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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Ian Padgham，一个坐在电脑前的「大地艺术家」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12 22:09

如果你对当下的虚拟现实广告有所了解，一定看到过前段时间席卷全球网络的美宝莲睫毛膏广告。

在伦敦的交通工具中，地铁、巴士的前端纷纷被改造成 MM 豆同款大眼，地铁内墙、街边楼宇上被安上巨型睫毛膏，路过的大眼交通车便被自动刷上睫毛膏。

你可能正在想「这是怎么做到的？」，别急着想可行性，因为这些都是「假的」。

创作这个作品的人是美国艺术家 Ian Padgham，他的艺术作品主要都是以公共环境为背景，再由 3D 艺术进行虚实混合的再创作。由于他选取的公共环境总是某条具体的街景，这些街景太过生活化，让人即使知道「这不是真的」也总会产生真假难辨的怀疑。

● 点击观看 Ian Padgham 代表作

Ian Padgham 是谁？

在他的个人网站上，他的自我介绍如下：我是 Ian Padgham，来自美国加州，现在住在法国波尔多。主要的工作是制作很酷的艺术影像并在各大社交平台传播。曾工作于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和 Twitter，后来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Origiful。

● Ian Padgham 个人网站 Origiful 主页

从卢浮宫里迸发而出的心，垂头丧气的大笨钟，被公交车撞飞变成无数只小鞋的巨型球鞋，凯旋门中缠绕的飘浮彩虹彩带……Ian 的作品总有种混杂着原生现实与虚拟怪诞的超现实荒诞感，简单来说：好像合理，又不太合理。

Ian 的作品仿佛在城市中长出的「虚拟大地艺术」，也像虚拟世界中的「超· 现实主义」。

出于好奇，我们向 Ian 发起了采访邀约，向他提出了一系列包括创作、超现实主义、大地艺术和东方文化等等相关的问题，以下是 Ian 的回答。

Eyepetizer：最近你和美宝莲合作的「假公共装置们」在全世界的互联网都很火，最初有想到它会这么成功吗？当初是如何想到把睫毛膏和地铁 / 公交这种设置搭配在一起的，可以详细说说这些场景中合成的内容是怎么制作完成的吗？

Ian：最开始做的时候我肯定希望观众也能喜欢它。不过，一个作品是否能被喜欢和接受其实不太能被预测（经常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品表现总不及我的想象，而其他我不太确定的视频反而观众表现很好）。

我的大部分想法都来自于某些灵光一闪的时刻，有点像某种有意为之的白日梦。但即使有了确定要做的大方向，我的制作过程也往往非常松散（Eyepetizer 注：目测 Ian 是个 P 人）——我甚至可能在正式开始制作前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一个非常自由和艺术化的过程，是用 3D 设计软件进行的意识流创作。

Eyepetizer：我们能感受到你的作品一直有种「超现实主义」的特色，不管是从推特广告片中不同人脸的拼接展示、或是最初用定格动画的方式展现物体的变化到现在使用 3D 视效制作 FOOH（Fake Out Of Home） ads，你是如何开始这种创作的，最初的契机是什么？

Ian：这个可能和我的教育背景有关，我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巴黎大学都分别主修过艺术史，因此我的灵感大多来自我所学习和崇拜的艺术家。至于我作品中的超现实主义倾向，我认为这并不是在创作过程中有意加一些非理性或怪异的元素，更多的是来自于我对某些具有多重解读性的素材天然更有兴趣。我有一个关于表达的小怪癖——我痴迷于双关语。本质上，双关语是在混淆语言实际表达的障眼法。许多看似超现实的作品其实只是我在提炼视觉元素时用到了它的代表意象（例如用达利的钟来意指「要热化了」），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表达不要过于直接，让它拥有一种诗意的幽默。

Eyepetizer：FOOH ads 这个短语在 Google 上还没有很多相关结果，是你自己创造的吗？你说这种广告最需要「真实元素」，当你开始制作一个 FOOH ads 时，你都会考虑需要包含哪些「真实元素」？

Ian：这个词其实不是我提出的，是 Twitter 上一个观众看到我的美宝莲视频提出了这个概念。所以是一段网友对话促生了一个当下新的艺术术语，哈哈挺神奇的。（Eyepetizer 注：OOH 全称 Out-Of-Home，表示「户外广告」）

至于对真实和虚拟平衡和谐的思考，我的观点是：虚拟元素最妙的用法是克制，只作为点睛之笔出现。举个例子，我在法国生活了很多年，最开始我认为法国菜好吃的秘诀在于昂贵而稀有的食材、复杂又不可言说的技术以及巨大的时间成本。但我最终领悟了，最顶级的美味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少即是多。生活本来就是美和奇迹的代名词。因此，在我的作品中，我尽量只添加最必需的视觉调料，其余的，都交给现实生活。

