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探险者：植物学家与人类的餐桌

译者序

一部扣人心弦的科学散文佳作

一

2002年，美国著名学者迈克尔·A.布莱森（Michael A. Bryson）出版了专著《观照大地：从勘探时代到生态时代的美国科学、文学及环境》（Visions of the Land: Science, Literature and the American Environment from the Era of Exploration to the Age of Ecology），在其第三部分《自然认同和对空间的批判》的第二节开头，阐述了科学散文（science writing）于20世纪在西方兴盛的原因，并区分了科学散文的两大创作群体。他指出，进入20世纪，科学不仅迅猛发展，而且分类愈发精细，因而，不仅大众很难理解科学成果，而且不同领域的科学家也很难理解彼此的成果。他说：

这种境况让能够使普通读者和非专业人士理解复杂科学理念的科学家备受青睐，因为这些科学家不仅能得到大众的持续支持从而获得科研基金，而且能启蒙大众，使大众了解科学史以及他们自己目前所从事的研究的重要意义。20世纪，欧美许多书面表达能力出众的科学家作家（scientist-writers），诸如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朱利安·赫胥黎、雅克·莫诺德、简·古多尔、斯蒂芬·杰·古尔德、理查德·道金斯、卡尔·萨根、路易斯·杨等人，开始承担启蒙大众的任务。此外，越来越多的新闻工作者也加入了这一队伍。他们创作了大部头作品、随笔、报纸专栏文章，述说科学各个研究领域的内容，描绘研究过程中的科学家的光辉形象。

这就是说，科学散文的两大特征是普及科学知识和文笔不凡；正如有论者在阐述科学新闻记者的目标时所说的：他们所用的语言形式不仅能准确地传递非常详细、具体的科学信息，而且使“非科研人士能够理解和欣赏”。这意味着，科学散文作家的语言既通俗易懂，又颇具文采。迄今为止，美国科学散文有两大创作群体：一类是有文学才华的科学家；另一类是科学新闻记者，或科学报告文学作家。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部作品就是后一类科学散文作家的一部新作。

丹尼尔·斯通（1985—）是一位美国青年科学新闻工作者，居住在华盛顿特区，曾任著名的时政杂志《新闻周刊》驻白宫记者，目前主要为《国家地理》杂志撰稿，写作题材涉及食物、农业和植物学。他在洛杉矶长大，曾在桃园和草莓园效力，善于品尝水果。

他的新作《食物探险者：跑遍全球的植物学家如何改变美国人的饮食》（The Food Explorer: The True Adventures of the Globe-Trotting Botanist Who Transformed What America Eats）出版于2018年2月，描述了19世纪末美国植物学家戴维·费尔柴尔德（1869—1954）一生先后数次环游世界，前往多个国家，把18000多种蔬菜、水果和其他植物引进美国，改变美国人饮食的历险故事。直到19世纪，美国的食材稀少，人们吃饭只是为了果腹，而不是为了享受美食和平衡营养。不料在新世纪来临前，费尔柴尔德给美国人的餐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世界多地引进的近20000种食物，不仅让美国农民富了起来，而且满足了很多喜爱美食之人的胃口，使美国人的营养变得更为全面。此外，他还把优良的埃及棉引进到美国，进而推动了新产业的兴起和发展；他从日本引进了樱花树，这种灿烂的粉色花朵装点了华盛顿以及其他一些城市的街区。可以说，《食物探险者》是科学散文的典范，传记文学的佳作。

二

《食物探险者》体现了丹尼尔·斯通非凡的文学造诣。他用扣人心弦的叙述结构，丰富的想象和凝练的语言，老到的人物描写技巧，把自己对戴维·费尔柴尔德生平的充分了解，自己在植物学、美国食物史、国际关系史等方面的丰富知识，转化成了引人入胜、感动人心、妙趣横生、值得反复品读的科学散文佳作。

该部作品属于植物学家费尔柴尔德的传记，此人终年85岁，一生中经历了很多事情，作者斯通没有按部就班地平铺直叙，而是以他一生中能扣人心弦的一系列事件为主要描写对象，中间简要插叙了他的一些生平经历，以及美国食物史、植物学、国际关系、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的相关知识，凸显了费尔柴尔德的人格特征和重大贡献。在叙述过程中，斯通不时地设置一些悬念。总的效果是让读者看到书名和目录就想读，读完一章就迫不及待地读下一章。比如，第一章以倒叙开头，先写费尔柴尔德到地中海中的科西嘉岛探寻香橼果树，旅途中被拘捕，后来获释；然后，作者才回头简述他的成长过程，他如何从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到达科西嘉岛……在其他章节中，斯通描述了费尔柴尔德在其他植物探险之旅中差点掉进万丈深渊、染上严重疫病等事件。为了植物引进事业，他长期跋涉在旅途中，父亲去世时，他远在欧洲；他曾两次来过中国，他的得意门徒弗兰克·迈耶在中国待了数年。迈耶到过中国许多偏远地方，最终因为孤独和抑郁症在航行于长江的轮船上自杀，葬在上海的一个基督徒公墓里……这些情节酷似一个个电影镜头，始终紧扣读者心弦。

