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邱坤（虹口区检察院侦监科）
最近有一位林同学，盯上了贾同学的小汽车，最终想尽各种办法把它弄到手了。他是怎么弄到手的？！借来的？骗来的？偷来的？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表示懵圈，大家激烈地讨论起来……
等等！！
我想静静，容我想想！
还是先来看看怎么回事吧。
林某经事先预谋，从贾某处借来一辆小汽车。之后林某伪造了贾某的身份证、机动车辆登记证等证明文件，声称自己是车主，将该小汽车抵押给史某向其借款5万元人民币，未办理抵押登记手续，但将该小汽车交付给了史某。在收到史某的5万元后，林某趁史某不备，将抵押在史某处的小汽车偷偷开走。史某发现小汽车不见后询问车辆去向，林某谎称不知。
问 题
林某的行为构成犯罪吗？
构成几个罪？
让我们看看小伙伴们的讨论吧：
观点一：林某的行为不构成犯罪
林某抵押车辆的行为应是民事法律调整的范畴。根据《物权法》，林某是无权处分人，如果史某可以善意取得抵押权的话，贾某的损失可以向林某请求赔偿。如果史某不能善意取得抵押权的话，贾某可以追回车辆，没有任何损失，而对史某来说，只是抵押权不成立了，但债权依然存在，史某依然可以向林某主张债权。所以这些仍然在民法的调整范围之内。
而由于本案设立的是抵押担保物权。根据《物权法》，抵押权的设立不需要转移抵押物的占有。因此，林某把车开走并不影响史某的抵押权。因此，林某后面的偷开车行为没有对史某造成实际的损害，不构成犯罪。
观点二：林某的行为构成盗窃罪一罪，盗窃数额为5万元的抵押款
林某之前抵押小汽车的行为在民事法律调整范围之内，不涉及刑事犯罪。后来林某偷偷将车开走。虽然抵押担保不需要转移抵押物的占有，但是经过双方合意，将车辆的占有转移给了史某，因此史某对车辆是合法占有的，史某基于抵押权合法占有了该车辆。林某趁史某不备，将史某合法占有的车辆窃走，且在事后谎称不知，其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目的明显。林某的行为构成盗窃罪。
由于盗窃罪是结果犯，应当以对公私财产所有权造成的直接损害为数额标准。就本案而言，史某占有小汽车是基于抵押权，其对小汽车只享有占有权，并未取得所有权。如果林某窃取小汽车后不向史某要求回赎小汽车，史某丧失的只是对小汽车的占有权和所支付的5万元抵押款的所有权，其实际财产损失仅限于5万元。认定盗窃罪的数额应当以小汽车的价值来计算，混淆了占有权和所有权的概念，将史某支付的5万元抵押款获得的抵押权等同于其已经获得的所有权，是不正确的。
观点三：林某的行为构成盗窃罪一罪，盗窃数额为小汽车的价值
林某偷开车的行为构成了盗窃罪，但盗窃数额应该是该车辆的价值。盗窃数额是与盗窃对象相联系的，因此认定标准应该是盗窃对象的价值。实际上，史某虽然是由于担保物权才占有了该车辆，但是一旦占有该车辆，就是对车全部价值的占有，而非仅仅占有车辆上的抵押权对价。史某对车辆的占有相当于基于保管合同保管他人车辆，如果车辆被盗，史某当然应承担全部车辆损失。同样，如果本案没有案发，车辆被盗，林某要求史某赔偿车辆全部价值，史某也应承担赔偿责任。因此，史某虽然对车辆不享有所有权，但由于本案的盗窃对象是小汽车，故盗窃数额为车辆价值。
观点四：林某的行为构成诈骗罪一罪，被害人是贾某，诈骗数额为车辆价值
林某经事先预谋，将借来的小汽车处分给他人，其非法占有贾某车辆的目的是很明显的。
林某非法处分了他人财物，是无权处分人。根据《物权法》，当事人善意取得其他物权的，参照关于所有权善意取得的规定。首先，林某伪造了相关证明材料，抵押了他人的财物，史某对此并不知情，主观上是善意的；其次，史某在设立抵押的过程中对林某提供的证件进行了审查，并未发现有异常，已尽到合理的注意义务；再次，该车辆的抵押价格合理；最后，根据《物权法》，车辆抵押，担保合同成立，抵押权就成立，是否登记不影响抵押权成立，因此本案中的抵押担保物权已经成立并生效。综上四点，虽然林某是无权处分人，但是史某可以善意取得车辆的抵押权。故史某虽然陷入了错误认识，以为车辆是林某所有而交付了5万元借款，但实际上他可以善意取得抵押权而优先受偿，没有实际损失，不是本案的被害人。而贾某以为车辆是借给林某使用，实际上却是被林某非法占有了，贾某陷入了错误认识而处分了自己的财产。最终贾某作为车辆所有权人，成为本案的被害人，诈骗的金额为车辆价值。
