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分享《白茶花》陆判官　^第1章^ 最新更新:2017

《白茶花》陆判官　^第1章^ 最新更新:2017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1-26 01:09

　　唔……我这大概是要死了？
　　躺在僻静的巷子里，我大口地喘着气。身旁是一个暗军，身上被我贯穿了几个洞。这个人很强，我使出浑身解数，所有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了，我甚至感觉自己的境界在和他对战时提高了不少。
　　从结果看来，还是我略逊一筹。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从前天一直打到今天，不饿才怪。我艰难地扯动嘴角笑了笑。肚子还能叫，这是好事，说明我还活着。其实我对死亡早就没了恐惧。死亡，那是一场旅行必定会到达的终点，而我干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活，这场旅行结束的想必也会十分迅猛。
　　现在死到临头，只感到疲惫和怅然。就像从前我在武馆，我心心念念着早早出师，而当师父说：“南原，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现在你通过了考试，可以出师了。”那一刻我却想“啊，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同行有不少都是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我曾好奇地问张庭玉，你快死的时候都在想啥呢，他“啧啧”数声，摇着头说：“也没啥，就是乱七八糟的想，想到最后回过头再想想，其实只是在想一个人罢了。”我表示不是很懂。“到时候你就懂了。”张庭玉高深莫测地笑笑，而我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死到临头，好人坏人的界限早就不那么清晰。不过有那么一件事确实一度成为我的心理阴影。那时我接了一桩大单子，杀尽一家十九口人。嗯，刚被逐出师门的我凭着一口恶气，确实成功了，但屁股后面一堆追兵，咬得死死地。我浑身是伤，又饿又累，终于体力不支，倒地不起。我以为此命休矣，没想到再醒过来，却躺在一户农家的茅草屋内。屋外摆了一只小炉子，冒着袅袅白烟，透出中草药的苦味。
　　我被好心人带回家悉心照料，身体很快恢复。那间屋子我早已不记得是什么样子，那户人家的面容也模糊了，但在那间屋子里，屋主人凑到我嘴边的药汤的苦味，一直缭绕在鼻尖。不管我清醒还是昏迷，一直没有停过的药炉，咕嘟咕嘟翻着褐色的泡沫，苦涩的草药味像是刻进了灵魂深处。
　　身体一恢复，我就把照顾我的人家全杀了。干净利落的剑痕，红色的血迹。哦我确实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渣，可惜那些人的存在会暴露我的踪迹。我已耽误了太多时间，官府的猎犬会很快找到我，而如果杀了他们，猎犬们的注意力就会分散一部分到这里。
　　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后悔吗？说不清。是冒着自己死去的危险，还是成全道义？这种人类争论几百年的问题，我怎么可能有答案？
　　该死。那种苦涩的中草药的味道又在缭绕了。
　　我懒懒的躺在地上，几缕阳光从狭窄的巷口斜斜透进来，温暖着渐渐冰冷的躯体。整日都浸在杀人、逃亡中，我眯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清闲，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年前武馆的师兄懒洋洋叉在枝丫间的画面，阳光很好，他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浓密的树叶把他遮得严严实实，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诗：“偷得……嗯……偷得浮生……嗝嗯……得浮生半日闲……”
　　巷子很窄，只给我留下几尺大一块天空。天空中，风推动着几朵云缓缓飘过。云是白色的，层次感很明显，看起来像一朵白色的山茶。
　　很眼熟的山茶。
　　武馆里一个师姐喜欢花花草草的，我曾被拉去帮她浇水松土，认识了很多花。白如落雪的海棠和梨花，无心素兰，蟹爪菊，一堆，但最喜欢的还是这种白色的山茶，不管是摆在文人雅士的案头，还是掉在山野间泥泞的小路上，都感觉挺配的。
　　唔我想起来了，山茶这么眼熟，不仅仅因为我在师姐的园子里见到过。好像是很久之前了，那时我还在武馆，恰逢春天，点点新绿占据了漫山遍野，师父让我下山让我去取信，没出过山门的我像个乡下土鳖进城，走在田埂上左看右看，刚插的麦苗绿油油一大片，看着甚是可喜，新鲜的像刚入青春期的小姑娘。说起来刚进门的八师妹和九师妹都挺好看的，两个都挺像春天刚秧的苗苗，生气了拿眼睛一瞪人，可爱的一塌糊涂。
　　然后他看到田埂上走着一个背着竹箩的女孩，穿着简单的麻布衣，草鞋，长长的头发随意束起，嘴里反复轻声哼着乡野小调，清甜的嗓音，手中挥着一支柳条应和自己的歌声。
　　她走累了，就把竹箩和柳条都随意扔到一旁，挑一块平整些的地一屁股坐下来，抬手把鬓角的白茶花掂在指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捻平整有点蔫的花瓣。一瓣，又一瓣。她全副心思全在那朵花上，认真得像捧着什么宝物。最后，她满意地点点头，把白茶花戴回去。
　　女孩偶尔绽出的笑容像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茶花似乎闪着星星的光。
　　她似乎感到了有人在看她，回头看向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背起竹箩，蹦跳着走了。我该怎么形容她的一瞥？二师兄平日爱嚷嚷的戏文，有一句掠过了我的大脑：春日惊鸿一回眸。
　　星星的光似乎更明亮了。
　　并不存在的山茶清甜的香气从此纠缠不去。
　　柔和金色的阳光中，那年漫山遍野的新绿取代了小巷里遍地狼藉，身旁那个陷入昏迷的猎手渐渐淡出我的意识，乡间小路上出现一个女孩纤细秀气的背影，白色山茶的香气掩盖了满鼻的血腥。
　　真好。
　　一只乌鸦落在我身旁。
　　对街有个年轻的妈妈喊自己顽皮的儿子回家吃饭，声音无奈而焦急：“狗蛋——！回家吃饭了——！你又死哪玩去了——”喊了好久，妈妈的声音快转变成气急败坏时，一个脏兮兮的小鬼心不甘情不愿地钻出来，被妈妈揪着耳朵拎回家。
　　真好。
　　折出门补买醋的女孩回到自己的小屋子中，不一会那屋子就继续升起炊烟。
　　真好。
　　真好。
　　我使劲瞪大眼睛，在寂静无人的空巷中，说出了我的遗言——
　　“希望来生，能有一双为茶花女孩掂花的手。”
　　“唔……”躺在地上的暗军悠悠醒来。“死了吗……”他忍着剧烈的头痛站起身，手起刀落割下南原的头。有个清亮的声音在喊他：“许书林！你在哪！许书林！许书林！许书林！”他木刻似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影，草率包裹了人头，走出巷子：“别喊了，我在这。”
　　“啊！你怎么回事？怎么一身伤……”两人渐渐远去，不怕人的乌鸦睁着红色的眼睛，歪着脑袋盯着无头的尸体，却不啄食。
　　良久，“嘎”！它怪叫一声，一飞冲天，黑色的羽毛融化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