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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识草木之名 ——评蓝紫青灰《野有蔓草：草木图志》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20 02:50

这是一本写《诗经》草木的书。草木是微物，但绝非无关宏旨、可有可无之物。对《诗经》而言，它们又和比兴之美息息相关。了解草木，对真正理解这些古老诗篇而言，又是极有必要的。

读完这些文字，心中不难勾勒出先秦时代的草木群像。野豌豆翘着纤细的卷须蔓延于田野，蕨菜在山林中探出拳曲的嫩芽，车前子铺展肥润的叶片，荇菜擎着小火炬般的小黄花随波荡漾，它们在蓬勃生长，也在等待妇女们的采摘。那个年代，田野上少有真正的“闲花闲草”，它们是一家人的饭食、身上的衣裳、牲畜的口粮、祭祀的供品、医治的良药……人们播六谷植桑梓，也在自家院落里种木槿、锦葵，如此，男子才会随口说出“颜如蕣华”“视尔如荍”，把心上人比作这两种锦葵科植物；北面可种萱草，萱草耐阴，不知为什么古人赋予它“善忘”（谖草）的名号，不经意间让这喇叭状的橙红花朵成了后世的忘忧草；门口种桃树，花灼灼，果实甜美，木还可以辟邪……

当时，农业已经发展起来，园艺大约还处在萌芽阶段。没有那么多的人工干预，人们歌咏的多是野生的植物。时至今日，它们依然长在田野里、山林中、田埂间，和城市建筑的缝隙，点缀城市的繁华，陪伴乡村的落寞，自开自落，虽无人处不改其芳。

改变的也许只有名字。蕣变作木槿，荍变作锦葵，茹藘变作茜草，芄兰变作萝藦，常棣变作郁李，葍变作鼓子花，荆、棘变作荆条和酸枣，茆变作莼菜……我们将秀词丽句反复诵读于唇齿间，铭记在心，却和这些句中花草对面不相识。那些雅致的名字，被闲置在古老的诗篇里，又被诗歌赋予意义，变成了一种符号。比如，说“薇”，难免要提及那个征戍归来的哀伤士兵，或者饿死在首阳山的伯夷叔齐；说“蒹葭”，必会想起佳人，眼前浮现芦花如雪、白雾茫茫——实际上，“蒹葭”是未开花时的芦苇和荻，还是青绿一片呢……

就算是现在依然活跃在民间的名字，细究起来，也存在名实的龃龉。也就是说，几千年前的名字，在历史的进程中，被后人张冠李戴了。如“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芍药多美啊，男女在河边以芍药相赠，何等浪漫旖旎。但是，此诗写的是上巳节风俗，时节在农历三月，那时候芍药还没开呢。比如“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这个“木瓜”并不是今人常吃的热带水果，而是蔷薇科木瓜，开美丽的粉色花。热带水果木瓜叫番木瓜，原产美洲，“番”字已标注了它外来者的身份。

不知道这些看似琐碎的知识，对诗歌的理解难免错讹。而了解了植物的面貌和前世今生，你会惊觉那些看似微贱的野草野花们一点都不简单，各有各的来历和传说。而当你注意到山野之上到处都是荆条和酸枣树时，大约会恍然大悟，为什么古人要把开辟蓁芜叫作披荆斩棘，它们实在是太多了。我小时候，乡人管鼓子花叫“敷子苗”，读了这本书才明白应该写作“葍子苗”，正是“我行其野，言采其葍”的“葍”。极乡土的语言突然就有了古意。

此时，诗句里的名字们也生动起来，在书卷上伸展叶片，吐露芬芳，摇曳生姿。这未尝不是《诗经》之美的一部分。

而这本书，正是了解《诗经》草木之名的不二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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