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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领环保风潮的传统蓝染工艺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15 18:31

植物的颜色，是自然最纯粹的馈赠。

从植物中提取颜色、制作颜料和染料已有千年历史。

《周礼地官》有记载掌管染色草木的官职为“掌染草”。《夏小正》记载“五月启灌蓝、蓼”，《诗经》曰“终朝采蓝，不盈一襜”，蓝即可以获得蓝色的蓝草，以植物染色的工艺古已有之。

溯源

中国古代文献中有若干关于植物染色的记载，大部分收录于工艺著作、农书和医药书籍中。《考工记》中辟专章描述“染色”工艺。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以及晋代嵇含的《南方草木状》分别记载了魏晋时期黄河下游以及南方地区可用于染色的若干植物。明代，染色之法尤盛。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收录了详实的染材资料。宋应星《天工开物》在“彰施”卷中对染材和颜色的提取方法进行了详细介绍。清代方以智的《物理小识》中还比较了各种染材染色的优劣，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古老的植物制色染色工艺传承千年，曾一度濒临消亡。当这种古法染色技艺在日本和台湾方兴未艾时，中国古法染色已退隐到部分少数民族地区。国内外学者逐渐从现存的古代织物中寻找失落的植物染色工艺。

萃取草木颜色

植物颜色清雅，提取植物色素的方式也因染材不同而异。或以生叶汁直接上色，或加水煎煮浸染，又或以制靛发酵法染色。若有心，自然中处处是可以染色的植物材料。红色可以从苏木、茜草中获得，槐米、黄檗可得黄色，蓝色则来源于蓝草。

图1/ 马蓝。摄影/ 张薇

在所有染色工艺中，蓝染是使用时间最长、地域最广、工艺最丰富的染色方式。贵州、云南地区的少数民族至今还保留并延续着这种古老而淳朴的染色工艺。蓝草包含马蓝、蓼蓝、菘蓝和木蓝，以马蓝最为常见。（图1）马蓝又作板蓝根，有药用价值。从蓝草中提取色素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制靛。夏季马蓝成熟，连茎带叶整株被采下，在大桶中用清水浸泡。（图2）一般经过三日，待色素溶解于水中，打捞起枝叶，并加入石灰乳进行打靛。

图2/ 浸泡枝叶。摄影/ 张薇

今天在黔东南以及浙南地区有大型公用的打靛缸，打靛在凌晨四五点太阳尚未升起时就要进行，由四五个壮年男人手持木把，相互配合着有节奏地击打水面约两个小时。打靛结束后，静置半日待色素沉入底部，排走上层废水即得到紫青色的蓝靛泥。

图3/ 起缸建蓝。摄影/ 张薇

蓝靛属于还原性染料，其色素无法直接溶于水，因此要得到蓝色染液，就要将蓝靛先还原为可溶于水的靛白附着于纤维，然后在空气中发生氧化反应还原成靛蓝，固定于纤维内部使其变成蓝色。这个过程叫起缸或建蓝，传统方法以米酒或者麦芽糖做营养源，并加入草木灰水使其在碱性环境中发生。建蓝后三日，若染液呈黄绿色，水面浮一层深蓝色小气泡，说明染液已被还原，可以染色了。（图3）

在黔东南苗族侗族村落，随处可见若干并排放在墙角的染缸，染布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日常生活方式。蓝染液适合存在木桶或陶缸中，置于阴凉潮湿之处。比建蓝更重要的是养蓝，须每天照看，观察其变化，测量PH值。并且每天的染量须在其承受范围内，适时加缸。植物染液不能使用之后，可以自行降解，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所以是一种天然环保的染色方式。一个被细心照顾的染缸甚至可以用一辈子。

染缬工艺

所谓“缬”（xié）指丝织物上的印花。蓝染的染缬工艺可按照形成纹样方法的不同分为四种：绞缬、蜡缬、灰缬和夹缬。实际上，花纹的产生是一种防染效果，不被染之处形成规则或者不规则的纹样和图案。

