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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育兰|紫茉莉

来源:花匠小妙招 时间:2024-08-15 02:30

小霓  摄

●黄育兰

王婆院前种了一片紫茉莉,午后开花,花香暖烘烘的,有股肥皂味儿,和王婆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黄昏时分,她拎着木桶从卫生间出来,坐在院里搓衣服,哗啦——白白的肥皂水倒在水沟里,黑漆漆的沟子浸成青幽幽的颜色。王婆的手指泡起了褶子,肥皂洗两次,清水涤三次,本来夏天的衣服就薄,再给这样一洗,简直要破了似的,晾在衣架上半透明。

对门的李婆节约,洗了衣服的水要存起来冲厕所,对于王婆这样哗啦啦冲水的豪气,她很有意见。

“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衣服可洗!水费不要钱?”李婆一边烧晚香一边嘀咕,双手合十拜下去,脸上的皮也跟着垂下,菩萨就在佛龛的阴影里慈眉善目地望着她。

跪了蒲团爬起来,累得气喘吁吁,李婆后背渗出一层细汗。

“胖子——上街咯。”王婆在院子里长声喊。

“等一下,我换件衣服。”李婆应道。王婆讲究,每年夏天都要添置新衣裳,李婆不舍得花那个钱,却也不愿意输面子。她出门时特地拎上外孙女从广州寄来的名牌包,果然王婆“哟”的一声:“这么时髦的包包!”

“元元买的,我说太奢侈了,她说老人家此时不消费,何时消费?你说像个啥嘛。”李婆慢条斯理地说着。

“好看好看!去年我在深圳也买了一个,后来小满非说想要,给我拿去了!”王婆道,小满是她的幺女,在三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城市里当老师。

李婆心想,深圳,又是深圳,去过一次深圳愣是要天天挂在嘴边吗?面上笑道:“就是,她们年轻,拎着才合适。”说归说,并没有进屋重新换上原先的土布褡裢,她仔细落了锁,跟王婆一起往外走。

沿着小院的石板路,往外一溜都是紫茉莉,有紫红的,白的,黄的,杂色的。王婆边走边看,看见熟透的种子就拈下来包进手绢里,回头又给播到地里去。除了紫茉莉,王婆还栽了昙花、芍药、美人蕉等好些品种,将小院里的公共区域占了四分之三,李婆拉不下脸扯皮,只好也栽起花来,她着意种得和王婆不一样,有海棠、茶花、令箭荷花等,可惜开不好,每每只能望着对面欣欣向荣的花圃生闷气。

每天上午和黄昏,若没有特别的事,她们都要一同出门。上午买菜,黄昏散步。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李婆眼角下拉,加上嘴皮无几粒牙齿支撑,无端端显得恶相,王婆则刚巧相反,眼睛像尾巴上翘的小蝌蚪,没笑也令人错觉她在笑。两人头发均已花白,李婆中分,用黑夹子别在耳后,王婆也是同样的别法,但她的头发烫得卷曲蓬松,看起来很不相同。

只有一种情况下,李婆会正面表露对王婆的羡慕,就是每当几个女儿回家,她都要说:“你看人家老王,儿女多孝顺,隔三差五就回来看她,一样是三个娃,怎么从来没听见人家家里吵架。”这时李婆的幺姑娘就要反问了:“我们还没听过王阿姨骂人呢。”

李婆生三个女儿,王婆是两女一儿。当年两人差不多同时参加工作,同时结婚,孩子也差不多大。王婆的大女和李婆的二女是小学同学。李婆脾气大,生的孩子都不温柔,相形之下,邻居一家确实文静得多。

女儿这么说,李婆不乐意了,眉毛一立:“骂人,我骂了你们好多!”

