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荟萃 | 落花生：腊八粥的主力之一

　　按：本文为“红楼花木志”专栏。

　　作者

　　蒋春林

　　老耗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
　　——《红楼梦》第十九回

　　落花生就是花生，一年生草本植物，花生植株低矮匍匐，之所以叫落花生，是因为这个花生有个独特奇异的习性，花生的花朵授粉后，子房柄伸长下弯垂于地面，将幼果插入土壤中，前端钻入地下2到8厘米时，子房横卧，变肥变白，体表生出茸毛，有吸收功能，可直接吸收水分和养分，然后在地下黑暗湿润的土壤环境中长成成熟的花生荚果，因为这个地上开花、地下结果的习性，所以适合生长在松软的沙质土壤中，落花生“花落下在土里生子”的含义名副其实。

　　花生果壳内的种子称为花生米或花生仁，花生米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也叫长生果。至于红楼梦十二曲其九虚花悟上所说：“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是不是花生，有待考证。毕竟同名同姓的植物很多，花生又是草本，不是乔木。

　　作家许地山的笔名就叫“落花生”，他对花生情有独钟，写过散文《落花生》，对花生的特点写的非常之深入：

“ 花生的好处很多，有一样最可贵：它的果实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苹果那样，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枝头上，使人一见就生爱慕之心。你们看它矮矮地长在地上，等到成熟了，也不能立刻分辨出来它有没有果实，必须挖出来才知道。”

　　花生耐瘠薄易生长，花生米味道甘美，可谓价廉物美，我国种植范围广，花生米可生吃，可熟吃，熟吃可带壳水煮，可剥壳清水煮盐水煮，可油炸，可卤制成五香，可焖可煮汤，可做成花生酱，富含油脂，可以榨油。

　　油炸花生米需花生米和冷油一起下锅，炸好洒白糖或洒细盐，可甜可咸，甜的还可以裹上一层糖粉，我的老家称为花生川。

　　油炸花生米是绝好下酒之物，一颗颗嚼吃，既香又不会马上就饱，最宜佐酒聊天，武侠片中草根江湖侠客点菜必备。

　　金庸在《射雕英雄传》第一回安排杨铁心和郭啸天请张十五到村头小酒店喝酒，下酒菜就是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另有三个切开的咸蛋。

　　别看现在花生到处有，其实宋朝时候花生还没有传入我国，因而杨铁心们是吃不到花生的。

　　同理，乔峰吃不到，令狐冲在汉水畔小镇鸡鸣渡旁一家冷酒铺也是吃不到那几粒咸水花生的，他的小师妹岳灵珊在林平之家附近乔扮酒馆服务生也卖不成花生。

　　明朝开始有花生，明徐渭有渔鼓词四首其四有：“洞庭橘子凫芡菱，茨菰香芋落花生。”清末民国初巨赞桂平西山山居即事十首其十有：“油茶种罢点花生，茄子黄瓜芽已萌”句，此时花生米开始是日常常见之食，施蛰存《偶忆昆明肴馔之美戏赋一首》：“朅来闽峤艰生事，一撮花生佐浊醪。”

　　张爱玲笔下，花生有独特的呈现，她自况：

“ 我懂得怎么看七月的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ipe，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在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巅的绿叶。”

　　盐水花生，最容易做的花生。

“ 久了方才看到那寂静的面庞上有一条筋在那里缓缓地波动，从腮部牵到太阳心──原来她在那里吃花生米呢，红而脆的花生米衣子，时时在嘴角掀腾着。”

　　这个场面描写令人印象深刻，通过吃花生米绝佳地展示了《沉香屑第一炉香》中无知无畏的女仆睇睇的性情。

振保见她做出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果真为她的面包上敷了花生酱。娇蕊从茶杯口上凝视着他，抿着嘴一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支使你？要是我自己，也许一下子意志坚强起来，塌得极薄极薄。可是你，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给我塌得太少的！’两人同声大笑。禁不起她这样的稚气的娇媚，振保渐渐软化了。

　　是花生酱拉近了《红玫瑰和白玫瑰》中佟振保和王娇蕊的感情。

“ 可是他父亲晚餐后每每独坐在客堂里喝酒，吃油炸花生，把脸喝得红红的，油光腻亮，就像任何小店的老板。 ”

　　《年轻的时候》里的描写，这个场景是多么常见熟悉的情形。花生本身就已经很好吃了，一般不会舍得吃花生芽，其实花生芽粗大肥美爽脆，花生味浓郁，清炒已是美味，用腊味或排骨同蒸那就更好吃了。

　　《红楼梦》里没有正面描写怎么过腊八节的，只是在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中通过宝玉给黛玉讲故事提到腊八节里吃腊八粥，腊八粥里少了花生米那味道是要大打折扣的。

　　宝玉和黛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料宝钗驾到，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黛玉凭着敏锐的直觉，感到自己在宝玉心中的至高地位受到深深的威胁，和宝玉的口角也多起来，宝玉为了安慰黛玉，让黛玉释怀，真是绞尽脑汁，二十回中举出一个栗子说明黛玉比宝钗重要：

“ 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

　　第十九回的讲故事桥段便非常好的诠释了她们一床睡的情意。

　　宝玉推醒午睡的黛玉，希望和她说话，混过中午的困意，这样晚上就好睡了，并说自己见到别人就怪腻的，然后二人一同找枕头歪着，黛玉揩拭宝玉脸腮上的胭脂渍，宝玉拉住黛玉的袖子闻香，呵痒，这些细节都非常生动，非常自然，小儿女形态纯真无邪。

　　黛玉还是困意缠绵，此时宝玉就绘声绘色说了香芋的故事，打趣黛玉是真正的香玉，趣话是从黛玉的名字有玉中而来，很有意思，小耗子令人不由自主觉得黛玉的属相是鼠？当然证据不足哈。

黛玉听了，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笑道：“我把你烂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编我呢。”说着，便拧的宝玉连连央告，说：“好妹妹，饶我罢，再不敢了！我因为闻你香，忽然想起这个故典来。”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呢。”

　　打打闹闹中，黛玉也不困了。然后宝钗过来，听到典故，就从典故上发散开去，打趣宝玉在元春省亲的考场上不记得绿蜡的典故。宝钗亲见宝黛二人之亲密，也没表现得大惊小怪，视作平常，可见宝黛二人在之亲密是非常自然而然的，是纯粹的友情亲情的表现。

　　宝钗频频出现在宝黛二人在的场合，此时想必她是非常想融入这个高端二人集团中。

　　庚辰本有脂批：

钗玉名虽两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故写是回使二人合而为一。请看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矣。

　　黛玉去世后宝钗是必定嫁了宝玉的，关于黛玉的往事是他们绕不过去的坎，是他们共同的回忆，也许二人偶尔会闲谈那曾经的少年时光，那曾经的宝玉临时发挥的那关于腊八节的故事？故事里有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故事里有机灵的会做法的小耗子，故事里有腊八粥，腊八粥里有红枣，栗子，落花生，菱角，香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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