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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中：瑜伽，作为一座时代的桥 | 半席·新学记① 第2位讲者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27 01:27

闻中

哲学博士，中印古典思想研习者，

中国美术学院副教授

▲半席·新学记① “智造：传统与未来的链接” ：视频 | 闻中：瑜伽，作为一座时代的桥

我叫闻中，来自杭州的中国美术学院，今天我要讲的是印度，虽然我是中国人。

相信，人们一提到“印度”这个概念，很容易会联想到佛教，尤其是佛陀。然而，常人可能忽略了佛陀的另一重身份，即他不仅仅是宗教的创建者，一个伟大的宗教领袖，其实，他还是一个瑜伽大师。我今天要谈的是非佛教的印度，瑜伽的印度。好让瑜伽成为这个新时代的一座桥，架起喜马拉雅山南北两麓的世界。

这个喜马拉雅山，是高耸无比的大地的脊梁，它就像是人的脑袋一样，是顶轮，最靠近天空，他的北方就是中国，有非常悠久的历史，有古老的文化，有以孔子、孟子为代表的儒家，有以老子、庄子为代表的的道家，还有各种极为丰富的文化样态，有着最多的人口。

喜马拉雅山的南麓，有一个比中国更古老的国家，它就叫做印度，人口也极其巨大，历史悠久，哲学也更加深沉，但我们除了佛教以外，对其一无所知。我们所了解的印度，是历史当中佛教的印度，而不是鲜活至今的非佛教的印度，这个从吠陀文明，一直到今天的印度教的文明国家，就此，我们所知非常有限。我今天就想借助瑜伽，架起中印文化联结的一座桥梁，沟通好大地上这两个最为古老、人口最为巨大、边界线最为漫长的国家，以缔造时代的和平。

我想，就三点内容，来谈谈印度瑜伽和中国文化的关系：

一、中华精神，恒道变道

二、瑜伽真义，和合四道

三、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关于中国文化，我们中华的精神，我想很多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在此，我想提出这么一个小小切口，即，如果允许我们找两个字词，最能够代表中国文化的精神的话，我以为，一个是“中”，一个是“几”。在世界的所有的文明体当中，比之西方，比之印度，中国人是特别重视中这个方位，中国人既不会太激进，也不会太保守，既不会太左，也不会太右，要恰到好处，“择其两端用其中”，这是孔夫子讲的，辨方正位，体国经野；我们并不是不了解东西南北，上下左右，而是基于了解，复又选择其中，故可以极致，但绝不极端。

可见，这个“中”，不仅仅是空间与方位概念，它同时还是一种意味深远的生命哲学，看这个“中”的造字，上面，指向了无穷无尽的天道，下面，则是深不可测的存在之基础，具有天地之间的一种稳固性，意味着中华文化的一个不变的特质，隐藏在这个造字里面。这是中国文化的“常道”，或者说是“恒道”。而这个“几”，则意味着变化的道理，它就像流水一样地流动的，据说黄河在中国的地图上，就呈现为“几”字形的，像水流一样，不断地更新。这就代表了中国文化既有不变的特质，又可在任何一个新时代开出新的面相、新的面貌、新的文化样态，它很古老，但又是全新的。

没有这个恒道，这个中道的话，我们的文化可能会变得面目全非，遇到别的文明，会变成基督教的国家，像欧洲一样；变成佛教的国家，像东南亚一样，变成穆斯林国家，像西亚中亚一样。但是中国不会，因为他有一个恒道存在，有不变的特质。但同时，这种文化又拥有了变化之道，如果没有这个变道，这个几道的话，这个文化就会断在那一个时间点里，过不来，就像希腊文明、罗马文明，还有更古老的埃及与巴比伦，他们都消失了，消失在历史性的时间里头。因为它们纵然守住了自己的特色，但不能更新，故有此命运。而中国的文化，则是既守住了特色，但同时是可以自我更新的一种文明，它具备既不变之恒道，又保持无穷变化之变道，这个文化才既是新的，又是古老的文明体，我们用八个字来表达形容，就叫做“建中立极、知几达变”，前者，意味着不变的基础，后者意味着变易的精神，以形成圆满的变化。

