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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茉莉花沉浮录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22 08:19

　蔡曾煜

　　一

　　茉莉原产印度、伊朗等地，古名抹厉、没利、抹丽，均为梵语的音译，晋时称柰，佛书称鬘华。我国华南地区在汉代已引进栽培，多用作簪花。由于茉莉花香淡雅，为人们所喜爱，所以南人广为栽培，到宋代已经达到鼎盛时期。宋时茉莉除广东、福建有大面积栽培外，已有盆栽方式向北推移到江浙一带，并及河南洛阳、陕西长安等地。南宋姑苏景德寺名僧法云，编纂梵文名字分类解释的《翻译名义集》释谓：“末利，亦云摩利，此云柰，又云鬘华，堪作鬘故。”

　　苏州的茉莉栽培，起于南宋，范成大的《范石湖集》载有这一段史料。宋光宗绍熙元年（1190）苏州知府袁起岩赠茉莉与范成大，范诗《次王正之提刑韵，谢袁起岩知府送茉莉二槛》曰：“千里移根自海隅，风帆破浪走天吴。散花忽到毗邪室，似欲横机试病夫。燕寝香中暑所清，更烦云鬓插琼英。明妆暗麝俱倾国，莫与矾仙品弟兄。”

　　明代苏州茉莉的栽培已普及，文震亨《长物志》谓：茉莉“夏夜最宜多置，风轮一鼓，满室清芬。”周文华的《汝南圃史》详细介绍了苏州茉莉的薫茶与越冬方法：茉莉“花气极清，最可薰茶，其性畏寒，往往冻死，宜于十月中移至南庑下向阳，日以河水灌润，勿使干燥，又勿令冰冻。至来春，无一死，花益繁盛。又云茉莉最恶春风，南风尤甚，清明后，将交黄梅方可出，出之，又当以渐为佳。或云寒露入室，立冬，用棉花子覆根。”徐崧的《百城烟水》，引载胡梅的《仲夏沈壁甫移居虎丘和史弱翁同访韵》，证实明末清初在虎丘，南方运来的茉莉花已经形成花市：“君住城南已数年，今移花阜寺门前。红疎未补蔷薇架，绿满初停茉莉船。”

　　二

　　明末清初由于用香花窨制茶叶制成花茶的风尚兴起，苏州在虎丘原有花圃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种植茶花的产业，这些用于窨茶的花卉包括珠兰、茉莉、玳玳、白兰、栀子等。因为茉莉花茶的市场需求，苏州茉莉的种植自民国后，得到迅猛增长。这种势头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虎丘是苏州花卉生产的传统基地，相传始于南宋初，初始从业者主要是朱勔的后裔。明黄省曾的《吴风录》谓：“朱勔子孙居虎丘之麓，尚以种艺垒山为业，游于王侯之门，俗呼为花园子。其贫者，岁时担花鬻于吴城。”乾隆《元和县志》记述：“虎丘人善以盘松、古梅，时嘉卉植之磁盆，为几案之玩，一花一木皆有可观。人家苑囿中，有欲栽培花果，编葺竹屏草篱者，非其人不为工。相传宋朱勔以花石纲误国，子孙屏拆，不与四民之列（士农工商四类称四民），因业种花，今其遗风也。”虎丘的花圃大多位于山塘桐桥以西，至虎丘山东麓，清初已生产“唐花”，即冬季利用加温设施，促使牡丹、玉兰、桃李等花木在过年时开花，这为大量生产茉莉等南方花卉提供了技术基础。

　　我国在宋代已有通过用窨（薰）茶方法，制成具有香味的花茶。而最早详细记载窨制花茶的方法，则见于明代常熟人钱椿年《茶谱》与苏州顾元庆的《茶谱》。清雍正年间，苏州花茶已销往东北。辽宁锦州的天后宫，有一块雍正五年（1727）重建的碑记，碑文中就有苏州关东庄茶行出资赞助的记载。关东庄是以经营花茶为主的茶行，他们在苏州窨制花茶后，由海上运往东北销售，俗称“飘关东”，锦州是花茶在东北的最大集散地。清嘉庆十四年（1809），虎丘西山桥的花神庙重修时，在其所立碑刻中，捐款者除花圃、花商外，还记录有包括关东庄在内的茶行、茶客、口庄等商号40户。这里所称之茶行，是指既自己窨制花茶又代客加工的工场，茶客是指贩