想象丰富、语言凝练是《食物探险者》的另一主要特色。斯通写这部传记作品时，费尔柴尔德已去世60余年；这部作品中描写的大部分事件、自然景观和社会景象，大都出现在100余年前，即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斯通在查阅大量相关文献的基础上，驰骋自己的想象，用凝练的语言，为读者再现了相关人物的音容笑貌，以及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乃至20世纪40年代（最后一章）世界多地的自然景象和风土人情。他这样描述费尔柴尔德在安第斯山脉狭窄的山道上差点儿掉入深渊前骑骡子上山的景象：

……他们一行人骑着骡子，沿狭窄的岩石山路向上行进，费尔柴尔德紧抓座鞍，仰头观看头顶盘旋的巨型秃鹰。这些鹰身体肥硕笨拙，从头部至尾部约有4英尺长，它们乘着风势在空中以弧形轨迹自由滑翔，向下窥视以搜寻猎物……

他如此描绘费尔柴尔德在威尼斯一个宾馆夜宿时的奇妙经历：

大约凌晨两点，动听的音乐像月光似的飘入房间，费尔柴尔德醒了。他向窗外瞭望，发现一只狭长小船上有个黑色人影，脸前横着一根笛子……

费尔柴尔德一边凝望窗外，一边想着自己的好运。意大利是一片令人向往、魅力无限、优雅美丽的土地，而他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为政府效力……他注视着吹笛人经他的窗下漂浮而去，笛声渐渐模糊不清，直到他只能在脑海中回味刚听过的悠扬旋律。

斯通通过描写典型的事件和人物的言行，再现了费尔柴尔德以及与其相关的人物栩栩如生的形象。费尔柴尔德有理想，有知识，有远见，有责任心，好奇心强，坚忍不拔，能吃苦耐劳，赢得了百万富翁巴伯·莱思罗普的信任，深得农业部部长詹姆士·威尔逊的器重。莱思罗普喜爱自由、放浪的生活，酷爱云游世界，是他建议费尔柴尔德从事植物探寻事业，既出钱进行慷慨资助，又花时间陪他一块儿到世界各地探寻。在费尔柴尔德染上疫病时，莱斯罗普精心护理，并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掏枪保全了他。费尔柴尔德的妻子玛丽安·贝尔是电话的发明者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的小女儿，喜爱艺术，是华盛顿第一个拥有汽车驾照的女子，虽是名门闺秀，却很有担当，遇事冷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为红十字会开过救护车。由于费尔柴尔德辞去种子暨植物引进办公室主任的职务，选择到世界各地探寻植物，农业部部长詹姆士·威尔逊对他及其旅伴莱思罗普一直耿耿于怀。费尔柴尔德少时的好友查尔斯·马拉特，成年后在某种程度上出于嫉妒，变成了费尔柴尔德事业上的对手，他在推动《植物检疫法》立法以及检疫过程中，矫枉过正，乃至不择手段，不断给费尔柴尔德及其麾下的职员出难题。费尔柴尔德的门徒迈耶喜爱徒步旅行，他不畏艰险，足迹遍布亚洲大陆的许多偏远地区，为美国引进了不少新奇植物，成了当时的名人，但过于理想化，面对一战前后世界各地的黑暗、悲惨现实，悲观地投江自尽……

三

以文学形式传递某些领域的科学知识并表达一些有益哲理，是优秀科学散文的特征，这些散文体现了美、真、善的完美融合，可以使广大读者在为相关作品较高的文学性所打动的同时，也了解一些科学知识，提高人文素养水平。《食物探险者》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它在描述费尔柴尔德到世界各地探寻和引进植物的令人神往的旅程的同时，也给读者介绍了许多美国食物史知识以及植物学知识，并给读者呈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人生哲理。

《食物探险者》让广大读者知道，美国人习以为常的许多美食和一些植物，是费尔柴尔德直接引进的，或在他的主管下引进的。它告诉读者：啤酒的质量取决于啤酒花的质量；可口可乐有提神功效，与其含有一定量的古柯叶成分有关；藜麦和羽衣甘蓝有保健功效；腰果是水果而非坚果；樱花树和樱桃树是亲缘植物，引进包括樱花树在内的所有植物都有可能输入病虫害，给输入国的自然生态带来极大风险。引进新植物或植物的新品种（比如啤酒花、无籽葡萄、埃及棉、樱花树，等等），不仅可以大大优化输入国居民的饮食结构，增进输入国植物的多样性，改善该国的人居环境，而且可以开启一些新的产业，振兴输入国的农业经济及相关产业。引进食物乃至植物最终能否成功，取决于消费者的口味、认识水平，以及农林经济效益。

