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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樊舒　^第1章^ 最新更新:2016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7-06 06:18

血色花

　　上弦月的光芒很微弱。它在天边悬挂着，却叫繁星夺去了光彩。
　　墨蓝的夜幕偶尔坠落一道星迹。沉重的夜色没有被流星划亮一丝半点。
　　巨大的树冠化作摇曳的黑影，有风在枝叶间流连。沙沙的声音在耳朵里回响，风里夹杂着远处传来的低沉吼声。
　　赤脚奔跑在草间，低伏的植物尸体上散发出绿色血液的味道，苦涩的香气混在空气里。
　　她的双脚伤痕累累，双手间的血液粘腻。她捧着的心脏在跳动，却又鲜血淋漓。
　　背后的咆哮在轰轰炸响，没有来由的恐惧让她紧绷着神经，一刻不停地跑动。
　　森林像要吞噬她的意志，树木的黑影黑压压地向她聚拢。
　　她拼命地逃离。
　　脚踩在泥土地上，神经末梢传来的痛觉几近麻木，力气已经用到了极致，停下来就再也没有生机。
　　最后她一脚踩在了软烂的泥里。
　　森林在后面渐行渐远，她却泥足深陷。
　　无法预知深浅的沼泽缓慢地将她一寸一寸地吞没，越挣扎越发快速地往沼底沉去。
　　直到腐臭的烂泥将她束缚住，无法控制地侵占她的口鼻——

　　她在窒息感中醒来。
　　睁开眼后发现自己仍然安稳地躺在床上，汗液濡湿了纯棉的薄衫。
　　窗外的微弱光线让房间里勉强能分得清东西的轮廓，寂静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她摊开手，手心的湿润感让她心绪不安。
　　她还能清晰地记得梦中手中捧着的心脏跳动的力度，每一下都让她几欲发狂。
　　每次做这个恶梦，她都逃不开真实的恐惧，受惊的心脏快速地跳动，却每一下都感觉得到搏动的空虚无力。
　　半夜里醒过来，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掀开被子，在微弱的光线下摸索着床头的水杯。
　　冰冷的水灌入喉咙，勉强让她的颤抖不再强烈。
　　自从发生那件事以来，她就再也无法睡上一个安稳觉。
　　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连认识他那天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记不清相识的契机，也记不清相知的细节，漫长的经历里草蛇灰线地串连到了最后一个画面——他在她面前坠楼而下，被风鼓起的衣袂像翅膀，却没有飞翔的能力。
　　地面上开出他用生命孕育的一朵血色的花。
　　隔着空气传来的尖叫声像把锯子，在她的神经上来来回回地锯着，好像把好多东西都砍去了，最后留下花开的场面。
　　他为什么要自杀？她从来不愿意回想这个问题，也闭口不谈整件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悲惨。
　　有的人表达着那空泛虚无的同情心自我满足，有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揣测空口白话。

　　死亡不过是重新开始。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从他那里听过只言片语偶尔会在她的脑海里闪现。明明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却总有那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让她记得很清楚。
　　她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灰尘沾满她的脚底。
　　夜风刮过时呼呼作响，她的头发像随水流摆动的海藻，无法自控地缠绕。底下无边际的黑暗像张着巨口的深渊。
　　从梦境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她想要打开那些尘封了的记忆。
　　她记起他们相遇的那天的风景，也记起照着他们的暖色灯光。她记起他们的许多相爱的细节，更是记起了她曾经有多深爱他。
　　爱到入骨便是魔。
　　她记不清以爱为名将他伤了多少遍，她的深爱是一条条带着尖刺的锁链，日渐紧缩，直到两人都遍体麟伤。
　　是她将他逼上了天台。
　　她苍白的唇边浮现了微笑，纤瘦的手指抚着平坦的小腹，轻轻地哼着不成曲的调子。
　　——死亡不过是重新开始。

　　风在林间徘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的枝叶发出沙啦啦的声响。
　　已经枯死的树干上紧紧缠着藤蔓，朝天伸出的枝桠像无数挣扎着的干枯手指。她赤脚踩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径直奔跑。
　　她的双手间流淌着鲜血，捧在手中的心脏在跳动。
　　鲜血滴落在草叶上，血珠圆润地滴入土地。
　　远处传来野兽的咆哮声，她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
　　比起对无名的恐惧，前方的目的地更令她向往。
　　她一脚踩在烂泥里，沼泽已经留不住她。
　　穿过低矮的灌木丛，双脚上伤痕累累，她的痛觉神经已经失去了作用。
　　她看到太阳从东方升起。
　　追逐着她的恐惧随着乌云消散，她赤脚站在柔软的草地上。
　　双手间盛开着一朵血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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