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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晶花》之杉　^第6章^ 最新更新:2010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8-28 22:18

六

　　涟漪漫无目的地沿街踏行，欣赏着“一派北国风光”。在明丽的阳光下，世界洁净得刺目，甚至声音也变得纯粹了许多。穿过几条银装素裹的大街，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公寓大厦的门口。涟漪呆呆地望着大厦，闹不明白它缘何会出现在她面前。
　　生活原来就是一次次地回到原点啊！
　　早就该觉悟到，开始就意味着结束！
　　生活真像万花筒，道道的轨迹，周而复始。
　　爱，就是其中绚丽的色彩，没有它，将一片灰暗。
　　是啊，它就是那么光芒四射，遮掩了一切……
　　爱，与身俱来的渴求。因为我们自身的软弱、孤单、自私……它必然衰弱，成为岁月烙在心里的痕迹的回归。
　　懦弱的借口，逃避的托辞。
　　涟漪站了好一会儿。想起第一次找到这里，诚惶诚恐的，陌生、警觉、好奇、兴奋、期待，种种的心绪：陌生、警觉是本能；好奇是天性；兴奋是因为在这个城市占有一席之地；期待呢，盼着好运降临。
　　回家！一个人的家。拧开门锁，她慢慢地推开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她待了一会儿才进去。站在客厅中央，她百感交集。这里曾经是她的一个壳，如今却淹没在尘埃之中。就如同她的过往，静静地躺在时间的废墟里。当初离开时，并没有想到把它退租。至于原因，她没多想。好像并不在乎那些租金。可是回头想想，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早就知道她迟早会回来的。只不过，会这么快，真令人唏嘘！涟漪苦笑了一下：俗语说得真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当初没有碰上清凌，她可以做到置身于世外，坐观潮起潮落，虽寂寞但悠闲自在。
　　她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番，该抹的抹；该扫的扫；该洗的洗……一切弄妥之后，总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这屋子好久没人住，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异味。对，缺乏人气。有一种玄说，每个人的身体都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场，它时时影响周遭环境：产生冲突时，便不安；相融时，便安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如此：有一见如故的，也有相见如仇的，皆与气场相克相生关。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并不可信。
　　她忽然觉得很疲惫，使摊开手脚躺在沙发里。身上微微有些发热，肚子不住地咕咕叫。她看了看手表，快到三点了，早过了午饭时间。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闭上眼睛。飘渺的思绪乘机风云般掠过脑际，向梦的深处飘去……撇开岁月林林总总的雾霭：爱，她的渴求！寂寞，她永远的伴侣！她四下里张望，手里不停地织补着预防伤害的安全之网，但还是漏洞百出；而伤害她的偏偏是她最为渴求的：爱－－人世间的爱。真正给她安慰的竟是寂寞。这就是她二十几年来的人生真相。唉！人生没有指望，随它去吧！
　　她被冻醒时，外面已是暮色沉沉。梦中的纷扰和现实一样混乱，醒来就如同抛出了一团乱麻。脑袋昏沉沉的，像刚刚作过高速运转的机器，忽然停了下来，嗤嗤地刹不住车，却也想不起什么。她拥衣而坐，待身体稍稍暖和过来，便抖抖地下了楼。出门时，她不经意地朝对门望望。大门紧闭着，像个怨妇落寞地伫立在阴影里。漫云不在家呀。漫云的个性就像她的名字一样飘忽不定，常弄得身边的人无所适从。曾经爱过她的那些男人会因此受到伤害吗？涟漪曾转弯抹角地问过她。她一笑，男人就像蜜蜂，对采过的花朵还会有多大的兴趣呢。当然也有死缠烂打的，但那种人像一堆烂泥，踩在脚下都嫌脏。现实的爱就是那么回事，如同食物，需要消化，最后要么吸收，要么排出。别太认真，否则很累人。涟漪做不到，没有爱的牵系，怎么与人亲密相处？
