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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意 | 花时间

来源:花匠小妙招 时间:2025-10-17 02:51

"在夏天衰逝之前,且让我们再次照顾园圃。"

·黑塞·《园圃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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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去看花。

一朵一朵开得灿烂,都是月季,红的,白的,粉的,黄的,恨不能变成一只蜜蜂,住进花心里,待个够,闻个够。

带妈去月季公园看花,是我每年此时节一定要做的事。妈爱花,尤爱大朵的花,艳的花。我原与她不同,喜小朵的,细碎的,觉得淡雅。但因为爱她,她爱的花,我也渐渐爱上。还没进公园的门,看到满园的花,我就旁若无人地大喊:哇,实在是太漂亮了!

花开得那么漂亮,都毫无保留,也无矜持,我也无须遮掩,好看就是好看。

妈看花,爸是要跟着的。理想中的状态是妈看花,爸看他。但他们磕磕绊绊大半生,前段时间还闹得天翻地复要离婚,爸拖着行李离家出走,妈卧床不起哭哭啼啼。爸前脚刚走,妈说让他走管他死活。一个时辰未过,妈就挂念他这是要去哪里啊,带钱了吗,他怎么吃饭啊,他睡哪儿啊,走时拿外套了吗……尽管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发一言,但她所有的心思我都懂。

爸和妈非但不习惯说爱,还时不时绊上几句嘴,但他们就这样相互陪伴了几十年。

妈看花,爸有时看花,有时看她。爸有时拍花,有时拍妈。

我拍照,在花前,妈挨着爸站,不远不近。

我说,近一点嘛,挽着胳膊。

妈挽着,爸笑,妈也笑,花好看,他们更好看。

园子很大,没有其他作物,只有月季。刚看了一半,爸催着走,妈也跟着要走。

爸性子急,看花也是“赶紧赶紧”。妈也是。几十年的相伴,不知是他影响了她,还是她影响了他。

我说,有些事,要缓着做,要慢下来,不要急,不要慌,比如看花。花朵没有美丑,因为每一朵都是美的,每看一朵,看一眼,心里都是美的,关于美的事物,我们更是要用缓慢的心态去对待。

爸没有说话,妈也不知是否听得懂,他们从入口到出口,不再慌张,也不再急躁。

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带走一朵花,也没有窃取一缕香,但到来之前和离开之后一定有什么不一样了吧。

隔几日,已立夏,爸载我去花卉市场,骑着他的三轮摩托。我坐在后面,穿过小半个城市。

初夏黄昏的风从耳边吹过,爸在前面说的话,有时我听得清,有时听不清。

爸说了句,买什么花好呢?已经够多了。

我说,茉莉,栀子,山茶,扶桑,什么花都行。

家有小小露台,刚刚立春时,爸就像是把小露台承包了一样,这一盆,那一棵,花盆里种花,土壤里种菜。

爸说,过些日子,天暖和了就好看了。

我对爸说,露台就交给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搭棚子就搭,想种青菜就种。

他能有件事做,不急,不嚷,就好。

早上,他第一件事就是去露台上,这一片茼蒿长得太密,拔几棵中午配面条吃;那一片荆芥长得过慢,就在网上百度查找原因。

饭后,他第一件事也是去露台上,说是吸烟,实则看他的菜他的花。长寿花、玫瑰花、牡丹花、茉莉花,还有几盆不知名的花,没熬过冬天,在他的悉心照顾下,也日渐抽出新芽。

每看到一朵花开,我都夸赞爸。我说,多亏有了你,这花要多感谢你。爸也不说什么,只是笑。

我提议要去花卉市场买花,他同意载我前往。

露台不大,仅花盆就已经有四十多盆,多是爸妈捡来的,养一养就好了。到市场买花,爸觉得贵,推说不要。

我挑选了两盆栀子,两盆黄菊。我说,花带给我们的,不只是区区几十元钱能带给我们的。

快出市场门的时候,爸停下来,问这花怎么卖。

我看花盆上面的标牌,上写:月季。

爸说,这花可以买两盆,你妈喜欢这种,大花,艳的。

回家的路上,我和花一起坐在爸的三轮摩托车里,穿过小半个城,我坐的不是宝马车,但我想,如果是我看到这样一对和花同往的父女,一定心生羡慕。我自己也感觉,爸载着的,我和花,都是他爱的。

黄昏的微风吹啊吹,一朵浅粉的月季,一朵大红的月季,随风飘摇,一会儿花朵搭在我的耳侧,一会儿细刺拽了我的头发。

我大声地对正风驰电掣的爸说:这几盆花多开心啊!和小伙伴挤挤挨挨地在温室里等了那么久,终于见了日光,被我们接回去有了新家,待会儿回到家,你就说是母亲节要到了,这两棵月季是你送她的礼物。

到了家,我原话转述给妈,妈说,谁信!可分明笑着把那两朵正绽放的月季看了又看。

爸移植花盆,好的花要植进好的盆,兜撒土粒,铺一层,撒一捧黄豆,再铺,再撒,称这是花需要的养料。

爸将花移植进铺好的新土里,最上面的土一圈圈铺得平整,他像看一个装扮一新的小女儿,近了看,远了看,然后蹲下身来,一边修剪枝叶,一边说,看上去也是活不久的样子,怕是养不好。

我讲一个故事,也不管爸爱不爱听。我说,有句话叫素心花对素心人,花能感知人的脾性,人开心,花也长势良好,我们应该给每盆花贴上名字,为它写上小叮咛,比如茉莉,我们写上:茉莉,你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你盛开的样子好看,味道也芳香。我们关注它,时常俯身看它,即使我们不对它说一句话,它也能感受得到。

爸听着,浇花,细致地一点点地围着花一圈又一圈将水渗进土壤里。能够想象到花儿们像夏日里放了学回家的小学生,见水就咕咚咕咚喝上一阵,立即就有了精神。

我用手机拍下照顾花儿时的爸,把这些照片连同我之前拍的他的花儿一起放在一个名叫“爸的花儿”的文件夹里。只是普通的花儿,黄色的月季,我拍下从花蕾到花开的整个过程,正因为是爸一点一点照顾的,总觉得它花蕾的样子好看,花开的样子也好看。

妈喊吃饭,我到厨房一一把饭端到露台上。家人围坐在一起,我们吃着,花儿看着,好像它们也是家里的一员……

初夏的黄昏,弯月若隐若现,又是一季,今年的春已过,再也不会回来,好在还有夏天。德国作家黑塞在《园圃之乐》里写过:“在夏天衰逝之前,且让我们再次照顾园圃。为花木浇水,它们皆已疲惫。即将凋谢,也许就在明天。而于世界再度疯狂,被枪炮声淹没之前,且让我们为一些美好的事物高兴,为之欣然歌唱。”

距夏天衰逝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照顾花木,为一些美好的事物高兴,为之欣然歌唱这件事,我想,也算是其中的一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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