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你们过情人节，牛郎织女演了多少戏？

又到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十年前，七夕还没被炒成“情人节”。但为了防止小学生早恋，人教版第十一册语文课本删除了《牛郎织女》的部分。

当时便有人抗议说：“牛郎织女可是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首，它歌颂了年轻人勇敢追求自由恋爱的精神。为什么要删！”

好在， 新人教版的六年级上册语文书里，牛郎织女又回来了。

一

牛郎织女的故事人尽皆知，情节就像课本中描述的那样：

牛郎自小受兄嫂欺负，和一头老牛相依为伴。织女是王母娘娘的女儿，趁着王母娘娘喝醉了私自下凡。 和哥哥分家后的某天，老牛突然开口说话，指点牛郎去小树林追求织女。两人见面互道身世，织女觉得牛郎善良又可怜，便和他结为夫妻。两人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美满生活，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过了三年，王母娘娘得知此事后，派天兵天将织女抓回天庭。牛郎急忙披上牛皮去追赶织女，王母娘娘用簪子划出一道天河。后来王母感念夫妻母子不能相聚，准许七月七日这天可以相聚。

牛郎织女大概是古代言情剧中最好的剧本，男主忠厚老实和女主善良聪明，一对神仙眷侣却要承受分离的折磨......见者流泪，听者伤心。

可是，牛郎织女是怎么追到织女的？这说不清道不明缘分，明显不合逻辑啊！

原来当中有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二

民国时对牛郎织女故事的调查中，关于两人是如何相爱的，记者采集到如下几个版本：

北方某省版：

老牛对牛郎说，某处河里有许多仙女洗澡。倘若他能取得中间任何人的衣服，便可以让她做妻子。第二天，牛郎抱了一堆衣服上车就走，果真得到一个老婆，便是织女。可是三年后，织女凭借花言巧语骗走了衣服，乘云而去。 牛郎担心她带走自己的一儿一女，便按老牛死前的交代穿上牛皮去追。由于牛郎粗心少穿了一条牛腿，被赶到的王母用簪子划出一条天河，再也追不到了。于是牛郎又派燕子上天去说和，因为传错了日期，最终只能和织女一年见一次面。

东北奉天版：

牛郎王二按照老牛的嘱咐，在河边偷了正在洗澡的织女的衣服。到了晚上，那姑娘过来说和他有夫妇之缘，愿意一起过日子。于是王二把衣服还给了她，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有一天是王母娘娘的生日，织女想念母亲，就和牛郎一起前去拜寿。哪知王母见面把两人痛斥一顿，只准他们一年见一次。

浙江永嘉版：

老牛是贬谪的神仙，它不仅能变出饭菜填饱牛郎的肚子，还告诉他天上掉下来个媳妇。于是牛郎再次去河边偷衣服，娶到了织女。三年后，老牛说自己谪期已到，自己死后织女就会逃跑。于是牛郎又一次上天追人......

由此可见，在民间流传的故事里。讨老婆、生孩子是这部戏的核心，牛郎去追织女是因为她一定会逃跑，大概率还会带走自己的孩子。

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是，老牛在背后操纵了一切，像极了普法节目中“拐卖妇女”的桥段。

三

牛郎织女好歹做了几千年的模范夫妇，难道就没有一点真爱了吗？

仔细考究一下才发现，牛郎织女的传说早在先秦时期就有了雏形，流传到现在，其实杂糅了另外两个故事。

拆开来看，课本中牛郎织女的故事可以分为三部分。一、牛郎受哥哥欺负。二、牛郎和织女相识结婚。三、牛郎织女被迫分离。

古代社会中小儿子受欺负的情况时有发生，这类民间故事被称为“两兄弟”型，广为传播。而政治很不正确的“窃衣”故事，则可以在自东晋干宝的《搜神记》中找到原型。

“豫章新喻县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截苦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后复以迎三女，女亦得飞去。”——《毛衣女》

