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杨泳梁｜失落的桃花源

重构风景

“我的作品并不完全是摄影，但它们又完全离不开摄影。”

——杨泳梁

杨泳梁，《大雁》，2021年，艺术微喷

杨泳梁的作品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摄影”，而是通过拼贴完成的图像建构。在他的实践中，山水成为作品画面的“骨架”，而图像拼贴则成为艺术家重构世界的叙事方法。这种创作方式也打破了“决定性瞬间”的摄影观，数以千计的照片被拆解，再以新的秩序重新组合，生成具有叙事性的景观。

此次展览《上海：摄影之都 1910年代–2020年代》中，杨泳梁展出的作品《大雁》、《早春图》等延续其拼贴的创作手法，它们构筑起一种介于真实与幻象之间的视觉场域，使得作品既是景观的模拟，也是叙事的容器。在杨泳梁手中，摄影不是终点，而是一种持续“再造”世界的方式。

对话

杨泳梁

艺术家杨泳梁在工作室

️ Q1

1、您与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及策展人顾铮的合作始于2014年《中国当代摄影》展，当时展出了您的《希腊》系列。此次再次参与“上海：摄影之都 1910年代–2020年代”展览，回望十年前的创作经历，您在艺术思考或个人心境上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与转变？

杨：从个人经历说起，自2018年起我开始在纽约与上海两地长期居住。这期间经历了全球性的重大事件，也在一个相对陌生的城市中感受到极大的文化冲击。对我而言，一切观念都仿佛被刷新，许多事物需要重新学习与理解。

我的创作方式在延续以往脉络的同时，也逐渐在风格上发生转变。自《希腊》以来，我的取材逐渐由本土转向国际，作品的内容由上海转向纽约，色彩从黑白转换为彩色。整体语言也从相对单一，逐步走向一种融合多元文化的表现形式。

杨泳梁，《希腊》之三，2010年

️Q2

2、您的作品通常由大量影像元素拼贴而成，这些素材是您平时长期积累形成的图像库，还是每次创作时会根据主题进行针对性拍摄？这些照片素材是否会在不同作品中反复使用？

杨：多数素材是在日常生活中逐渐积累形成的，我有一个庞大的影像数据库。与此同时，随着摄影工具的演变，我的拍摄手段也不再局限于相机——我也使用无人机，有时还会借助一些AI工具辅助工作。至于素材是否反复使用，有些图像确实会在不同作品中以不同方式出现，但每一次的组合与呈现，都是全新的创作语境。

杨泳梁拍摄素材

摄影：杨泳梁

️ Q3

3、您在创作中常以中国传统山水画的构图为基础，运用数字摄影与后期手段构建复杂的影像景观。这其中既包含大量前期构思、拍摄与后期合成的技术性工作，前期与后期之间的工作比重是怎样的？您如何在“技术劳动”与“艺术激情”之间保持平衡？

杨：“技术劳动”与“艺术激情”对我而言缺一不可，且很难明确区分其比例，因为整个创作过程是一个不断交织和渗透的系统。我确实需要为每一张图像进行大量繁琐的准备工作，例如抠图、透视校准、色彩平衡等。对多数人来说，这或许是枯燥而重复的技术性操作，但于我而言，这是一种类似“修行”的体验，它反而能帮助我进入一种更专注、平和的创作状态。就像写书法前研磨墨汁，这不仅是获取工具的过程，更是一种调整心境、进入创作仪式的方式。

杨泳梁拍摄素材

️Q4

4、在AI图像生成日益便捷的当下，您依然坚持以亲自拍摄、处理图像，仅在局部使用AI辅助。在您看来，创作者应如何判断“技术”与“自我经验”之间的界限？这一点对未来艺术创作意味着什么？

杨：我认为AI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提升效率，但它并不是具备情感基础的创作者。因此，它很难真正生成令人动容的作品。AI的目标是基于大数据的归纳与模仿，它更倾向于大众化与视觉上的同质性；而艺术恰恰是一种极具个性化的小众表达。许多AI生成的作品初看惊艳，但视觉系统一旦被观众熟悉，就容易陷入审美疲劳。缺乏情感的深度与真实的生命体验，是它难以替代人类创作的根本原因。