绞缬

绞缬即扎染，一般用橡皮圈、针线将布料系、缝起来，这些被扎起来的地方接触不到染液因而形成了本色的不规则的纹样，灵活多变。若将被染布料对折多次，还可得到多方连续纹样。在云南，白族人以线缝和线扎的方式使面料产生了层次丰富的花纹。他们世代传承的技艺使其对多种扎染方法的组合使用得心应手。

扎染在四种染缬中入手最快，变化也最多。拿一块布打上个结就能染出意想不到的花纹，真是自然天真、浑然天成。扎染也可以做出十分精确的图案。台湾陈景林老师是“天染工坊”的创始人之一，他用扎染技法表现深浅变化、层次丰富的山水，并不断探索和融合新的方法。

蜡缬

图4/ 蜡染。摄影/ 张薇

苗族人善做蜡缬，即以蜡刀做画笔在布上描绘蜡花（图4）。蜡起到了防染的效果，在染色后将布料放入热水里煮的过程中，蜡从布面脱落，形成本色（通常是白色）的蜡花。实际上，画蜡花的蜡刀是用两片三角形金属片对拼而成，沾热熔状态下的蜡液，若初次接触则很难控制。（图5）用蜡作画需要一定的熟练性，同时又展现出极强的自由性。

图5/ 蜡刀作画。摄影/ 张薇

除了蜡刀，毛笔和模具也是蜡染的工具，在印度尼西亚，当地人制作了很多木头和金属模印，或是孔雀、大象，或是多方连续花边，沾热熔蜡后印于布面，不同的模印随意组合，便可得到成千上万种组合的纹样。因蜡液会顺着面料的纹理渗透，所以蜡染常带有冰裂纹，无法预见也无法控制，反而成就了其丰富的肌理特征。苗族人作画时，盛有蜡的容器放在刚烧过的草木灰上，趁热作画。他们的蜡染纹样以蝴蝶、鸟为多（因为苗族传说中“蝴蝶妈妈”是其祖先，在大洪水时代庇佑了族人），作为图腾反复出现。而苗族其他分支如白苗、小花苗、歪梳苗都有自己鲜明的风格。

灰缬

图6-1

图6-2

图6/ 型糊染。摄影/ 张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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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缬又称型染或刮浆染，即江南地区蓝印花布的制作方法，所谓的“型”和“刮浆”都是该工艺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说来，灰缬制作前先要将需要形成的图案在纸上用刀镂刻下来，刻好纹样的纸即型版，传统的方法使用牛皮纸，用时在纸面刷一层桐油，使其具有很好的防水性。随后调制防染糊，用到的是黄豆粉和石灰加水调和的浆糊。染色前，将型版覆盖于布料之上，于所有镂空处均匀涂抹上浆糊，完成后轻轻揭下型版，放置一天待布面浆糊干透后浸入染液，之后将浆糊洗掉或者刮掉，即得所要纹样。（图6）

图6-3

型版有阴刻和阳刻之分，阴刻产生的效果是蓝底白花，阳刻则反之。其优点是一块版可以反复用，花纹清晰明朗，江南的蓝印花布有“布上青花”的美誉，其纹样多为吉祥花鸟缠枝和多方连续图案。

夹缬

据文献记载，夹缬“秦汉始有之”，而在唐代更是风靡于宫廷上下。现藏于日本正仓院的两幅彩色夹缬作品羊木臈缬屏风和绀地花树双鸟纹夹缬为唐代皇家赠予日本天皇的国礼，诉说着一代帝国的辉煌与精湛的染色技术。不仅如此，在敦煌藏经洞中也发现了若干彩色唐夹缬。

在上海长乐路弄堂里的中国蓝印花布馆（日本老太太久保玛雅主持），有一块蓝印花布“百子图敲花被”，因为见到这块蓝印花布，台湾汉声杂志与张道一先生等人合作，在浙南温州苍南宜山八岱村一带对夹缬染坊进行走访调研。汉声杂志随后出版了《夹缬——中国土布系列》一书，书中以照片、图绘、访谈、论文的形式非常详细并生动地介绍了包括雕版、制靛、印染在内的浙南夹缬工艺全过程。

