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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葵：最具世界知名度的丝路之花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1-07 20:38

蜀葵是欧洲花园中常见的装饰植物

《花瓶中的蜀葵》，梵高作

成都鲜花山谷蜀葵盛开

□文/西梅

植物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蜀葵文化则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11月25日上午，由四川教育出版社、成都市植物园和四川旅游学会联合举办的《中国蜀葵——走向世界的丝路之花》新书发布会亮相2022天府书展。该书作为第一部汉语蜀葵文化史专著，引发了广泛关注。

蜀地是蜀葵的发源地

蜀葵是中国本土以产地命名最早的观赏花卉之一，而且是唯一以“蜀”字为名的花，但长期以来却处于“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境地。它早已遍及天涯海角，人们熟视无睹，每每遇有城市改造、园林绿化、花博会之类的事件，蜀葵容易被人忽视，转而去热情移栽大量外来品种，这是否有数典忘祖之嫌不好说，至少我总在成都郊外或者阿坝州的很多村落里，才能见到蜀葵迎风摇曳的身影。藏语称之为“煎巴梅朵”。

蜀葵的名字实在太多了：棋盘花、胡葵、戎葵、唐葵、立葵、花葵、红葵、大花、芘芣、一丈红、一片红、单片红、梅雨葵、熟季花、蜀季花、蜀其花、吴葵花、步步高、节节高等等，但人们却习以为常，不大理会这种茎杆高大、花朵红艳、生命力极其强悍之物。顺着壮硕的茎杆，由下开到上，全部是花，宛若一场步步登高的“游园惊梦”。

清朝医学家钱塘人赵学敏的《凤仙谱》指出：“一丈红种出云南，本颇高大，花大如碗，围圆三寸。能长至丈许，须支以竹方不虑风折。然江南土薄，多不易活。”看起来赵学敏见闻不广，竟然不知蜀葵来自西蜀，显然属于谢灵运所说的“半豹”一类了。据明朝杨穆的《西墅杂记》记载，明朝成化甲午年间，日本使者来到中国，见到蜀葵就不识，问之才明白，遂题诗：“花如木槿花相似，叶比芙蓉叶一般。五尺栏杆遮不尽，尚留一半与人看。”诗歌主要是夸耀其硕大，但比较了蜀葵与木芙蓉的异同。也就是说，日本使者是谦逊的，体现出一种博物学态度。

西南自古以来为中原人视作边地、戎地，蜀葵最早的记载出自《尔雅》，谓之“戎葵”，因为喜光的习性，故《花镜》中称其为“阳草”。而“蜀葵”一词，最早提及者应是晋代的崔豹所撰的《古今注》：“荆葵，一名戎葵，一名芘芣……茎叶不殊，但花色有异耳，一曰蜀葵。”该书特别提及蜀葵有5种花色：有红，有紫，有青，有白，有黄。由于蜀葵极强的适应性，所以造成蜀葵的名称极多，成为西南地区花卉里别称最多的花。

应该说，一直存在“两个古蜀王朝”：一是地理空间，二是文化空间，两者重叠，才是古蜀王朝的畛域，远非局限于成都平原。古蜀族的祖先为羌氐部族，主要生活在从陕西汉中到岷江上游的高山峡谷区，其活动范围相当广阔。据西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载：“（杜宇）以褒斜为前门，熊耳、灵关为后户，玉垒、峨眉为城郭，江、潜、绵、洛为池泽，以汶山为畜牧，南中为园苑。”“褒斜”即南郑地区，“熊耳”峡在川西青神县南，灵关在宝兴县南，“玉垒”在都江堰市西北。“江、潜、绵、洛”，江指岷江；潜指渠江或嘉陵江；绵指德阳绵远河；洛指什邡县石亭江。汶山即岷山，南中即今云南、贵州及四川凉山州和宜宾以南地区。

可见古蜀王朝的势力范围十分广阔，四川北部的秦岭山区、四川西北的岷江上游高山峡谷区到更南地区的雅砻江流域，四川到贵州、云南的高原山区，纵切横断山脉东西的被费孝通称为民族走廊的广阔地带，均有古蜀人踪迹。

关于“蜀”字的含义迄今有三四十种，主要与虫、与蛇、与岷山、与地望、与族群、与图腾造像有关。文史大家蒙文通指出：古代蜀国的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都各为一族，互有征战兴亡。如“蚕丛国破，子孙居姚挫”“鱼凫是一个部族，为杜宇别一部族所侵”，到“开明侵逐望帝”等，而且可能有几个蜀国同时并存的局面，这暗示了其地缘要远远大于四川。这个区域恰是“华西雨屏带”这一举世仅有的生物多样性王国。《庄子·庚桑楚》：“越鸡不能伏鹄卵，鲁鸡固能矣。”唐朝成玄英疏：“鲁鸡，今之蜀鸡也。”郭庆藩集释引向秀曰：“鲁鸡，大鸡也，今蜀鸡也。”说的固然都是大鸡，遗憾的是，由此并不能“放之蜀地而皆准”。蜀人、蜀王、蜀国、蜀族、蜀郡、蜀天、蜀籁、蜀语、蜀江、蜀山、蜀纪、蜀刀、蜀绣花……这些词语里并没有任何“大”的指向。而大名鼎鼎的古蜀杜鹃花，恰也有“蜀帝花”的别称。