杨泳梁，《早春图》局部，2019年，微喷灯箱

《上海：摄影之都1910s-2020s》展览现场

️Q5

5、在本次展出的《大雁》中，您延续了《设色山水》系列的创作脉络。我们注意到该系列中多以动物命名，如“大雁”“幼鹿”“伏虎”“猕猴”等。这些意象的选择是出于直觉性的表达，还是承载了某种文化隐喻？

杨：《设色山水》是我在全球疫情之后首次尝试以彩色为主调创作的系列。在2021年以前，我一直有意识地回避色彩的介入。随着封闭与隔离的松动，我意识到我需要创作一些明快的、愉悦的作品。这不仅是对自我情绪的抚慰，也是在当下语境中对世界的一种回应。动物意象则更多是一种直觉性的表达，但它们也在不经意间承载了关于自然、精神与文化的多重象征。

杨泳梁，《大雁》局部，2021年，艺术微喷

《上海：摄影之都1910s-2020s》展览现场

️Q6

6、本次展览中的《早春图》延续了您一贯对传统山水格局的重构，能否谈谈这件作品的创作背景？

杨：这一系列作品的创作时间大约是在2018至2020年之间，那时，我尝试通过更清晰的文化视角重新审视自身身份。《早春图》以及同期作品更多地是以北宋经典山水为蓝本的学习与重构，它们对我而言是一种精神储备，是为进入新阶段做的准备。这些作品带有明确的学术性，也让我在创作中沉下心来，通过“临摹古人”的方式，感知传统精神并与之对话。

杨泳梁，《早春图》，2019年，微喷灯箱

️Q7

7、您的作品深度介入数码影像、摄影拼贴、图像重构等操作。在本次展览以“摄影”为核心媒介的框架下，您如何看待自己作品的“摄影性”？

杨：我的作品是由成千上万张照片拼贴构成的，它们共同建构了一个虚构但又来源于现实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并不完全将这些作品定义为“摄影”，但它们又完全离不开摄影。每一张照片在拍摄时我只考虑基本的构图和曝光，并不追求单张照片的艺术性或情绪张力。换句话说，传统摄影所强调的“瞬间性”或“决定性瞬间”并不是我的创作重点。相反，我是在后期通过重组与构建来赋予作品叙事性与情感表达。

摄影：杨泳梁

杨泳梁，《大雁》局部，2021年，艺术微喷

️Q8

8、本次展览汇聚了35位摄影艺术家，许多作品聚焦城市变迁。作为一位长期关注这一主题的艺术家，您是否从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中感受到共鸣或存在差异？您如何看待这种多样的城市叙事？

杨：展览中有许多艺术家是我的朋友，我也非常喜欢他们的作品。大多数作品以纯摄影手法创作，具有强烈的“摄影性”与个人风格。其中一些老一辈摄影师记录了上海城市变迁的珍贵瞬间，他们的作品带我回到那些逝去的时光，我想这正是摄影的魅力所在。顾铮老师这次对上海摄影史的梳理极具系统性和学术价值，对于中国摄影史而言，这是一项重要的贡献。

《上海：摄影之都1910s-2020s》展览现场

在《上海：摄影之都1910s–2020s》的叙事框架中，摄影不仅作为媒介的历史展开，更成为映照城市记忆与文化变迁的切面。在这场以摄影为线索的城市回望中，杨泳梁提供的不是某一瞬的凝固，而是一种关于空间、记忆与感知方式的重构。

《中国当代摄影图录》杨泳梁

观众还可前往展厅的“图书角”免费阅览杨泳梁的画册《中国当代摄影图录》。“图书角”放置了与展览艺术家相关的书籍供观众参考阅览，辅助参观者在视觉体验之外能更深入地了解展览。

当前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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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美术文献中心

民生美术文献中心是一所由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建立的，以中国当代艺术文献收藏、整理、研究、展示为工作内容的公共空间。其中包括文献陈列区、阅览区、储藏区。文献中心已入库总馆藏近8000册，其中包括 77家国内艺术机构、21家国外艺术机构、24家艺术媒体、23位艺术家、19位批评家的专题文献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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