀及丘陵, 與《山經》合，則古之芍藥即醫家之藥草芍藥也。可見古人對芍藥的分布、藥用價值已經瞭解的十分透徹。同時此處陶弘景也發現了赤芍的功效與白芍有差別，赤芍有利下作用，此爲最早提及芍藥有赤白之分的著作。

3.3 《本草綱目》

明代大藥物學家李時珍盛贊芍藥的觀賞價值：“芍藥猶綽約也，綽約，美好貌，此草花容綽約，故以爲名。”李時珍同樣對芍藥的藥理作用作了精闢的論述，《本草綱目·草部·芍藥》曰：“入藥宜單葉之根，氣味全濃”。[28]也就是用單瓣芍藥且氣味濃香醇厚的根段入藥最佳。亦曰白芍“同白術補脾, 同川芎瀉肝, 同人參補氣, 同當歸補血, 以酒炒補陰, 同甘草止腹痛, 同黃連止瀉痢, 同防風發痘疹, 同姜棗溫經散濕。”不僅如此，李時珍認爲可根據花色辨別白芍和赤芍；“芍藥根之赤白, 隨花之色也。”又載“白芍藥益脾, 能于土中瀉木。赤芍藥散邪, 能行血中之滯……白者色在西方, 故補赤者色在南方, 故瀉。”對白芍和赤芍的功能差別和成因進行了說明。本草歌中有“芍藥爲臣味苦平, 白堪止痛赤通經。”的說法，《本草綱目》中記載的芍藥主治的病症就己達12種之多[20]，後也被現代醫學所證實了一定的準確性，。

3.4 其他藥物著作

芍藥作爲藥材的歷史幾乎和我國醫術發展的歷史同樣悠久。芍藥在醫學中的應用首載于知中國最古的漢族傳統醫學方書《五十二病方》其中將黃芪、芍藥、薑、椒、茱萸等藥物按君臣佐使原則進行增减，調成方劑，可辨證治療不同類型的疽病；漢代《傷寒雜病論》使用芍藥配伍組方高達56次[29]。唐代《重修政和經史證類備用本草》中記載了赤芍補氣，白者治血。孫思邈的《備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和王燾的《外台秘要》使用芍藥的方劑高達568種[1]。宋金元時期本草著作中明確指出芍藥有赤者和白者兩種，植物形態和功效方面不同，花色有紅白兩色，赤芍和白芍的鑒別主要根據根、花的顔色。但對其臨床應用的區別，描述不多，如北宋寇宗爽《本草衍義》認爲芍藥的藥用部分爲根，以單瓣紅花，野生于山中者爲佳。其根多赤色，味澀苦，色白粗肥者更好，而觀賞用的重瓣芍藥，其根質量較次。

4 結論與討論

不僅是在以上古籍和文學著作中，園藝學著作《花境》、農學著作《齊民要術》皆有芍藥之身影。可做園林供賞、家用切花；可製成花粥、花茶、花餅食用；種子可榨油、作爲肥皂原料。不僅是植物之花，更是一種從古至今能代表中華民族的文化之花，他早已融入我們的生活。在呼喚傳統文化復興、增强文化特色和軟實力的時代背景下，在芍藥切花市場日益擴大的社會形式下，我們應該對其花文化進行深刻解讀和應用，讓芍藥可以在風景園林、日常生活等各種場合充分發揮其景觀和文化的雙重作用，我們期待著芍藥花卉文化得到復興。

注釋：

① 古琴疏爲虞汝明著，文字據宛委山堂《說邪》卷一百。

② 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的芶萃華于1995年所著的《我國古代動植物分類》。

③ 漢賦大家司馬相如所著《上林賦》，此版爲東漢張揖所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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