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冯 渊:地心开出花朵
散文随笔
一
四月底的法国梧桐,花了一个月时间穿上了完整的新装,城市近郊的小镇渐渐被这些鹅黄青绿笼罩。树顶阳光灿烂,树下凉荫可人。新生的叶片柔软,阳光一片一片地穿透过来,落在柏油路上,一种被呵护的幸福弥散开来。
大地一片安详。世间幸福美满。
一群人相约到地底下去。
换上胶靴,穿上紫红色安全衣帽。每人手里拿着手电筒,肩上挎着微型氧气瓶,准备下井。
“这个氧气瓶怎么用?到了下面是不是马上要打开来用?”有人问。这是一位幼儿园园长,带着她的女儿和几个老师,对安全问题特别关心。
“一般不用。除非塌方,坑道被矿石封闭,我们蜷缩在某个密闭的空间,那时可以派上用场。”接待处长语气一变,像高德地图 APP里那个电子女人,遇到事故路段,圆润温柔的声调就变得微微沙哑、惊悚、诡异。
“呸呸呸。”圆胖老人赶紧吐口水。
许多人跟着呸呸呸,将氧气瓶甩在腰胯之后看不见的地方。
阳光将地面晒到了 26℃,体感舒适。很快走到了矿井口。
大家坐上了一个叫做罐笼的金属笼子。一群鸡鸭挤挤挨挨在笼子里会发出不友好的声音,带着难闻的禽粪和羽毛的气味。十多个人挤在笼子里,却有淡淡的香味弥散。是几位女士,刚才在会议室里接受安全教育,她们像四月篱笆上盛开的蔷薇,深红淡紫,洁白明黄,现在,这些花朵都装在马粪纸做的盒子里,不辨妍媸。安全衣帽遮盖下,甚至也不辨男女,在暗淡的光线里,在狭小的空间里,人与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安全、文明地随着罐笼下降到地层深处。
电机声,呼啸的风声,让人们静默。
平时我们看到的是天空、大树、青草、河流、土壤,几秒钟后,垂直下降的罐笼,将我们带到了土壤下面。土壤只是薄薄一层皮肤,岩石才是地球的主体。大树底下,河床深处,交通隧道之下,岩石连着岩石,无边无际,永无沟通;除非另有一处矿藏,才会有人去钻出矿井与巷道。岩石迅速将地上与地下切割开来,掩埋一切,隔绝一切。这就是地下世界。沉默、坚实、牢不可破。如此巨大的沉默与隔膜,让我在快速下降的罐笼里,从它身上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只有死亡如此决绝、顽固,固不可彻。
从走进罐笼开始,四壁就是水泥浇筑的墙面,在灯光下泛出死灰色,墙上挂着湿漉漉的水滴。挂在青草上的水滴,阳光照拂,时有金光闪射,挂在春风里的水滴,带着一丝丝甜味。现在,水滴挂在永不见天日的水泥上,昏黄或者苍白的灯光照着它,被一层肮脏的雾笼罩,散发着冰冷的霉味。
隐约的香味飘过来,那是柔软的、芬芳的化妆品的味道,还有体温恰到好处传递的人的气息。我希望更浓烈一点,可惜它很快被罐笼快速下降激荡起的大风吹跑。我想深吸一口,嘴刚张开,石头与石头之间那种暗无天日的铁腥味就布满了口腔,让人不由立即闭嘴,锁住嘴唇,咬紧牙关。
还没有到需要吸氧的程度。地下一派太平。圆胖老头怀着热烈的欢喜,赞叹眼前的一切:这是伟大的人类,高超的科技!
一行人中有位草类专家,他对土壤和草之外的世界没有表示出兴趣,他的老花眼尽管专注但不够聚焦,灰白的水泥四壁映照他瘦削的脸,他难道想从水泥墙里发现一只虫子、一茎草叶?