　　卖毛茶的行商，

　　口庄是指经营出

　　口生意的茶商。

　　从这一碑刻记录可以看到：苏州在十九世纪初，花茶生产已具相当规模；茶商经营花茶，要依赖茶花的丰收，因而茶商与花农都要敬祀花神。这也说明苏州茶花的栽培与花茶的营销息息相关。

　　清道光年间，顾禄的《清嘉录》《桐桥倚棹录》与袁景澜的《吴郡岁华纪丽》都详述了当时苏州虎丘珠兰、茉莉花市的盛况，但当时茉莉主要用于盆栽赏花与簪花、佩花、花篮之用。

　　此后虎丘的花木栽培，根据经济利益，逐渐偏重于茶花生产。据《苏州郊区志》《虎丘镇志》等资料统计，光绪十六年（1890）虎丘花农有140至150户，年产珠兰花茶5000担左右。宣统元年（1909）虎丘、长青一带种植茶花的花农已增至645户，成为全国花茶生产中心。1908年沪宁铁路通车，据苏州茶厂《苏州花茶》的资料，“1917至1919年，由苏州经上海运往东北的花茶，每年平均达8266担（每担100斤），加上铁路运往其他地区的花茶，每年总销售量在15000担左右。”按照茉莉花茶制作方法，茶叶与花的配比为：窨制六级花茶，100斤茶叶需鲜花25斤；窨制一级花茶需用茶花进行一次提花、三次窨花，用花量达95斤。可以想象当时苏州的茶花生产规模。

　　三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东北的花茶市场被日商垄断。在余下的华北茶市中，华北地区习惯饮用茉莉花茶，而当时苏州仍以珠兰花茶为主，苏州茶商大量向福建转移。1936年苏州花茶产量仅为5470担，花树亦大量缩减。后抗战期间，因受交通影响，皖浙地区毛茶难以运往福建，迁往福州的茶商又纷纷返回苏州，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苏州又从广东大量引进茉莉花新品种苗，花茶的年产量上升到45000担，茶花生产又得以恢复。

　　苏州解放后，据《苏州郊区志》统计资料，1950年苏州花农2135户，种植茉莉、白兰、玳玳等茶花96万余株，生产鲜花50万公斤。由于花茶市场的需求，其中茉莉花的比重大幅提升，当时苏州农校张宇和的《苏州薰茶用香花栽培事业调查初步报告》表明，1937年苏州茶花生产中茉莉种植的株数占比29.8%，而1950年已达81.7%。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苏州虎丘、长青两个乡从事茶花生产的农户，1984年达5100户，13500余人，种花用地达3413亩，花树315.23万盆。1952年苏州茶厂成立，苏州茉莉花茶曾一度远销香港、东南亚、欧洲、非洲等地，生产的茉莉花茶“苏萌毫”，在1982年荣获国家优质食品银奖，连续三次被评为全国名茶，最多一年窨制茉莉花茶10万担左右。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城市化的推进，虎丘、长青茉莉花受农村劳动力转移、生产成本提高等因素影响，又遇苏州茶厂改制，停止了茉莉花茶的加工，茉莉花生产逐渐衰落。

　　二十一世纪为了保持苏州茉莉花这张名片，苏州有些苗圃仍有茉莉种植，有的小型茶厂，也进行茉莉花茶的加工。苏州各大旅游景区卖白兰花、茉莉花的老太踪影，数十年来从未间断，但现在这些花除少数产自苏州，大多来自福建，由福建空运硕放机场，再分送苏州、无锡、上海销售。

2019.7.21 姑苏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