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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玫瑰花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08-28 21:06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写完书通的《小王子》书评，小王子对狐狸的驯养让我联想起《色，戒》中易先生和王佳芝的暧昧关系。

狐狸说：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坐得靠我更近些……这句话几乎是易先生和王佳芝关系的写照。

他们之间的话也很少，因为他们绝望的性爱已经完成了两人间最深层的沟通。语言只是溪水般的流入另一个人的心，而性爱则可以洪水猛兽般侵袭，甚至由不得反抗。用王佳芝的话来说：“他不仅要往我身子里钻，他还要往我心里钻”，这就是易先生对王佳芝的驯养，而一开始王佳芝正是完全无力招架这种侵略。但慢慢的，王佳芝开始了对易先生的驯养，可以看出她在这场看段战争般的关系中越来越主动：她抱怨易先生迟迟不来找她，她对他说“那你一定很寂寞”，她甚至为他唱一曲《天涯歌女》。如果没有她，易先生可能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敞开心房，但是当她为他假戏真作地唱到“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的时候，我想那是易先生真正对她失去戒心的一刻，即使很短暂。这样的驯养，有心又无意，为公也为私。

他们之间从开始单纯的身体交易，到言语的交流，再到小曲和钻戒，越来越近。对易先生，那一首小曲无疑是王佳芝的杀手锏，引得他掉了泪，相信这个女人真的是理解他的，爱他的。而那个六克拉的钻戒，则是易先生最“狠”的一招。张爱玲选戒指这个首饰已是明智，强调钻戒更是天才，而一个六克拉的钻戒简直是登峰造极。试问，还有什么首饰比戒指更能抓住一个女人的心么？这“唯一需要用灵魂交换的首饰”是女人对爱情最终极的向往。而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更是早已被唱烂。一个钻戒，一个大到他连妻子都不愿送的钻戒，这才是真正钻进了王佳芝的心。易先生的驯养显然是成功了，不仅收了这女人的心，更救了自己的命。小曲之于男人和钻戒之于女人，倒是很意味深长的对比。联想到小说里 “到男人心里去的路是通过胃，到女人心里去的路是通过阴道”的说法，其实有相通之处：倒不是颠覆男人偏理性女人偏感性的传统，而是男人们原本理性的出发，也会不知不觉得生成感性的依赖；而女人的感性常常需要理性的证明：比如爱一个人，如果他的身体和财富合适的话，会给自己一颗定心丸。说到底，殊途同归，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出发，总是可以到达另一端。

这两个人，其实是互相驯服着。但张爱玲的小说和李安的电影是有区别的。小说里，他们都享受着自己对对方的控制，自以为是小王子，从不承认自己是被驯养的那一个。王佳芝看到戒指时心想：这个人是真爱我的；易先生最后感叹：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从来都是沉溺在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中。所以说张爱玲的小说更残酷，令人无法辨别她笔下的是不是爱情，究竟是爱对方？还是爱上爱自己的对方？或者只是爱上对方对自己的爱？李安却慈悲得多，不仅是对邝裕民充满怜悯，还显然是把易先生和王佳芝的种种归于爱情名下了。为此甚至加了一些我看来作假煽情的片段：比如关于寂寞的对话，又比如易先生最后湿润的眼眶。若是没有这些矫情的打着人文主义旗帜的场景，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更真实可信。我倒宁愿相信，他们之间是依赖，是empathy，不是爱情。不过话说回来，李安从来就不是个现实主义的导演，他的影像不是现实，而是感受。

关于为什么三年后王佳芝会再次接受这个任务，小说中未提及，电影也没有深入解释。个人觉得除了爱国和不想过去的牺牲毫无意义这两个明显的原因外，还有很微妙的一部分，是因为只有在易先生那里，她是光彩完美的。她不是被遗弃的女儿，也没有尴尬的初次，她可以假戏真作地遇见和自己相似的人----一个在她面前比邝裕民更真实的男人。

还有很多细节让看的人心有戚戚，值得回味，但写出来或许就无聊了。这就是影像胜过文字的地方。

《色，戒》预告片的配乐出自威尔第(Giuseppe Verdi)歌剧《唐·卡罗》(Don Carlo)中的歌曲：她不曾爱过我(Ella giammai m’amo)，难怪比原声里的音乐要好得多（虽然原声作曲Alexandre Desplat也是个音乐大师）。中英文版的预告片音乐有差异，英文版的低半个调，个人感觉更好一点，因为本来不是个高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