地面上,草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土壤会孕育一切植物的生命,喂养和安抚动物。这些生命挣扎、奔跑、劳累,最后死去,还是土壤张开温和的怀抱,收留它们。
岩石与这一切关系很微薄。铁矿的深处,没有草,没有虫。铁矿像它应该有的样子,冰冷、坚硬,铁离子都在紧绷着面孔的矿石里面。如果有赤色的、游动的铁离子在空中飘浮,即使沉默,也有一点趣味。
接待处长大着嗓门介绍铁矿的历史、产量。园长和女教师们似听非听。
园长的女儿,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扑闪着眼睛,怯怯地看着四周。只有她的双颊,哪怕是在几百米深的地下,还有着阳光青草露珠的样子。
罐笼终于将我们送到了一处平坦的地面。打开笼子,大家像二价铁离子和三价铁离子一样散开来,各自结合氧元素,相聚,说话,消化刚才急剧下降带来的不安。
二
垂直下降乘罐笼,地下巷道交通用小火车。
一起乘火车的还有工人,他们是去检查线路,检修机器,为下午定点爆破做准备的。区分工人和参观者很容易,我们的安全服崭新挺括,工人的安全服软塌塌的,破了洞,上面沾了泥土和矿灰。几个小伙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他们长年累月在井下工作,难得见到一大群女生。
铁轨粗砺,小火车发出不耐烦的吼叫。我坐在木条椅上,与我同坐的是一位来自科技局的副局长。离子的组合与这个元素外层的电子数有关,一旦结合,就很紧密,新的化合物外表呈现深浅不同的红色。人和人的组合,实在太随意了。小火车四面通风,两块铁皮、几根铁栏杆围成车厢,上下口只有一根临时拴挂的铁链。火车开动,罡风袭来,我们不由向中间靠拢。两个外层电子数毫无关系的元素,本来既不排斥,也不吸引,被迫靠拢就有些尴尬。副局长说,你看,墙上挂着这么多电线、水管,真像五线谱啊。
我疑心她是学中文的,但也没有兴趣多打听。
小火车哐当哐当前行。有时灯光很暗。我在地下近五百米的地方穿行,这列车要将我们带到哪里?
巷道上空以及两边,都用高标水泥浇筑,这里不是爆破点,应该一路无虞。我没有生命安全的担忧,但是这种一意孤行的潜行和前行,又让我不由自主地惊恐。如果出现停电或其他故障,我们要往哪里去?谁能控制局面引导大家?即使是十个人的小群体,陌生、松散的结合遇到危险时,有没有协作能力?地面以上大家是陌生人,随时走散,两不相扰;地底下某一瞬间,大家似乎很亲近,有了共同的命运。我朝那个譬如朝露的女孩望了一眼,她拉着园长母亲的手,眼睛看我像看一块铁矿石,并未显示任何共同体的亲近。圆胖老头、草类专家与大嗓门的接待处长讨论铁矿开采的未来,他们关心的是明亮的大事。
我索性闭上眼睛,听任火车将我带向任何地方。这并非基于了解的信任,上了火车,只能作如是观。我想象自己在凝固的岩浆里穿行。灼热退去,余温犹在,我是一颗铁原子,在最暗黑的地心奔跑,我遇到了同侪,也遇到了硫原子,氧原子,锰原子,钛原子,我有很多机会,跟不同的原子碰撞,纠缠,结合,分离。那些看上去僵硬的矿石,一定也曾经熔煅在岩浆里,散发着巨大的热量和鲜艳的颜色,它们,是地心开出的花朵。
地上有相逢的鸟儿、风和流云;地下,有相逢的金属离子和非金属离子。
如果相爱,都是热烈的奔赴;假若冷漠,就是冰冷的错过。
蒲公英在梢头借助风和偶尔经过的小兽,送走了它的孩子;珠颈斑鸠在人类坚硬的窗台孵养小鸟,仅仅两周时间就让小斑鸠飞走;猫妈妈把她的孩子留在熟悉的领地,或者交给信任的人,自己掉头走开,从此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再亲密的关系,榫卯镶嵌,严丝合缝,也会劳燕分飞,乃至形同陌路。失去最外层的电子被另一个原子的外层电子吸引,形成稳定的化合物,以为永世千年锁死了两个元素,成了千古绝配,譬如三氧化二铁。
想多了。不管是三氧化二铁还是硫化亚铁,如果环境没有发生突变,确实能在地心里保持稳固的沉默。但只要环境变了,任何以化合物存在的元素都可以还原成单质。
孤独的铁单质横亘在浩茫的宇宙间。
经过煅打,铁可以变得更纯粹更坚定。在它心里,如果加进一些它从未遇到的元素,譬如碳,冷硬的铁也可以化作绕指柔,余生服服帖帖,曲意承欢。如果让它在雨水里浸泡,长满了铁锈,看上去灰扑扑的,就像极了地面上平凡的家庭组合;在烟火气里,消陨了颊上的轻红,曾经绒毛细软、散发着桃子香味的脸颊,有赖护肤品重重修复,能保持几十年洁白干净,终不复当初的鲜活。
小火车终于停了,停在哪里,人们浑然不觉。接待处长指着铁矿上黄色的部分说,这是硫。炼铁的同时,将这些硫提取出来,生产硫酸。
“除了铁,还生产硫酸?”