　　涟漪在对街的面馆里要了碗面。里面人很多，汤碗里冒出的热气，和人们呼出的热气纠合在一起，弄得不大的厅堂雾气腾腾的。服务员把涟漪领到一个角落里和别人共搭一张桌子。涟漪刚要坐下，旁边几位大汉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目光充满敌视，好像涟漪是个不合时宜粘过来的异物，碍着了他们。涟漪心里一紧，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正踌躇间，那几位又都低下头去，端着碗狼吞虎咽地吸食，嘴里还发出很大的声响。那些人挤在一起，大约三四十岁不等，头发茬乱蓬蓬地竖着；眼睛浑浊，布着血丝，乍看上去，横眉立目的；脸色黑黄，像永远也洗不干净似的。衣着单薄肮脏，好像很久没洗了，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们大概是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眼里充满了戒备，困苦，渴求、怨恨……涟漪如坐针毡，他们中不时有人又抬起头来瞪着她，恶狠狠地，好像她歉了他们钱似的。她像只小羊，闯进了狼群。涟漪正打算离开，她要的阳春面却被送来了。她只得低垂着头，十分小心地吃着面。生怕溅出来的一点汤水，都会惹怒他们。涟漪吃到一半，那群人当中的一个使劲地拍打桌子，扯着嗓子叫道：收钱！涟漪捧着面碗皱皱眉头：再拍下去，这薄木板桌非得散架了不可。
　　付完钱，那伙人呼啦啦全站起来，分两边走开，推撞得椅子噼里啪啦山响。有人还故意碰撞涟漪的身体，涟漪转过头愤怒地瞪着他，那人却幸灾乐祸地冲涟漪咧开嘴嘿嘿地冷笑。真是一群可恨又可怜的人！他们把自己和这个城市对立起来，不，是城市将他们视为异已者。在这小小的空间，他们仅凭自己的目光就武断地将我当作与他们对立的一方而仇视着；殊不知，我也是这个城市的异者。去办公交月票，铁窗里冷漠的目光一闪：没户口不行；证件即被抛了出来，比铁还阴沉的脸似乎还要鞭笞你：想揩油，没门。你的户口呢？没有户口不能办，这是办事时最常听到的询问和答复。
　　那群人走后，被挤压的空气骤然松懈下来。涟漪刚透了口大气，陆续又有人坐过来。涟漪慌忙喝了几口汤，便赶紧出来了。
　　吃完面出来，身上热呼呼的。滚烫的面颊，经寒风一吹，清冽而潮红。她用手捂着两颊，朝街两边张望，霓虹闪烁，映在雪地上，如同惨白的面皮上炫动着一道道色彩变幻的线条。涟漪缩了缩，忽然想起久违了的那间酒吧。
　　那间酒吧缩在商业街的一角。面门不大，装扮得像涟漪小时候画的人字形拱顶的小木屋，门楣上写着“绿色海洋”。绘有彩画的玻璃门常常紧闭着，如果不是旁边写有一个醒目的BAR，根本看不出它是做什么用的。
　　入夏，她和漫云逛街时，偶然瞥见这间酒吧。当时，两人不觉哑然失笑。它的名字之于装饰风格，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唯有木屋，没有一丝海的气息。再者，海洋是蓝色的，却要妄称为绿色海洋，浪漫得不着边际，反落了俗套。两人揣测，可能是酒吧老板故意弄的噱头来吸引顾客。里面什么光景？她们很好奇。两人驻足观望了一阵，鲜有人进出。漫云忍不住，拉着涟漪破门而入。酒吧里光线迷离，几乎没有客人。轻曼的音乐行云流水般婉转回旋，墙上彩绘的绿藻、珊瑚好像在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各色大小的鱼儿穿行其中。墙上的几盏壁灯透出幽幽的绿光，映在画面上，有如绿色的海水缓缓波动。吧台的两端对称地放着两个同样大小的热带鱼缸，几条五颜六色的热带鱼悠闲地在绿色的水草间游动。整体上感觉杂七杂八的，像个巨大的鱼缸，而她们则像蛰伏在缸底的鱼儿。
　　老板是个剃着平头的中年人，胖嘟嘟的脸上架了付黑眶眼镜，因此添了些许的知性；眉宇间更透着份笃定。面对她们的质疑，他不以为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海，一个属于自己的海。
　　涟漪要了杯“海洋之心”，晶亮晶亮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蔚蓝色液体。这是老板一再向她们推荐的招牌饮品。清凉的薄荷香味突显于酸甜的葡萄酒醇香之中，后味更有股子辣的狠劲，很过瘾。
　　海洋是绿色的，它的心是蓝色的，老板心中的海。看来，他是个极理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