在以前，东印度有一个高僧，叫般若多罗尊者，他告诉他的一个弟子，这个弟子我们后来很熟悉，叫做“菩提达摩”，当时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佛门新秀。般若多罗尊者对自己的这位高徒有一个预言与期待，他说：“你的佛学成就这么高，智慧如此圆融，你应该到东土去，因为中土之人有大乘根器。你的佛学成就，正可以在那里开花结果，将来一花开五叶，蔚然成其大观。”于是，菩提达摩通过南中国海上岸，复又一苇过江，到了河南嵩山的少林寺，最后，缔造了最有中国特色，最能够代表中国佛学的宗派---禅宗；这是印度跟中国的第一次相遇几百年以后，形成了能够体现中国文化特色的大乘佛教，并且为中国的文化更新带来了巨大效用，形成了唐宋文化的两座高峰：印度文明跟中国文明的对话，所带来的中国思想的深化，应该以大乘佛学为代表，这是中国的佛教，为知识分子带来了哲学，为精英带来了高深的思想，为民众带来了信仰，也为中印两国乃至世界带来了和平。这种佛教的最大特色是：不住涅槃住人间。这就是菩萨精神，生活在人间，生活世俗当中。

如今，如果我们再通过佛教来了解印度，其实是时空的错位，佛教在印度已经不复存在，佛陀曾经的教化之地，他托钵行走之圣地，在今天的北印度已经全然成为了废墟，照片中是佛陀悟道的菩提伽耶、这就是佛陀在讲《心经》、《妙法莲华经》的灵鹫山、这就是佛陀涅槃圆寂的拘尸那罗、这就是佛陀在舍卫国讲《金刚经》的祗树给孤独园。而今天，都是废墟，成了人们凭吊之地！

而我们在期待中印文化能够再次相遇。因为，古老的印度圣典《梨俱吠陀》中有一句非常有名的话：“无数之霞光，尚未点亮吾人之天穹。”这道霞光因为有着重重的阻挡，我们并不能看见真实的天空，故必须要有更多的光芒来照射，才能看到佛教以外的印度，那就是佛教以前的吠陀文明，以及由此生发出来的吠檀多哲学和瑜伽思想。

而新的时代，佛教已逝的印度则以其中的瑜伽为代表，传遍世界，也终于传入了中国，这就是中印文化的再度相遇，让瑜伽作为一座桥，一座新时代的桥梁。“瑜伽”，它来自于森林的圣者，它不是世俗文明的产物，它在喜马拉雅山的崇山峻岭，来自浩瀚无边的须弥世界。我曾经用了两个月，从喜马拉雅山最东南的大吉岭，到中部的阿莫拉，一直到西部跟巴基斯坦交界的克什米尔，一路行来，孤身一人，在茫茫的群山当中，人在天地间是如此的渺小，一种无助的苍茫，又是藐姑射仙境的绝美风光，同时，也会看到森林、雪洞、隐修士、以及无数的道院。我曾经在不同的道院里生活过。

这个照片是在阿莫拉，那里有一个室利·阿罗频多的道院，在喜马拉雅山的中部，因为那里非常干净，太阳射过来的光芒，像固体一样。这是我在里面的食堂吃饭，山下一片苍翠，奇花异卉，你能觉得这是人间吗？不是，它就是仙境！我曾经到了一座山上，这里被一位圣者买了下来，这整座山只有这一座房子，在山顶的高处，非常安静，瑜伽士在这里练功，体悟天道的精神，这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叫做“玛雅瓦蒂”，我把它翻译为“幻住庵”。

▲演讲现场，摄影/ 林元贴

那么，为什么他们要练瑜伽？瑜伽的真义，究竟是什么呢？

瑜伽这一个词，梵文叫做Yoga，它与英文里面的一个词Yoke，在词源上是相通的，意义非常接近。我想，我们对农耕社会有一些记忆的话，一定会知道，古时的耕田，人是需要牛来帮助的，但是，牛不是人的一部分，所以，它不在你的意志的范围之内，牛不一定会听人的话，而直接与牛对抗，那是很危险的，所以，就需要一个工具，需要牛轭，让非人的那一部分，即，那不是我们人类意志的一部分，变成了我们人类的意志，以完成我们的农耕作业，达成目的。这就是牛轭，它是一个工具。

瑜伽，也是这样一类工具，它让不同的存在，变成共同的事物，表达同样的意志，这就是瑜伽本来的意思。佛典曾经把它翻译成“相应”，说明两个东西的呼应；。也曾有翻译为“一致”的，说明不一样的东西，变成了同样的协调之频率。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和合”、理解为“联结”。