“副产品很多,就是提炼后的灰渣,还有很多元素藏在里面,需要更高端的技术提炼它们。”
原以为只是单纯的铁藏在石头里面,殊不知岩浆曾经熔铸了很多元素在冷硬的疙瘩里。只是这些故事发生在十几亿年前。太久远了,久得人在矿石面前细若微尘。
三
人没有办法理解地心的铁矿石,要说理解,那是教科书上的理解。就像我们说玫瑰,认识的只是这个单词指涉的一切,感受是粗糙的、类型化的;小王子见到玫瑰的悸动,则是精细的、唯一的体验,那片在晨风中摇曳的、湿润柔嫩的花瓣,像一只小手,瞬间攥住了他狂跳的心。
生年不满百的人,如何感知十几亿年这个概念?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人无法测知时间的长度,如果我遇到一个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大椿一样的人,我们能说什么?上班、休假、退休金,职称、票圈、知名度?天哪!他的朋友比帝喾还要年长,他经历的事情,怎么和我说?
矿石在时间里是巨流澎湃,人类在时间里只是浮沤一点。
矿石的悠久岁月傲视人的朝暮之间。人类看到矿石,干脆老老实实闭嘴。人们无法和这古老的铁矿谈论时间,但是,人类可以四处奔走游荡,到无尽的远方,接触无数有趣的灵魂,以空间的无边无际,去对抗时间的无始无终。
可以吗?
人在极其有限的时光可以接触很多很多的人,人可以用空间的无限来战胜时光的迫促?
江南的铁矿没有见过澳大利亚、巴西的铁矿,十亿年都没见过一次。但是秦淮河边的少年,可以见到“旧金山来的绅士”,可以去西班牙某个小镇看“白象似的群山”,蒲宁、海明威写这些作品时离现在一百年了,一百年算什么呢,几万里算什么呢,他都可以去,见到许多陌生的姑娘,遇到许多新鲜的情感。
人,比沉默的铁矿,更有机会遇到欢喜的同类。
铁矿是岩浆冷凝时的泪水。它只有一次高温体验,此后余生,与冰冷黑暗为伴。
人,可以四处走动,风一样自由,他有许多机会体验高温、烈焰、霹雳、闪电。
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园长的女儿,她走动时脚步轻盈随意,她毛茸茸的眼睛,对周边的人毫无兴趣,她的心里大概还未住过人。
从未有过深刻情感的人,眼睛总是清澈、无辜的。我们见过晨风里刚抽出来的麦穗,青葱,饱满,柔嫩,心无挂碍,就是这个样子。
她马上就要升学了。秋天,她要到北京、上海、成都、杭州,还是西贡、金边、巴黎、赫尔辛基上学?世界太小,大学太多。她是一名艺考生,她拥有的是优美的歌喉还是曼妙的舞姿,或者一双对色彩有丰富感知的眼睛?
人类最大的喜悦就是能走过千山万水,遇到能一起开心大笑的人。
时间有限,汹涌的人海就在眼前,我要去爱人类!
但是,好陌生啊,我谁也不认识。
这个地方好冷(或者好热)。
这座城市街边的大树,我一棵也不认识。
这里的人,说话好凶(或者好嗲)。
这里的菜好甜(或者好咸)。
哇,好多色彩鲜艳的花,开在两层楼高的大树上,冬天了,还在枝头闪烁。
篱笆上,就是那边,那是鞭炮花吗?
——眼下,她谁也不认识,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有老师、同学。
但她慢慢会认识人、喜欢人,最后浓烈地、不由自主地爱一个人。
当然,她也可能会受伤。泪水挂满双颊。永夜不眠。
求不得、爱别离,都是常态。人总能打开自己,修复自己,认识更多有趣的灵魂。
短暂的一个学期,用心喜欢过一个人。短短数年,失去这个人。
从毫无关系的陌生,到走近的欣喜,到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两人,巨大的喜悦充盈了心胸。那个说“好陌生啊”的小姑娘,眼睛开始深邃起来,一汪浅水变成了梅雨潭。
最后,不知什么原因,回复到了原初的陌生状态,两个人,又是毫无瓜葛。
顺利完成一段旅程,如果是朝菌、蟪蛄,那就是一生。
就这样,娇嫩的脸上刻下了看不见的细纹。那些湿润的芬芳的花瓣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一点点汁液,少了一些些润泽。开始,肉眼看不见,很快,就会发现,它怎么有点蔫了?