Eyepetizer：我们看到你的作品都有很强的虚实结合性，如果有机会选择生活在真实世界或虚拟世界，你会如何选择？

Ian：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类活动就是——打理花园。除掉胡萝卜间的杂草，看着蜜蜂在西葫芦花里漫步，用手指感受碾碎迷迭香的瞬间。Elon Musk 明明有能力创造一个虚拟神经网络，但他说「我很乐意作为最后一个留在地球上的普通人，给我的西红柿浇水，哈！」

对我来说，我的所有数字艺术只有在与我们生活的真实世界相呼应时才有意义。

Eyepetizer：我看到你曾说过如果有机会不考虑预算，你会非常想做一个巨型真实装置围绕帝国大厦；如果真的让你做一个巨型装置，你会想在帝国大厦做什么？

Ian：天哪，我还说过这种话？！这个现在想想感觉有点太疯了，我应该去照个核磁看看。

Eyepetizer：哈哈哈，我们会这么问就是因为你的 3D 作品总是与公共生活有关，这有点像大地艺术在新时代的尝试，你如何看待大地艺术？

Ian：我非常喜欢各种公共装置、大地艺术和地景艺术作品。学生时代开始我就受到诸如 Robert Smithson、Donald Judd、Christo 和 Jeanne-Claude 这些大师的影响。亦或是像 Andy Goldsworthy，他对自然元素稍加处理就能创作出如此诗意的杰作。我非常希望自己也有这样的天赋和抱负，来完成这种伟大的作品。但截止目前都很遗憾，与他们相比，我觉得我的创作就像一张单薄的明信片。所以，虽然我很希望自己可以创作出伟大的大地艺术作品，但现阶段我更像是穿着爸爸的鞋假装自己长大了的小孩。

● 左上：《Spiral Jetty》Robert Smithson；左下：《Untitled》Donald Judd；右：《L'Arc de Triomphe, Wrapped》Christo & Jeanne-Claude

Eyepetizer：那你在介绍自己的时候希望如何界定自己的身份呢，因为你创作的作品都是以影像的形式出现，所以你会更倾向于介绍自己是一个导演、一个艺术家，还是其它的什么？

Ian：那绝对是艺术家。我很惊讶我身边的法国人对自称为「艺术家」感到那么痛苦。他们对「艺术家」这个称呼充满了包袱、怀疑和恐惧。但我却为自己认为自己是一个艺术家感到很幸福，即使在为快餐店制作广告时，我也丝毫不怀疑，我就是一个艺术家。

● Ian Padgham 为连锁快餐店 GOIKO 制作的超现实汉堡艺术作品

Eyepetizer：你最近自己有关注到什么吸引人的艺术或是创意作品吗？

Ian：我尽量不看别人的作品，也尽量不关注其他创作者的账号。因为我总是很害怕自己不小心抄袭了别人的创意而不自知，更糟的可能是我怕我看到一些非常出色的作品，会让我觉得自己没有天赋然后失去斗志。听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我的确对当下的创意世界一无所知。

Eyepetizer：你曾经在和音乐人的合作中说到音乐对你的 3D 创作非常重要，你觉得你的创作更适合搭配什么样的音乐？

Ian：好问题！我觉得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视频作品带来的情感往往有 50% 以上要归功于声音设计。我认为，音乐的风格是需要根据你制作的视频类型而改变的，事实上，一段视频的冲击力很大程度上与我们听到的声音有关。比如有的时候，你需要情感的铺垫（可能相对缓和的音乐），但有的时候你又需要一些让人亢奋的动次打次，还有些时候，音乐需要听起来很梦幻。说实话，我在选择声音元素上所花的时间一点也不比做视效的时间少。

Eyepetizer：我们看到你有一系列旅行相关的影像作品，如果有机会来中国，你希望和中国的什么公共区域结合进行创作？

Ian：这个问题也很棒！旅行创作的时候，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既要保留当地文化的特性，同时也能展现我自己的艺术创作特点。所以我会努力寻找那些视觉特色明显、但同时不会冒犯到在地文化的地方。这种地方很难找，而且作为一个外国人，很容易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犯错。所以我更倾向于与博物馆（就像卢浮宫）、文化中心和比较知名的酒店或是餐厅合作，因为他们可以给我提供比较多的正向指导。

Eyepetizer：平时你有关注东方文化吗？

Ian：当然。我在旧金山长大，所以我生活的社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亚洲各国的第一代 & 第二代人。我儿子的教父就是一个上海人，我的父母在大学里都学过普通话，我在伯克利读书时的室友几乎都是中国人。我的生活中一直都充满东方文化。不过，就像上个问题一样，我认为在融入非自身文化元素时，考虑文化挪用和尊重文化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当我接手自己文化背景之外的项目时，我更愿意与当地艺术家合作，这样会获得文化上的双赢。

Eyepetizer：我们平台中也有很多在寻找自己风格的艺术创作者，作为前辈，你有什么建议吗？

Ian：享受失败。你可能每天都会经历失败，每天都会犯错误，每天都会因为犯错而被嗤笑。从失败中学到的东西比从成功中学到的东西要多得多。只有战胜对失败的恐惧，才能真正开始自由又无限地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