以孤证取代群证，以后代反推前朝，以古中原的“正朔”视觉来打量“西南夷”，很容易陷入指鹿为马的境地。所以，一眼聚光死死盯住“蜀”为“大”的人，似乎应该学习蚕丛纵目打开“第三只眼睛”，意识到不但是“蜀”字而且“鲁”字也不能推导出“巨大”的意思。

蜀，其实是“葵中蚕”

《说文·虫部》“蜀”：“蜀，葵中蚕也，从虫。上目像蜀头形，中像其身蜎娟。《诗》曰‘娟者蜀’。”“葵中蚕”，《尔雅》释文即引此作“桑中蚕”，可为其证。无论是“葵中蚕”还是“桑中蚕”，均是蜀的生活史。段玉裁注云：“《诗》曰：‘蜎娟者蜀，蒸在桑野’，似作桑为长。”又云：““《毛传》曰：‘蜎蜎，蠋貌；蠋，桑虫也。’《传》言虫，许(慎)言蚕者，蜀似蚕也。”朱熹《诗集传》也说：“蠋，桑虫似蚕者也。”古以蚕为虫类，所以蜀为“桑中蚕”。

是否可以认为，最早的“蜀”应该是吃蜀葵叶的蚕。

蚕既吃桑叶，也吃构树叶。那么蚕也吃蜀葵叶吗？答案是肯定的！据蜀葵学者周小林的实践与研究，吃蜀葵叶的蚕吐出的丝，比桑蚕丝更为细腻。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素纱单衣是辛追夫人的陪葬品，经测定，素纱单衣的蚕丝纤维细度比如今常用的蚕丝更细。素纱单衣的蚕丝纤维细度只有10.2旦至11.3旦，现在生产的高级丝织物纤维细度为14旦。旦是纺织学上衡量织物纤维粗细的专用计量单位。旦数越小，纤维越细。马王堆的素纱单衣，极可能是吃蜀葵叶的蚕吐出的丝纺织而成。

目前成都收集、培育的蜀葵品种竟达到了780多种，这无疑是世界之最。在标举生态文明建设的今天，意义非常深远。现在，周小林在鲜花山谷正在设法养殖这种吃蜀葵的蚕，以期破解千古之谜——蜀字的真正含义与起源。

古人重视蜀葵，更在于它是忠诚的象征。

清初陈淏子《花镜》指出，“蜀葵阳草也，一名戎葵，一名卫足葵。言其倾叶向日，不令照其根也。来自西蜀，今皆有之。叶似桐，大而尖。花似木槿而大，从根至顶，次第开出，单瓣者多，若千叶、五心、重台、剪绒、锯口者，虽有而难得。若栽于向阳肥地，不时浇灌，则花生奇态，而色有大红、粉红、深紫、浅紫、纯白、墨色之异。好事者多亲种于园林，开如肃锦夺目。八月下种，十月移栽，宿根亦发。嫩苗可食。当年下子者无花。其梗沤水中一、二日，取皮作线，可以为布。枯梗烧作灰，藏火耐久不减。”一方面，蜀葵是阳草，作为火炬，可以经久不灭；第二，蜀葵具有“向阳”的特征。太阳照到哪里，蜀葵的硕大花朵就热烈鼓掌，一心向阳，众口合一。所以，明朝张瀚《松窗梦语》的解释就明确倒向了其象征意义：“蜀葵花草干高挺，而花舒向日，有赤茎、白茎，有深红、有浅红，紫者深如墨，白者微蜜色，而丹心则一，故恒比于忠赤。”

丝路之花：蜀葵走天下

蜀葵有2200年以上的栽培史，全世界凡是有人居住之地就有蜀葵分布和繁衍。在欧洲，蜀葵的拉丁学名althaearosea，是锦葵科蜀葵属的多年生草本植物。茎长、花大、叶大，花期长，颜色繁多，生命力极强，从海拔4000米到海拔0米的范围，均有蜀葵俏丽、健雄的踪迹。