十七岁那年冬季,我站在学校图书馆门厅玻璃门边,冬天的阳光破空而来,树叶落尽,阳光毫无遮挡穿透玻璃,我从玻璃里看见了自己。阳光打在我乳白色的滑雪衫上,这个少年曾那么瘦削、笔直、挺拔。
他对自己笑了一下,唇红齿白,是那种女孩子一样柔嫩的唇,阳光让它的颜色加深了一点,光泽加亮了一点。他眼睛深邃,透过玻璃想看到千万里之外;他心思纯净,一丝不挂,像冬天的河床,坦荡,苍白。那时,他心里也没有住进来任何人。
此后多年,我回忆起往事,总是将自己置身于某个具体的情境中,但再也没有“白纻春衫如雪色”的那个美好影像。更多的是某个尴尬的瞬间、某个狼狈的身影,在当年那么熟悉、几十年后再也不会经过的街道上满面尘灰,寒酸奔走。是这个女孩儿的形象让我突然苏醒了记忆,女孩儿朝露般的脸,微笑或惊疑时微微张开的嘴巴,在地下暗淡的光线里不那么洁白的牙齿,都让我心里柔软起来。
那个笔挺的少年,紧致密实的肌肉,清澈的眼睛,要不了四十年,就像馒头掉进水里,全方位地膨胀开来。他的眼神开始浑浊,他的语言、说话的声息,甚至身上也逐渐散发出浑浊的气味。这些,在矿石看来,只是眨眼工夫;在人类身上,只要惨绿少年向白发衰翁致敬,人生大半好时光就过去了。
过完了大半生,余生还有朝露吗?还要不要寻找开阔的空间,跑很长远的路途,去认识完全陌生的人?如果不这样,我如何让自己的心灵战胜衰老、沉闷?
矿石以亿万年的时光、以超稳定的坚硬结构,显示它的永恒。
人呢,朝生暮死,无法在时光尽头拯救自己,他只能拓展空间,当然包括更重要的心灵空间,思接千载。他能在短暂的时光甚至有限的空间里将自己活得像矿石一样永恒。可以吗?
矿石有漫长漫长的一生,在未凿开它的怀抱,未在它的胸膛放进炸药之前,它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千、万、亿年。时间的恒长让它傲视一切。那些人间小欢喜,那些小小的温存爱恋,呵呵,算什么呀。沧海桑田须臾改,可是,一泓海水杯中泻。
小欢喜也是好的。温存、爱恋,片刻也是好的。最好是长存的、新鲜的、活泼的爱。人的心灵足够丰富、足够敏锐,就会碰见永恒一面吧。
如果人告别这个世界时,能充实、满足地发出微笑,他一定是见到了永恒。
四
“能不能参观工人放炮?”科技局副局长问。
“这个不行。要保证各位来宾安全。”接待处处长说。
在人类看来,无限的时间,无边的黑暗里,这些矿石也有被探寻、被爆破的一天。然后它变成了铁粉、钢材,进入了速朽的历程,参与了变动不居的人类生活。最后,钢铁做成的器物,被扔在哪个角落?
人类在广袤的空间里相遇相知相爱相离,也有一天,会疲惫钝化,她不再对远方有兴趣,他不想再对陌生的人群说一个字。
空间,变成了抽空了氧气的空茫。
会不会有一种爆破让人获得新生?
在时间里,人是脆弱的虫子。
在空间里,人也会倦怠,用力过猛的鹰隼,也有望峰息心的一天。
然而,总有新鲜的、年轻的生命,像竹笋一样拔地而起。
个体是速朽的,人类简直健忘一样热爱着青春。伸出脑袋,张开大眼,东瞅瞅西瞧瞧。“我要跑遍地球,见识各色人等。我要永生,我要爱情。”
“我要一瓶矿泉水。”有人说。
“你要矿泉水干嘛?”
“洗一下矿石。”
我们每人在矿石堆里寻了一块铁矿石,然后走向电梯口,从地底往上提升。
园长要挽住女儿的手,女儿说,我的手被矿石弄脏了。她曲着手,指尖上果然是铁的灰,黑白分明。园长就捏着女儿的袖子,将她轻轻拢在怀里。
圆胖的老头怀着一脸惊恐,这石头没有辐射吧?
没有人接他的话茬。电梯上升得太快了。等大家重新回到地面,阳光有 30℃了,已是中午时分。
脱去安全衣帽,女人和女孩的衣服露出原来鲜艳的色调,与四月的鲜花正好相称。她们边走边热闹地说什么,我很快就听不见了。男人像珠颈斑鸠一样朴素,初夏的街头,他们开始说自己行业内的事,虽然热热闹闹,不免鸡同鸭讲。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听四月末布谷鸟悠长的叫声:割麦——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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