图7/ 夹缬百子被

夹缬顾名思义，是用两块木板将布料夹于其中形成纹样。现今的彩色夹缬制作工艺已失传，民间能见到的集中于浙南温州地区。多为单色方形对称百子图、戏曲人物、吉祥纹样，用于制作被面，作为女儿出嫁的嫁妆，又称“百子被”（图7）。这种被面一般为2×2.3米，用图案相同的两块雕花夹板固定于每个对折为两层的布面上下，夹好布的17块版垂直累叠，用铁架固定后于缝隙处敲进去若干楔形木块，以保证夹版间无空隙。最后于蓝靛染缸中浸染，被面形成16个方形的左右对称的人物图案，因此又名“敲击被”。

图8/ 生叶染。摄影/ 张薇

除了四大传统的染缬工艺，还有直接取树叶色素方式的生叶染，或是将生叶加水榨成汁做染液，或是直接取叶子放在布面，用榔头敲击树叶使得其色素浸染到布面。（图8）

环保的生活方式

如今植物染已经不再只是传统工艺的复制，而是引领一种环保健康的生活方式。

民国时期，一种产于德国的名为“阴丹士林”（Indanthrene）的人工合成化学染料进入国内市场，阴丹士林蓝染布做的旗袍非常流行。汪曾祺在《金岳霖先生》文里，带有怀旧情绪地写道：“那时联大女生在阴丹士林旗袍外面罩一件红色毛衣成了一种风气，穿蓝毛衣、黄毛衣的极少……”阴丹士林蓝似乎与民国女性的优雅风韵联系起来，成为时尚的象征，然而这种化学染色并非一种良好的染色方式，当时尚过去，沉寂了半个世纪的传统古法天然染色渐渐复苏。

香港知名设计师张西美，20世纪90年代参与电影服装制作，同时作为中国传统服饰文化推广概念店Hulu10品牌的顾问，近年来推广手工创意织布和植物染。她曾为《明报周刊》撰写服装专栏，这些介绍织物的小文生动有趣，最后集起来便有了《布头布美》。在香港见到张老师，她依然是日常装束：一头短发，一袭蓝色复古长裙，一双布鞋。在圣雅各福群会，她让我们看到利用织布、做陶方式进行的艺术治疗。

北京的“无用生活”空间，外面是展厅，里面是“家园”，创办人马可想在这里为世人创造一个能够反观本心的精神家园。家园中的一切都以最天然最朴实的样子展现，服饰布料皆为手织土布，全手工缝纫，或用蓝色植物染或保留本色。它们简约素雅，永不过时，一针一线带着来自心灵深处的亲切感。

回到当下，倡导植物染，更重要的是倡导一种环保循环的生活方式，对自然负责，也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同时，源于先祖的大量传统技艺正面临消亡而不得不进入博物馆长眠。当下，染一抹带着植物芬芳的颜色，即是在我们手中传承了先祖智慧与传统技艺。

为宝宝而染

植物染因其天然环保的特性，尤其适合刚出生的婴儿，自然的颜色给予娇嫩的肌肤最好的保护。亲手为宝宝染一套植物染的衣服，是我作为一位母亲的心愿。

经过多方查阅走访，我试验从建蓝到染缬的植物染色方法。建成蓝染染液最难，不仅需要经验，其成功与否还受到天气温度和湿度的影响。每一次建蓝和染蓝都是天时地利、因缘和合的产物。业余的我甚至学会了简单的裁衣，我选用纯棉布料，以灰缬、绞缬工艺做了一套宝宝用品，包括手套、袜子、围嘴、肚兜、睡袍、爬服、包被。棉布染色一般需浸染30分钟，而后在空气中氧化10分钟，为获取深蓝需重复以上工序四五次。每次从染缸中捞起衣物，看着它们在空气中从绿变蓝，似乎正在呼吸吞吐着自然的气息，展开布面之后显现出的完整纹样，总是给我带来无限惊喜。

植物是大自然给予人们的馈赠，把植物的颜色留在宝宝初生之时，陪伴他走过儿时的慢时光。

文图︱张薇，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博士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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