如果，从这个本意上来理解，那瑜伽其实是无处不在的。譬如，我们的身和心是两个事物，它们经常不在一起，所以会有烦恼，会有不幸福和不平安。所以，通过某种方式，把身心联结起来，这就是瑜伽；我跟你是两个人，我们有不同的生命经验与生命历程，但我们可以通过知识上的同步、情感上的沟通，还有意志的协调以促成行为的一致，这就构成了瑜伽；人跟物、跟天地万物是不一样的存在，你可以到雁荡山，或者是西湖，到泰山看海上的日出，在天地苍茫当中，人与这一切是不一样的，但是，你可以吧自己消解在大自然里，与它获得一体感，这也是瑜伽；当然还有更高的，人可以跟超越者进行联结，这位超越者，在西方叫做GOD，在中国叫做天，我们古人把它叫做“天人合一”，这也是瑜伽。所以，瑜伽是无处不在的，只是我们经常处于不瑜伽，不联结的状态，所以才身心疲惫，没有力量，当你获得了从身与心、从我与你、从人和物、从人与天的联结当中，都能形成统一的联结体的时候，你的整体生命就会变得非常有力量。

但是，瑜伽必须是要从身体开始的，需要一些体位的练习，让你的身体变得柔软，从而让身心联结起来，然后拥有一些力量，直抵更高的生命境界，最终达成彻底的觉悟。所以，瑜伽既是非常高深的，同时又是非常接地气的，每一个世俗之人都是可以进去而受益的，它不像佛教、基督教、穆斯林教，——它不是宗教，它是一套身心技术，是一项身心与生命的智慧。

瑜伽在类别上，在印度的权威分类当中，一般有四：奉爱瑜伽、行动瑜伽、胜王瑜伽与智慧瑜伽。这里，我用最简单的话来试着解释：

奉爱瑜伽，就是通过服务与爱的情感来构成联结的方式；行动瑜伽，就是通过你在世界上的行为构成联结的方式，譬如说画画，行事，甚至是做饭，当你做事达到了一心一意的时候，这就是与世界联结的行动瑜伽状态，特别有力量；胜王瑜伽，则是通过对心的专注，达到低层次的我与高层次的我的联结，这是一种意识的科学；而最后，通过分辨，看清真实与虚假，把握实相，放下虚假，这就叫做智慧瑜伽，这种瑜伽是能够让我们觉悟的。

从这个角度讲，瑜伽是无处不在的。这种分法来自于非常著名的印度圣人斯瓦米·维韦卡南达，我们也把他翻译为“辨喜尊者”，他出生在东印度的加尔各答，1863年出生，与诗人泰戈尔住在同一条街上，于1902年隐迹离世。

这种无所不在，我们不妨就此打一个比方：譬如，当一个苹果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若是带着情感、带着审美的心境欣赏这眼前的一个苹果时，其实这就构成了一种瑜伽的状态，在虚空苍茫当中，出现了一个苹果，出现这样一个特殊的、美美的事物，而你带着感情去赞赏它，这就是奉爱瑜伽；然后，你来吃它，非常专注地，沉醉在苹果的甘甜当中，这就是行动瑜伽；而当你在看或吃的时候，因为你的专注，忘记了别人，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放下了整个世界，只是在一个吃里面，一个看里面，极其一心地专注着，这就是胜王瑜伽；如果，你还能够拥有一双眼睛，从这个苹果当中，看到了悠悠白云、看到了了阳光与雨露，因为没有这些自然的事物，这些自然备足的一切，这个苹果就不会出现，没有雨水的滋养，没有阳光的照耀，便没有苹果，因为苹果的营养从大地中吸取，从一颗种子，到一棵树的开花，直至结果，你吃的就是这个结果而已，而没有前面的原因，就没有这个苹果的存在，你会看到这所有的原因，不论是自然的馈赠，还是人力的参与，从某一个农场、某一个商贩与某一家水果店里，最终抵达了你的手中，如果你能够从一个苹果里面，看出这一些，看清实相，这就是智慧瑜伽。

在印度有一部古老的史诗，叫做《摩诃婆罗多》，里面有一个诗章，叫做《和平篇》，流传着一个非常有名的故事，一直到今天，被众多的圣者所使用，我觉得这个故事是最为生动，也最为深刻地表达了瑜伽的真正含义，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据说有一个人，他在平原上行走，他突然遇到一只猛兽，由于深知自己不是猛兽的对手，于是他要逃跑，猛兽一路追，他一路跑，无处藏身；突然，他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像是井一样的地方，于是他跳了进去，跳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井下面的到底有什么，也许是比上面的猛兽更可怕呢？于是他赶快抓住了井的边檐上的两篷草，他低头一看，吓坏了，因为在井的下面，有一条毒蛇正张着巨口对着他，他不敢掉下去了，只能牢牢地抓住那些草……。但是，他抓不住，因为这个时候，来了两只老鼠，一只白老鼠，一只黑老鼠，白色老鼠咬他左边那篷草，黑色老鼠咬他右边的那篷草。