根据学者钟敬文先生在《中国的天鹅处女型故事》一文中的研究，所谓“天鹅处女”的故事在世界各地有1200个不同的版本，情节通常是男主人公看见了几只鸟飞到湖畔，脱去羽毛，成了非常美丽的裸女。他取了其中之一的羽衣，逼她嫁给他；隔了许多年，她找到羽衣飞去，从此永不回来。

“窃取羽衣”是古代抢婚的比喻，女子逃跑则反映了婚姻制度中“从妻居”到“从夫居”的转变。

而原版牛郎织女的故事则非常简单。

在先民的星辰崇拜中，观测出了织女星和牵牛星，他们一男一女，便顺理成章地相爱了。又由于两颗星星分居河汉的东西两端，这份爱情本身即带有悲剧性的宿命。

汉朝时，牛郎织女于七夕当天搭鹊桥相会已经是个完整的传说。

根据《四民月令》记载，民众于七月七日摆好酒果筵席，“祈请于河鼓、织女，言此二星当会”。守夜祈祷的人“咸怀私愿”。

《西京杂记》则说七夕前后的雨叫“织女泪”，用此时的雨水，连同雌雄鹊脑合入酒中，喝下能让人相思。

于是，经文人改造汉乐府诗《古诗十九首》中，出现了一首“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诗曰“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将织女对牛郎的相思娓娓道来。

南朝萧衍改作的《东飞伯劳歌》中，用“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寄托男子对女子求而不得的哀怨。

注：河鼓即黄姑，牵牛又称为河鼓三星。

四

牛郎织女的故事承载了一代代民间男女对爱情的寄托，但始终缺乏故事的细节。于是，在后世的小说、话本中，牛郎织女被演绎出的版本。

当中可少不了真实生活中那点狗血。

《殷芸小说》是第一个完整的牛郎织女故事：

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紝。天帝怒，责令归河东，但使一年一度会。

稍晚的《荆楚岁时记》记载大致相同，但说到牛郎织女分开的原因时，书中说到牵牛娶织女时拿了天帝两万备礼，久拖不还，才被老丈人赶跑了。

在传统戏剧中，牛郎织女叫“天河配”，可但多数人还是把他们合“天仙配”搞混了。牛郎不叫董永，但《董永》是牛郎传说的一个分枝：

唐《搜神记》中的董永为葬父卖身为奴，路遇织女，取为妻子。织女靠织布为董永偿还了债务，对董永说“我，天之织女也。缘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偿债耳。”语毕，凌空而去，不知所在。

“牛郎”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应该只有在梦中才能实现吧。

宋《太平广记》辑录的《灵怪集》则更为离谱。

有个叫郭翰的文人在庭中乘凉，忽然从月中降下一位仙女，自称“天上织女”。郭翰与之携手登堂，解衣共卧。

此后，两人夜夜相会，郭翰还带着戏虐地口吻问织女：你不怕牛郎来捉奸吗？织女抚着郭翰的胸口说，不用在意世人的眼光。

郭翰戏之曰：“牵郎何在？那敢独行？”对曰：“阴阳变化（注：古代指男女房事），关渠何事？且河汉隔绝，无可复知；纵复知之；不足为虑。”

故事里没说牛郎有没有原谅织女，但结局你一定猜到了：留下此番香艳故事后，织女又凭空消失了......

终

看了这么多版本，如果把牛郎织女的故事简化再简化，会留下什么呢？

应该是有情人分隔在天河两端，遥望着彼此，一年却只能相会一次。

而我们在传统中习得的本性，使我们学会了在离别之苦中求出爱情的浪漫。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同在七夕，不同的人能品到分离不同的滋味：

白居易在《长恨歌》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秦观在《鹊桥仙》则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如果非要在古代爱情故事中找一个情人节，大概没有别牛郎织女更合适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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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钟敬文《中国的天鹅处女型故事》

洪淑玲《牛郎织女神话形成的脉络》

李立《汉代牛女神话的是世俗化演变》

邱福庆《中国爱情文学中的牛郎织女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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