“哎哟,开玩笑嘛,看你就急了。”大女儿赶紧打圆场。

王婆让李婆不高兴的地方有很多,比如王婆老是叫她胖子,比如王婆透着虚伪的温和。往远里说,从前一起被分到食堂工作,王婆凭啥得了既轻松油水又多的采买一职,而她却不得不在灶前油焖水煮几十年,末了人长得跟屯米的缸子一样粗壮。李婆总结是因为王婆擅搞人际关系,过去拉拢领导,现在拉拢寺庙里的师父。

每隔个把月,福名寺的净玉师父要到城里走一遭,没有哪次不到王婆家里吃饭。李婆也请了两次,那一回趁着大女儿在家,为了讨师父喜欢,精心炮制一桌素火锅,外加好些平常李婆从来舍不得吃的糕点,下了血本,总算得了些赞美。那一阵师父走到哪里都说李自芳的素火锅好吃,这话传到李婆耳朵里,别提多受用。然而净玉师父的一干弟子识得颜色,马上变着法子呈上更实惠的供养,智能手机、皮鞋、名贵中草药……李婆很快被排挤出去,她知道比拼不了,下次净玉师父到王婆家里做客时,索性将房门关得死死的,没想到王婆反而来敲门,喂,胖子,过去一起吃饭嘛,反正你就一个人。李婆碍着师父的脸面,硬着头皮找出几罐平常买来舍不得吃的八宝粥拎着过去了,师父说拿啥东西哦,坐,坐,却并不接她的粥。最后还是王婆给接了过去。

那天师父走了,粥留下了,王婆左思右想,又给李婆送了回来。没承想这一送,李婆恨她恨到了骨子里。

“最会拍马屁!”李婆愤愤地说,“一年到头不知送多少钱去庙里,菩萨塑金身也去,师父生日也去,喏,说着多光荣,多好听!”

“不晓得哪来那么多钱!”这一句说到筋节。

王婆的丈夫袁爷爷退休前也是做采买的,在县城的另一个国营单位,他们两人在采买过程中认识对上眼。袁爷爷收入好,脾气也好,对谁都是笑嘻嘻的,七十几岁了还经常给王婆哼个小调开个玩笑,经常引得院子里的年轻人打趣羡慕。李婆想起自己那个一早离婚老来患了重病还要她去照顾送终的游手好闲的丈夫,人比人,气死人。

八宝粥事件过去之后,很长时间李婆不愿和王婆一起散步,推说自己这里疼那里疼,要不干脆趁她还在洗碗,快步从院子里穿过去。没有王婆同路,李婆一个人走,从老街到郊外,再走到桥头折返,这一条长长的路未免有些寂寞。唯一可自我安慰的是因为没有人和她说话,可以念更多的佛。她每天要睡到八点起,早上都要吃炒菜,一天要洗两次澡,过场那么多!李婆吃得简单,常年白粥配咸菜、红豆腐、萝卜干。

有天散步回去,在巷子口碰见小满和阿力,王婆的幺女和幺儿。他们齐齐喊了她,李阿姨!身体还好哇?怎么最近都没跟我妈上街耍了?李婆怪不好意思,只好说,耍,耍,哪里没耍哦,你妈忙得很。

确实那一阵王婆很忙。后来李婆才知道,袁爷爷检查出了肝癌,医院已经不愿收治,王婆整天就在家里照顾他。难怪不时闻见对门熬药,李婆想,这两口子也真是沉得住气,这么大的事,声都不吱,平常照样穿得漂漂亮亮精神十足地浇花。当年李婆的丈夫一样是得了癌症死的,联想到当时的惨状,她很有些不忍,主动问王婆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王婆笑着,没事,没事。

袁爷爷没过多久就死了,悄无声息,到死都没听见过他呻吟。他们照惯例用门板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守了一夜,第二天就拉去烧了埋了。

有天李婆听见王婆在院子里忙活,近前一看,她正在烧老伴的遗物,化纤衣服烧了之后变成黑色絮状,和纸灰一起飞起来,落了好多在王婆头上。李婆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王婆偶尔应一句,两人在那里蹲了很久。

她们重新一起散步。王婆还是穿得很讲究,还是经常去庙里,李婆看上去依然凶凶的,颇多怨气。袁爷爷死后,院子里的花仿佛约好似地一起枯了,只有紫茉莉越开越多。这一年,李婆的海棠也终于漫不经心地开了几朵。

旋即又是夏天,吃咸菜的季节,李婆腌菜时特地多备了一些,想了想,到底没给王婆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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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廖智

审稿:曾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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