根据记载，蜀葵在8世纪被引种到日本。沿着西北丝绸之路逶迤西进，在敦煌壁画里，蜀葵与莲花成为了最为重要的佛教名花。蜀葵大致于15世纪经过海丝之路进入欧洲后，在欧洲北部的冰岛、芬兰、瑞典开始扎根……如今在非洲南端的好望角，在寒冷的西西伯利亚，在温暖的南亚印度，在大洋洲的澳大利亚与新西兰的北岛与南岛，在北美洲的加拿大，在南美洲的阿根廷，到处都有中国蜀葵的身影。

蜀葵比中国的菊花、牡丹、茶花、月季、杜鹃、木兰、珙桐、百合、翠菊等花卉传入西方的时间早两三个世纪。来自遥远东方中国的蜀葵就已经成为西方人最为喜爱的迷人花卉。英国有一个植物资料，证实在英国有一株蜀葵，竟然长到了8米高！

奇妙的是，坐落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好莱坞大道上，有一座“蜀葵之家”(Hollyhock House)。建于1919年至1921年，这是美国建筑大师弗兰克·劳埃德·莱特(Frank Lloyd Wright)在洛杉矶的第一个作品。2019年，“蜀葵之家”等莱特设计的8座建筑共同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作为美国历史文化地标之一和洛杉矶唯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蜀葵之家”每年吸引数万名参观者。在“蜀葵之家”客厅内，看到镂刻着双“喜”字样的中国传统烛台以及金色荷花艺术品、仙鹤屏风等东方元素，为这座美国现代建筑增添了独特的多元文化韵味。

鲜为人知的是，蜀葵也频现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笔下，比如德国伟大的艺术家丢勒（1471—1528年）。他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代表画家，绘制于1503年的一幅名为《Madonna of the Animals》的作品，蜀葵得到了大师浓墨重彩地彰显。除此之外，在提香、鲁本斯、布歇、布格罗、德拉克洛瓦、莱顿、柯罗、毕沙罗、莫奈、雷诺阿、塞尚、梵高、列宾等西方著名画家笔下，蜀葵不断得到一种全新的色彩与造像的赋形……

根据成都“鲜花山谷”周小林、殷洁夫妇多年悉心研究，他们收集到了逾2000幅西方画家绘制的蜀葵美术作品；而在文学作品里，歌德、司汤达、巴尔扎克、雨果、安徒生、夏洛蒂·勃朗特、马克·吐温、劳伦斯、川端康成、海明威等经典作家，相继把蜀葵写入其不朽作品中。海明威甚至在温德米尔滩头附近的营火堆上烤蜀葵吃！

歌德在魏玛集中创作《浮士德》的时期（1808-1832年），在伊尔姆河畔拥有了一处公爵赠送的花园小屋，他亲自在里面栽种了蜀葵、葡萄、忍冬、苹果与各色鲜花。

1886年梵高在32岁的时候创作的一幅布面油画作品《花瓶中的蜀葵》，属于后印象派的现代艺术的花卉画，现被收藏于苏黎世美术馆。

梵高几乎不用平涂的技法，画作的背景即使是一片单纯的色调，也凭借梵高式强烈韵律感的笔触推进变化极微妙的色彩组成，花束上的光影变化，也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完美地表现了梵高这一时期的绘画风格。《花瓶中的蜀葵》画面中的几朵蜀葵，被梵高在深沉的背景前凸显了出来，这是一幅花姿娇艳的静物花卉，画面层次比较复杂，色彩分布讲究整体布局，用色沉着而华丽，富于立体感，静物的生动与奇妙呼之欲出。梵高曾经说：“芍药属于简妮，蜀葵是恩斯特·科斯特的，向日葵则是属于我的花。”

张大千的《仿沈周蜀葵图》，绘制于1929年。当时张大千经常住在大连湾，因为寒夜不寐，临此图并书其原题。所临原本有可能是无锡博物院藏《沈周书端阳词·张宏补蜀葵图》，但是两幅构图并不相同。张大千的此幅是折枝蜀葵，笔法率意而自由，屡见画笔顿挫转折，墨色斑斓，颇具速写意味。现在存世少见大千习沈周画，此处虽是临写，或许只取原作大样。大千摹古，遍学诸家，所取之处别出心裁。

后记

可以说，蜀葵是引种到世界各地时间最早、培育品种最多、成为画家笔下绘制作品数量最多、文学家描绘最多的中土植物，由此成为世界范围内分布最广泛、知名度最高、生命力最强的中国花卉。

唐朝刘昚虚的《蜀葵花歌》有佳句：“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酤酒钱；请君有钱向酒家，君不见，茙葵花。”个中有曲折，很值得细细品味。

成都正式获得了2024年世界园艺博览会举办权，蜀葵必将借此盛会进一步昭示世人：蜀葵是最早经丝绸之路把蜀地文化带往世界各地、具有最高世界知名度的中国之花。面对这样的瑰丽之花，感叹白云苍狗，但蜀葵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