印度的哲人告诉你：这就是你的人生！你是被一种可怕的力量追着，来到了这个人间的，这个力量就是业力，就是猛兽；这个掉下去的过程，当中就是你的生命，而在生命的尽头，有一个叫做死亡在底下等待着你，任何人都会掉下来，落入它的口中，这就是等你的毒蛇；而这两篷草，它们就是你以为生命当很牢靠的东西，财富、名望、地位、家庭等等，一切你以为有意义的正面的价值，被你牢牢地抓着，但是不断地消磨着，注定会被白天和黑夜这两只黑白老鼠咬断，最后，会掉下去。

这就是我们人生的真实写照，诸位想想，我们有没有出路，有办法从中解脱吗？印度哲人的答案是：有，那就是瑜伽！所以，瑜伽出现了！

在这个井壁上，居然照样能够开出美丽的花朵来。我们不妨想想，这井里的花跟井外的花在美丽上面有没有区别？是没有区别的，它也一样的漂亮，只不过我们通常因为生死的胁迫，而无心去欣赏它。一旦当你能够去欣赏的时候，这个花的美是照样存在的，所以，它给你巨大的平安与幸福是可能的。因为有花，就会有蜜蜂，这个蜜蜂所酿就的蜜，在井里跟井外，其蜜的甜度会有变化吗？是没有变化的，一样滴甜美。所以，只要我们能够全心全意地去品尝这个蜂蜜，去欣赏这个花朵的时候，其甘美的甜度与花的美丽是不会丧失一丝一毫的。这个花朵和蜂蜜的甜度在天堂里面都会有它们的倒影，它们是完美的，只不过我们无心欣赏，忽略了它们的美丽和甜度，我们对过去的恐惧与未来的担忧，架空了我们当下的生命，失去了跟美好事物的联结，所以生命变得没有价值。其实，这里就出现了两种瑜伽，一种是欣赏花，叫奉爱瑜伽，一种是品尝花蜜，叫行动瑜伽；但是我们通常没有这个定力，在后有猛兽，前有毒蛇的生命情境当中，尚且有心去欣赏花朵和品尝花蜜，这就需要练习第三种瑜伽，那就是控制你的心意，就是胜王瑜伽，专注，驾驭住散乱的心意，你就能够很稳定地去欣赏花的美，品尝蜜的甘甜。当然，这是不究竟的，因为这个草一定会断，断了之后就一直往下掉，于是一声恐惧的惊叫，一个人醒了过来，原来这是一场梦，这个人一直睡在床上，终于醒了过来，这个叫做智慧瑜伽。最终一劳永逸地解决我们的问题，让我们得到解脱的，并不是在梦境中的种种手段，而是苏醒过来的那一刹那，所以，智慧瑜伽是最高、最为神圣的觉悟之道。

所以，这四种联结的、和合的道路，乃是四种印度人所提供的生命拯救之道，我觉得我们中国人照样是活在人生的某一种---用印度的悲观主义的话来讲，就叫做“苦海”当中，瑜伽能够帮助我们调理我们不同的生命状态，令我们得到平安。所以，我们现在回到中国文化里面。

▲演讲现场，摄影/ 林元贴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旧邦新命，是因为我们中国在保持古老文化特色的同时，能够不断地开出新的文化样态，这得归功于我们有一部非常伟大的圣典，叫做《易经》。刚才讲的“中道”是来自《尚书》的“洪范篇”，而现在我们要讲的“几道”则来自于《易经》。

《易经》也叫做变化之书，西方人把它翻译为“The Book Of Changes”，所以，《易经》，它不是用来算定命的，而是告诉你，怎么变出你崭新的命运来，它不是宿命论，而是变命论，创造和迎来你的新生命，这才是“易经”的真精神。因为易经有着这样的一种精神，所以它跟天地有着一种奇妙的相应，所谓“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天是永远在变化的。可谓“天有不测之风云”，而地却是不能轻易变化的，一变就是地震，所以，大地最好是稳定的，《易经》跟天地相准，故在不变当中求变通，所以，我们必须知道变化的道理，这个就叫做“知几达变”，要通过变，达成一种存在的圆满状态。

