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接近雪线的生命精灵之二——脆弱不堪的流石滩花卉

滇北高原上的高山植物，它们十分稀有和珍贵。而这些生长在接近雪线的流石滩植被，虽然生命力极其顽强，但实际上也不堪一击：它们面临低温、强风、辐射的考验，不得已把身高降到最低，为了不被伤害，有的植物甚至生出了保护色。但即使这样，它们在大自然的冷酷和人类的毁坏中仍然不堪一击。

不能长太高

在狂风肆虐的环境里，长高就是一种罪过。

对高原生物来说，紧贴地面、周身被毛是没有办法的保暖手段，各种雪莲、雪兔子就是身披棉毛大衣的典范。至于流石滩植物的根系，通常有两大类特化方向：

一类是向纵深发展，地下根系的深度通常能达到地面植株高度的5倍以上，用以牢固地扎下地基；另一类则不深入，而是在地下十至数十厘米的深度，形成和地面平行发展的横走根网络，因为流石滩的碎石极易松动，根网可以将风险分摊，便于在植株被连根拔起之后重新扎根生长。

为了适应高山气候，流石滩上的花卉大多植株低矮。杜鹃灌丛是流石滩靓丽的风景，杜鹃丛间飘舞着中国特有而且极为稀少的高山蝴蝶——珍珠绢蝶。（摄影／牛洋）

有些植物如“弯蕊芥”，主根上形成许多鳞茎，这些鳞茎容易断裂，若是遇到土石碎落，弯蕊芥的整个植株被翻上地面，受到外力而断裂的小鳞茎可以在别处重新扎根，长成新的植株。

与之相似的是珠芽蓼、点头虎耳草等植物，它们可以直接在植株上生成珠芽，由母株供给养分，珠芽一旦落到地面，便立刻能够生根，这有点像哺乳动物的“胎生”，而不必经历种子萌发那种充满变数的未知阶段。

天太冷只能自我保温

至于宝贵的阳光如何利用，对于植物们而言也是需要专门考虑的事。有些流石滩植物，如高山大戟、冰岛蓼等，叶片内堆积了较多的花青素等色素，使叶片呈现出紫红色，这样既可以避免紫外光的伤害，又能够吸收更多的热量。

对于喜马拉雅岩梅来说，哪怕一小块积云短暂地遮挡住阳光，花就会闭合，直到云朵挪开，日光再度照射到植株上，岩梅的花朵才会重新开放。同样敏感的还有龙胆，非但没有日光照射不开花，就连被相机或手的阴影遮挡住，龙胆的花都会迅速闭合。

流石滩上的植物最典型的外形当属“垫状”。有时是一株低矮的灌木生长成半球形，有时则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形成的“垫子”。这样的一丛垫状植物，通常有一根长而粗壮的主根直插地下，地上部分的半球每年向外扩张，从前枯死的枝叶就堆积在半球内部。除了防风，垫状植物最大的特征是保暖，欧洲科学家在以一种蝇子草属为对象的研究中得出结论：午后，垫状植物内部的温度能够比外部气温高出10℃。

和杜鹃灌丛相伴而生的，常为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其中一些多年生物种没有明显的茎，细小的分枝交织成致密的垫状或者半球状结构，它们被称为垫状植物，这样的结构既可以防风保温，又可以保存水分。（摄影／牛洋）

和岩石一样的保护色

在一片青褐色的荒凉山坡上，几片灰褐色的叶子萎靡不振一般趴在石缝里，向前不远，同样的叶子顶端开着一朵下垂的黄绿色钟形花。这是梭砂贝母，分布海拔最高的贝母。

梭砂贝母之所以蜷缩在地面。牛洋博士说：“或许是‘想’扮成石块吧。”梭砂贝母还有一种叶形，颜色更灰，上面的颜色、斑点和花纹与碎石特别相似。那种保护色，不开花真的很难发现。

和梭砂贝母相似的还有囊距紫堇，它们灰绿色肉质的小叶如同石子一般隐藏在碎石之间。而另外流石滩上的植物却大都开花艳丽，生怕少而又少的传粉者看不到自己的花，梭砂贝母和囊距紫堇何苦把自己藏匿起来呢？

或许是因为它们地下有着积蓄养分的鳞茎，不开花的时候，需要把营养器官藏好。否则会被鼠兔吃掉，隐藏茎叶的颜色，也是为了保护根基。

半荷包紫堇，易容乔装如石块。它的地上部分虽然只是寥寥几片叶子，但地下却有着粗大且富含营养的根。半荷包紫堇的叶子同样有着与环境一致的颜色，但是到了花期，它不得不铤而走险暴露身份。蓝紫色的小花在色泽单调的碎石间格外醒目，这是紫堇为吸引传粉昆虫光临而采取的不得已之策。（摄影／牛洋）

 囊距紫堇，万年的日晒风吹把流石滩上的碎石打磨出一层黑亮润泽的包浆。仔细观察，石块间隐藏着几片几乎同样光泽质地的叶片。（摄影／牛洋）

连繁殖都是件麻烦事

高山植被，因为彼此之间相隔太远，分隔在不同山头上的同一物种，因为基因交流被隔断，只好独立进化。

在滇西北地区，有些植物类群在不同的山峰上已经进化为不同的物种，例如十字花科苁菔属植物，在白马雪山主要为线叶苁菔，而在香格里拉附近的山上则变成了中甸苁菔。

如今已如孤岛一般的山峰，流石滩上的植物若无法依靠少数鸟类、昆虫传递花粉或种子，基因交流难以抵达远方。金庸《倚天屠龙记》中困囚荒岛的张翠山夫妇，心下担忧的是爱子张无忌的终身大事，流石滩上的物种也面临如此窘境，高山花卉的传粉研究表明，繁殖率低是很多高山稀有物种难以避免的无奈境地。

为了得以远嫁他乡，一些流石滩植物将种子生得极其细小，例如绿绒蒿属的一些种类纵然开花艳丽硕大，种子却轻巧并生有羽毛状冠毛，以此借助风力飘向他乡。

菊科植物中的很多种类亦采用此法。一些风毛菊属植物不但能够凭借风力，而且可以抵达较高海拔处—那里少有动物经过，也不常有植物群落，若能侥幸定居，流石滩植被的上限范围便由此扩张。

正是利用这种方法，少数植物的分布界限可以抵达海拔超过6000米的高度，甚至在海拔约6300米处还有鼠麴风毛菊曾被采集并正式记录下来—这或许是目前已知分布最高的有花植物。

原文刊载于2013年7月《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原标题为《雪线之下——一条隐蔽的流石滩花卉景观带》，作者／陆英。本文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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