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清晨,我急急忙忙跑下楼去,观看院里五棵杏树的状态。雨打风吹,花落一地,像撒落满地的秋叶,伤感的女人会落泪的,因为惜春也是一种情怀。我问自己,难道这场小雨是一场催春雨、是为春天画句号的吗?不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居易很乐观地指出,哪是春尽呀,山寺这边还有春天呢!不过“无可奈何花落去”,伤春常常是古人情怀。
其实何必呢,清代诗人龚自珍早就说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物质不灭是永恒的真理,护花更催人奋进,使人看到希望。不过,满树残蒂挂着像流苏一样的红线,风吹摇曳,雨珠飞溅,给人丝丝凉意。几天以后,每棵杏树枝头举着毛绒绒的像蚕豆一样与浅紫红色花蒂互为依托,交叉,互衬,构成院中一景。五月初,蚕豆伸开腿脚,展开腰身,铺展的却是一枚枚杏叶,浅黄色、淡绿色,嫩嫩的,油亮油亮的,令人怜爱；花蒂包裹着大绿豆似的小果,藏在绿叶之中。正如东坡先生说的“花褪残红青杏小”。不错,五月的乡村该是绿水吹皱、燕子低飞、柳绵飞絮、绿树绕村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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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很久,农村田野一片金黄。白老先生说:“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垅黄。”不消说,麦子成熟,杏子黄了,杏子纷纷上市,你若有兴趣跑到集市看看,一摊摊,一篓篓,一箱箱,一片金黄。卖杏的谁也不示弱,高叫:“大黄杏,个个甜,不甜不要钱!”“哎,先尝后买,才知好歹!”“快来买呀,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叫卖声不绝于耳。人们面带丰收的喜悦,买几斤回家打打牙祭也在情理之中。
杏子正好在麦子发黄时节成熟,故叫“麦黄杏”。就口味而言,有甘甜的,有酸甜的,有酸的。吃了杏子,杏核不要丢掉,丢了可惜。过去在农村把杏核攒起来,到了春节砸掉杏核皮,把杏仁用水泡,再上锅煮,加佐料和适量盐,清拌装盘,是极好的佐酒小菜。夏天,崩杏核,吹杏核,也是青少年的一种游戏,我曾乐此不疲。至于杏仁,有止咳平喘、润滑肠便之功效。
去年六月初的一天,夜间下了一场小雨,院中各种花木焕然一新。早上,我在小区塑胶跑道遛弯,刚走到东边杏树下,“吧哒”一枚杏子落下来,我眼睛一亮,弯腰拾起杏子,仔细端祥,个大饱满,黄得透亮,杏蒂流着甜水。我抬头仰望杏树,满树阔叶密密麻麻,只有晶亮的雨珠闪着亮光。心想,这真是天果。我攥着杏子,想起童年往事。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得了一场重病,由于父亲去世早,由我们三个男孩子照顾母亲。有一天,母亲想吃点酸甜的东西。大哥、二哥都不在家,正是杏熟时节,我就想起村南大哑巴园子的几棵杏树杏子熟了。我偷偷过去偷了三个杏子,用小手捧着小心翼翼地走出园门,恰巧大哑巴出来了。那时大哑巴有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子,凶巴巴的样子,看到了我捧着杏子,揪着我的耳朵拉到大街上,指着我的脑门“啊吧,啊吧!”数落我。街上围满孩子,我也不知他“啊吧”些什么,但我没有哭,也不说话,心里难过,委屈。不知何时,外号叫“老高密”的出现了,她问明原因后,对着哑巴说,这孩子不是偷你家的杏子,他是给他母亲的,他母亲病重想吃,这是孝顺孩子呀!她把哑巴数落一顿,又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回家。说实话,老高密是从高密嫁到俺村的,是村里辈份最高的老人,我叫她老奶奶,她说话很有份量,连大哑巴也惧她三分。她救了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就感激涕零。
“大叔,你在想什么?”物业王师傅问。“啊,没想什么,树上掉下一个杏,你看这是什么杏?”“大叔,这是崂山杏,可甜哩!”在树下发呆,连我自己也感到好笑。我走回家给老伴一半儿,我自己一半儿,果然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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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蝶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