机遇，机会，里面的这个“机”，跟这个“几”是一样的意思，都是一种可能性的相遇，那么“知几”是了解一种可能性，还要适应这个可能性，这个叫做“应几”，这是消极意义上的，还有一种积极的意义，就叫做“造几”，创造可能性，这都是《易经》里面告诉我们的，在面对新的文明相遇的全球化时代，我们中国有这么好的文化精神，那么，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究竟能够创造出什么可能性来呢？以曾经的佛教为例，佛教确实给了我们巨大的帮助，给知识分子、给普通百姓，给咱们中国的文化以这么巨大的创造性的改变，那么，今天的瑜伽，我估计，如果做得足够好，事在人为，也可以创造出新的文化样态来，这就涉及到在中国文化里面呈现出来的生命态度。

我觉得，中国人跟这个世界有很深的关系，中国人是最热爱这个世界的，我原来不知道，后来经过比较以后才知道，发现，真正热爱这个世界的是我们中国人，我们是深深爱着这个尘世的生活的，甚至深爱着这个肉体的，以为守身为大，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根本不是否定意义上来谈身体的，这个与基督教不一样，与佛教、印度教也不一样，要知道很多的文化是不热爱肉体，不热爱生活与世界的，他们急于离开这个世界，而一心渴望天堂和彼岸，渴望涅槃，把世界是为罪薮，把身体视为臭皮囊。

所以我说，中国人要跟这个世界谈三场恋爱，若是没谈完整，就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中国人。第一场恋爱是要爱上这个人间，第二场恋爱是要爱上具体的人，因为爱人间、爱人类太虚空、太抽象，所以要爱上具体的人，唯此爱才有着落，但是这两场爱都很危险，因为世界是不完美的，而你爱的人更是有瑕疵的，爱，通常都指向理想的事物，而你爱上的都不是，所以你就需要有第三场恋爱发生，与智慧谈一场恋爱，即爱上智慧。没有第一场恋爱，你是无根的，没有第二场恋爱，你是欺世的，是虚假的，但是，没有第三场恋爱，你必然会落入颓废，无从解脱，铺天盖地的虚无感会席卷内心，你存在的价值的基础就瓦解掉了，成为零。

有些民族热爱智慧，但不热爱人间；有些民族热爱人间，但不热爱智慧，前者如印度的某种文化精神，后者如西方的某些享乐主义者，他们都会走上了极端。而只有古老的中国文化是特别的健康，于是，中国人的生命价值，就不免落入了世道有情之相会，用情感来联络人间一切的有情世界。

我曾经跟印度人有过一次讨论，在加尔各答，在东印度，很多的印度大学生围着我问问题，因为他们不了解中国，比我们更不了解印度——非佛教的印度，我后来下了一个结论，对他们说，我们有同有异，我们都热爱自由，只是对于自由的表达不一样，你们热爱的自由，它的象征物是天鹅，而中国人热爱自由的象征物是蝴蝶，天鹅与蝴蝶有什么不一样呢？天鹅的翅膀是天生的，叫做“天秉”，而蝴蝶的翅膀，则是它自己后天努力的结果，它是从一只虫子，一只蛹里面去突破，叫做“化蛹成蝶”，而拥有翅膀以后的蝴蝶，她会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这个不自由、不完美的世界；而天鹅则不同，自从他有了成熟的翅膀之后，它会飞走的，因为他的家不在这里，在天堂。而蝴蝶则不然，它仍然生活在原先的世界，与虫蛹一道，与世推移，与世演化，只是，成为蝴蝶以后的它，之所以与虫蛹不同，是因为它是自由的，因为有了觉悟的翅膀。

以蝴蝶自喻的中国人热爱世界，深爱人间生活，也只有这样的人群，这样的文化，才有望缔造天下的和平。

我们借助瑜伽这个和合的文化，在今天这样的时代，究竟何为哉？

因为中印关系在今天这个世界非常重要，人口巨大，占了世界的三分之一强，边界漫长，二千多公里，但彼此是不了解的，而且，因为种种的原因，还造成了种种的敌意，如果，这两个国家失去了和平，那么这个世界是没有和平可言的，未来的千秋万代很可能会因为彼此的误解而让友谊瓦解，未来便没有任何的期待了，所以，中印关系一定而且必须要和平，我们必须要加深了解、消除误会，如今就可以借助瑜伽，在中国的文化与印度的文化当中，让瑜伽架接成一座时代的桥，成为和合与沟通的一座和平之桥，在喜马拉雅山的两麓，借此一桥，握住了彼此的手，构建出时代的和平，构建出风行天下的世界和谐与天下和平的精神。

古老的印度《奥义书》有一首非常美好的颂词，我们把它转译回来，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我们用它来结尾：愿这学问，使我们齐得丰盛，愿让这样的学问，使我们彼此真诚相爱，平安归个人，平安归大地，平安归众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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