这部作品在吸引和感动读者的同时，再一次昭示读者，一个人要想事业有成，既要有执着的理想，又要任劳任怨，不畏艰险，敢于尝试，百折不挠，能做出一些牺牲；此外，结交益友，得到他人支持也很重要。费尔柴尔德少年时，著名生物学家阿尔弗雷德·罗素·华莱士曾在他家做客，因为华莱士是在爪哇岛一带生物丰富的热带地区长期考察研究后，才取得了辉煌成就的，费尔柴尔德从此产生了研究生物并到爪哇岛考察的理想。由于他一直想到国外从事研究，后来得到了去意大利的那不勒斯从事研究的机会。在横穿大西洋的海上航行中，他在轮船上偶遇喜爱到世界各地探险猎奇的富豪莱思罗普，并向其提及想前往爪哇岛的梦想。莱思罗普感到他很有潜力，就慷慨资助他实现了前往爪哇岛的梦想。后来，莱思罗普又建议他顺应时势，向美国引进新的作物，并与他一起到世界各地探寻并引进包括可食用植物在内的众多植物。为了到太平洋岛屿探寻植物，费尔柴尔德辞去了在爪哇岛的研究工作，但在夏威夷建立热带植物接收站的努力失败后，费尔柴尔德回到美国，在没了工作、没有收入的情况下，与好友沃尔特·斯温格尔一起，说服了农业部部长，创立了种子暨植物引进办公室。然而，在莱思罗普的劝说下，他又辞去了该办公室主任的工作，不畏艰险，亲自到世界各地探寻并引进植物。为了这一惠及广大农民乃至美国相关产业的事业，费尔柴尔德35岁功成名就之后，才在首都定居下来，继而结识了名门闺秀玛丽安·贝尔，36岁才与之结婚。反观费尔柴尔德的门徒迈耶，他之所以令人心酸地自杀，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没能勇敢面对一战时期世界各地动荡不安、相互残杀的残酷现实，没能克服孤独感……

由于篇幅以及译者的理解力有限，以上对斯通《食物探险者》这一科学散文佳作的介绍，难免挂一漏万。至于这部作品究竟“佳”在什么地方，有待广大读者自己慢慢品读。

【内容简介】

19世纪的美国，食物品种单一，人们吃饭只是为了果腹，并不是为了享受美食。没人会想到在新世纪来临前，一位植物学家会给美国人的餐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意大利的无籽葡萄、克罗地亚的甘蓝、巴伐利亚的啤酒花、伊拉克的海枣、中国的桃子、智利的鳄梨……这些都是“食物间谍”戴维·费尔柴 尔德带回美国的“战利品”。当然，他发现的不只是食物，也将埃及品种丰富的棉花引入美国，从而带动了新产业的发展；他从日本引进樱花树，粉嫩的花朵至今装点着华盛顿的街区。

戴维·费尔柴尔德一生到过50多个国家，为美国引进了成千上万种植物。他的环球旅行经历不仅满足了自己永无止境的探索欲，也丰富了美国人的餐桌选择，使美国农业得到了极大发展。他见证了美国“镀金时代”和19至20世纪波澜壮阔的世界历史，他传奇的一生是那个科学技术飞速发展、世界联系日益紧密的时代的缩影。

【作者简介】

丹尼尔·斯通（Daniel Stone，1985—），美国环境科学、植物学、农业领域资深作家，现居华盛顿。曾任美国《新闻周刊》和“每日野兽”网站驻白宫记者，《时代》杂志、《华盛顿邮报》等媒体特约撰稿人。现任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特约撰稿人，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 环境政策学教师。他著名的研究、报道内容涉及德国城市农业、巴拿马水产养殖业、巴西咖啡创新产业。

【】译者简介】

张建国（1967—），郑州大学英美文学研究中心研究员，郑州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2013年和2019年两次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致力用生态批评、后现代主义诗学、文学文体学等视角研究英美自然散文和美国当代科学散文。

【目录】

译者序

作者序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意外相逢

第二章 1000美元

第三章 苏伊士之东

第四章 宾客与门徒

第五章 波澜不惊的太平洋

第二部分

第六章 一个目标，一个国家

第七章 跨越数国

第八章 鳄梨

第九章 威尼斯修士的葡萄

第十章 柚子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 柠檬果，甘蓝叶，曙光初现

第十二章 底格里斯河岸上

第十三章 贝尔的宏大计划

第十四章 心潮澎湃

第十五章 不结樱桃的樱桃树

第四部分

第十六章 渴望行走

第十七章 歹徒，强盗，杀人犯

第十八章 失去控制

第十九章 悲伤，疯狂，完全没有必要

第二十章 我们是美国人

后记

致谢

参考文献

注释

译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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