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分享小小说《花婆》鉴赏

小小说《花婆》鉴赏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9-06 12:39

花婆

原非

花婆一生嫁过三个男人，一个教书先生，一个泥水匠，一个长工。三个男人婚后都不过两年，不是病亡就是祸残。三次寡遇，无需别人多讲，她就知道自己命不好。有了这般认识，她就断绝了一切温柔富贵的奢望，干脆拉根打狗棍，老老实实做起叫花子来。

不想这一讨饭，竟在洛河讨出了名堂。

花婆讨饭不做穷相，依旧像过去一样拍爽端正。夏天灰布单衣，冬天黑布棉衣，脚腕那儿长年扎着一副绑腿带，头发一丝不乱地网在发兜里。竹篮碗筷也干干净净，还用一方白布掖紧四角遮了。也许由开始的不习惯而逐渐发展成了一种习惯，她不会喊叫，只朝敞开的大门前一站，静候着主人出来。如碰上狗咬，她也仅抡着棍子在地上划拉着抵挡。主人发现她，舍一块饼或一碗稀饭。她伸了篮子或碗接过，点头一谢，躲到无人处，蹲下埋头吃了，然后来到正在车水的井台上洗碗。如果吃饱了，就在井台上略坐一坐，随后无选择地随便走进谁家田里，帮着做些应时的活儿；如果觉得不足，便拿了新洗的碗筷，再去村里讨要。

花婆总是这么一副姿态，安分自爱。日子一长，人们的意识里就淡漠了她作为叫花子的形象，只把她当做闲人对待。洛河川多水田，人们四季都忙，亲朋间有什么要紧的口信儿，一时腾不出手来，这便想到了花婆，这就托她十里八里的去传递。无例外地，隔个一天两天，对方就有了准确的回应。进而，人们又大胆地让她捎些小东小西，这也毫无差错。再后来，商人们为逃匪劫，竟把携带银钱的事也委托给她。这样下来，花婆终日负载累累的，追着洛河上的帆影或伏牛山上的流云，西来复又东去。

一天清早，花婆为一商贩转送款子，在伏牛山脚下被两个土匪劫了。她尾随着歹徒来到大山深处，走进一座寺院，见着了土匪头子张秀。张秀外号旱螃蟹，水陆两路都有他设的卡子。

花婆向张秀讨款子。张秀从大烟炕上爬起来，双脚点在鞋口里，盯着花婆说：“你上我这儿讨钱，你可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花婆说：“你是土匪头子，洛河川没有人不知道，可你立过规矩，不抢邮差不抢贫。我是讨饭的。”

张秀拨弄着手下交上来的一百块银元：“你是叫花子，哪来这么多钱？还是硬货？”

花婆说：“我替人家送的。”

张秀说：“那就不是你的。”

花婆说：“可在我身上带着呢。”

张秀一挥手：“别跟我嗦了，走吧。”

“你叫我走就得把钱还我。”花婆迈着小脚上去撮银元，“要不我就没脸见人了。”

张秀一拍桌子上的手枪：“你既然是叫花子，还什么脸不脸的！打出去！”

几条大汉一拥而上，架起花婆，凌空丢出山门。花婆挣扎着站起，一句话不说径直朝山崖走去。可惜她力气不足，一跃没有跳到沟底，而是落在不深的一个石牙上，只撞破了头。

土匪把花婆弄上来，撕了她的衣襟替她包扎。张秀看着山门前摔碎的破碗片，抠了一会儿鼻孔说：

“看不出，这婆子还这么重义！把那钱扔给她吧。”

自此花婆出了名，钦差一般在洛河川通行无阻。但她依然固守着一贯的叫花子形貌。到哪儿只讨一口饭吃。

可是，花婆最后还是被人杀害了。她死在一个十字路口，透胸流下一摊血来，棍子碗筷还在身边，只是没了竹篮。人们报了官，县警察局却没来人。

花婆葬后个把月，有怀念者到坟上烧香，意外地发现坟前趴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身下一片淤血，子弹是从两只眼睛射进的，而他僵硬的手下就压着两把手枪。竹篮也回到花婆坟上，里边放着白花花两百块银元。

张秀一伙也来人看了那男子，说不是他们的人。人们于是猜测，那男子一定是外来的匪徒，还不知道花婆的善誉，及知道了便深感羞愧，这就送还了劫物，自戕以谢罪。不然，他不会灭了自己的眼睛。

地方上贴出告示，要那银元的失主前来认领。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失主到来。人们这就商议，想用那笔钱为花婆修座庙。庙名都拟好了，就叫义丐庙。这时，县警察局来人了，说要破案，就把那两百块银元作为物证收了去。

案子终究没破。流传在人们口头上的，仍旧是那种猜测。

【杨晓敏鉴赏】

衣衫褴褛，逢人低声下气，卑微乞怜，这是世人眼中的乞丐形象。原非别出心裁，反其道而行之，塑造了一个命运多舛，自尊自强，颇具几分侠义风骨的女乞丐。《花婆》传奇，透着铮铮的骨气。花婆一生三次寡遇，认定自己命不好，断绝了一切温柔富贵的奢望，老老实实做起了乞丐。一个人能认可命运，不可小觑，除了生活的无奈，更多的是一种生命的坚强。

自视不祥的花婆讨饭，与人不同。虽然沦为乞丐，依然维持着一个人最起码的自尊。在人前不做穷相，总是穿得拍爽端正，讨饭时不卑不亢，安分自爱。亦不贪财物，不图享受。满足基本的口腹之需后，用自己的劳动，默默报答那些施予她的人家。得众人信任，花婆开始给人传信、捎财物。花婆的侠肝义胆，连土匪都不得不佩服。与土匪张秀交手，可谓一折。作家紧握手中的艺术刻刀，精雕细刻之下，花婆这个人物形象渐趋丰满。花婆为一商贩转送款子时，遭遇了土匪的打劫，花婆不逃不弃，反倒是寻找到匪穴讨要款子，讨要不成竟然跳崖，以死保全自己的信用。花婆的义举不禁打动了匪首张秀，还出乎意料的把劫来的款子还给了花婆。花婆重道义，匪首张秀行走江湖，人性复苏，让人看到了未泯的良知。

花婆意外被杀，悬念再起。凶手在花婆的坟前自戕谢罪，子弹是从两只眼睛射进的，以示有眼无珠，被抢的一篮子白花花的银元，原封不动地放在花婆的坟前。想来是作案土匪一旦知晓了花婆的善誉，再也无法在道上混迹，深感羞愧，终无力自拔。结尾旁逸斜出，雪泥鸿爪，将故事引向另一种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