后面偷开车的行为不影响抵押权的实现，不构成犯罪。
观点五：林某的行为构成诈骗罪一罪，被害人是史某，诈骗数额为债权数额
史某是无法善意取得车辆抵押权的，因为史某没有尽到合理的、谨慎的注意义务，且该抵押没有抵押登记。由于动产抵押是不需要动产交付的，所以动产抵押权的善意取得应与其他物权的善意取得有所区别，对第三人善意的要求也应该更高。第三人应查看抵押物的权属证明，若抵押人与登记所显示的所有权人不一致，第三人应进行必要的调查以确信抵押人为所有权人或具有处分权。本案中，史某办理借款抵押，应该先去车管所核实产权，也应该核实抵押人的身份。而史某并未这样做，没有尽到合理的注意义务。因此，史某不能善意取得。而且林某伪造了相关证明文件，抵押担保合同内容存在欺诈，该合同不成立，抵押权也就不成立。故史某无法取得抵押权，贾某有权追回车辆。因此，贾某没有实际损失。而史某基于错误认识，以为自己获得了林某车辆的抵押权，而交付了5万元的借款。实际上，该抵押权是不成立的。林某在向史某请求借款时，伪造证件拿别人的车设立抵押，说明他根本没有还款的打算。故史某交付5万元借款时，林某的诈骗行为就已完成。因此，史某是本案的被害人，诈骗数额为5万元的借款。
观点六：定诈骗罪与盗窃罪，两罪数罪并罚
其实本案可以分开为两个案例。
第一个案例：经事先预谋，林某将从贾某处借来的车伪造相关证件后抵押给史某借款5万元，钱到手后林某逃逸。在这个案例中，林某的行为构成诈骗罪。如果史某可以善意取得抵押权，被害人为贾某，诈骗数额为车辆价值；如果史某不能善意取得抵押权，被害人为史某，诈骗数额为借款金额。
第二个案例：经事先预谋，林某将自己所有的车抵押给史某借款5万元，未办理抵押登记，但协商将车交付给史某。史某交付了5万元借款给林某。第二日，林某偷偷将车开走并逃逸。这个案例类似于行骗过程中的“调包”。前面的抵押行为只是民事行为。因为，如果案发时林某尚未将车开，林某的行为不构成任何犯罪。但如果认定林某的行为是诈骗的话，诈骗在交付财物时既遂，史某交付了5万元借款给林某，那么，林某在收到5万元时就已经诈骗既遂了。这显然没有道理。而林某的行为之所以构成犯罪，正是因为其偷开了史某合法占有的车辆，其行为构成盗窃罪，盗窃数额为车辆价值。
把这两个案例连接起来就是本案的情况。林某先是伪造证件骗取车辆并抵押给他人，这是一个完整的诈骗行为，后来又将史某合法占有的车辆窃走，这是一个完整的盗窃行为。前后两个行为，互相并非手段与目的的关系，不构成牵连关系，应该数罪并罚。
OK！看完了大家的讨论，你们的看法是怎样的呢？
林某是怎么把小汽车弄到手的？
他的行为构成几个犯罪啊？
0个犯罪？
一个犯罪？
还是两个犯罪？
小伙伴们，你们数清楚了吗？
附：
1、《物权法》第106条：无权处分人将不动产或者动产转让给受让人的，所有权人有权追回；但符合下列情形的，受让人取得该动产或者不动产的所有权：
（1）受让人受让该不动产或者动产时是善意的；
（2）以合理的价格转让；
（3）转让的不动产或者动产依照法律规定应当登记的已登记，不需要登记的已经交付给受让人。
受让人依照前款规定取得不动产或者动产的所有权的，原所有权人有权向无处分权人请求赔偿损失。
当事人善意取得其他物权的，参照前两款规定。
2、《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1998〕4号】第一条第（一）款：盗窃数额，是指行为人窃取的公私财物的数额。
邱 坤
上海市虹口区人民检察院侦查监督科检察官助理、侦监青年论坛成员。我的格言是:“两样东西，我们愈经常愈持久地加以思索，它们就愈使心灵充满日新月异、有增无减的景仰和敬畏：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心中的道德法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