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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筆記 | 东山魁夷：消失在风景中的少女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10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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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之恋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是为了安放我们的孤独

还是为了拥抱那些失落已久的梦境

——拈花一笑

《东山魁夷画意组曲》：森林秋装，汪立三曲

图：东山魁夷笔下的白桦林

在我大二的时候，常去文科楼顶层美术系的画室听音乐、抽烟，看她画画。我说的她是位公认的才女，大一画大卫像的时候，她的那幅素描让老师都震惊了，粗旷的线条象铁链一样，捆绑着生命强大的野性。这幅大卫像被老师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地方，供每一个画画的同学顶礼膜拜。照理说，她的人体画得这么好，应该很擅长人物画，可是奇怪的是，几乎我每次看她画画，她都在画风景——我从来没见过的风景。

而她，也来自我从没去过的内蒙草原。在热闹而时尚的上海，她的打扮与性格都不讨人喜欢，根本就没朋友。所以当她的同学都去跳舞约会时，她只能留在空荡荡的画室里画画。很多时候，整个画室就只有我们俩人。然而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也不会和我说话，甚至——都不抱怨我的烟味，就仿佛我是透明的空气。

空气的好处就是可以自由地飘来飘去。大才女画的风景，我一个中文系的外人岂敢轻易评价？但是有一次我实在没忍住，靠得很近地问她：你画里金色的树林是什么树啊？她没有停下画笔，也没有看我，她只是很认真地涂着一片树叶，说：白桦树。

图《北山》，东山魁夷画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朴树《白桦林》

年轻时的我，自诩很会和女孩搭讪，我可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蒙古女孩冷冷地拒绝，所以，即使她不理我，我依旧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我说：你一定喜欢东山魁夷吧，你的风景画真有点儿像他呢.....东山魁夷在上海的画展你去看过吗......东山魁夷的画中也经常出现白桦树呢......你知道吗，你画画时的侧脸很漂亮......我见过白桦树，是在东北。那些白桦树有着光滑而修长的白色树干，树干上的结，就象黑色的大眼睛.....我听说人们会把心爱之人的名字刻在白桦树干上呢......你觉得我烦吗？其实我可以不说话的.....你知道吗，风景画得好的人都是内心寂寞的人，傻傻地跑到没人的荒野，一个人和风景说话。

你知道吗，你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酷——她终于再次开口了，用她的大眼睛直视着我，说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呛得我噤若寒蝉。我不知道，到底我是她的风景，抑或她是我的风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她的白桦树上永远不会有我的名字。我很想把这个故事编得再美丽浪漫一点，问题是，无论我如何与这片风景对话，她都拒绝作答。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毕业后不久，我们各奔东西不再相见。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片有烟味的、无言风景。

白桦林（排箫改编版），朴树曲

图《白桦的丘》，东山魁夷画

1999年，20世纪的最后一年，日本现代最伟大的风景画家东山魁夷突然离开了人间。这位三次来过中国的日本画家，在中国文艺圈有很多粉丝，电视上、报纸上都报道了他去世的消息。我听到这个噩耗时已经毕业好几年，他的名字让我想起了大师一生创作的那些寂寥无人的风景画，也想起了那位从来不愿意搭理我的北方女生。想起了那片金色的白桦林，但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的烟味。也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一样喜欢东山魁夷。

2013年1月中国著名杂志《读者》刊登了一篇关于东山魁夷的散文，叫《富良野白桦之梦》，文中讲了一个美丽的故事：

《朝日新闻》报道，在东山魁夷去世后不久，人们在整理大师手稿的过程发现了一张残稿（并非上图），稿上画了一片静谧的白桦林，一条小路穿过树林，消失在蓝天中，那是一片深邃的蓝，当人们凝视这片蓝色，意外地发现其中隐约有一位女性的身影。众所周知，东山魁夷的风景画中，从来不会出现人类，最多就是一匹幽灵般的白马。所以这张没有发表的残稿，在大师一生的创作中的异数。画中神秘的女性又是谁，引发了人们强烈的好奇心。

湖，东山魁夷绘

据说，1931年12月，大师23岁时，曾去过北海道富良野作为期3个月的写生，当时的日本北海道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而是一个鸟不生蛋的荒原，这里的山野到处都生长着成片的白桦林，连他投宿的旅馆，名字也叫“桦之白”。一个人跑到极寒的北海道写生，在当时是疯子才会干的事。

这家叫“桦之白”的旅馆，老板有一个13岁女儿——酒井桐子，出于小孩心性，桐子对这位身材魁梧的年轻大哥非常好奇，总是围随着画家来到荒野中。让桐子不解的是，尾行了三天，女孩都看到东山魁夷枯坐在白桦林里，眺望着异乡的雪原发呆，也不画画。终于，桐子忍不住上前去问东山：你还活着吗？你一个人在白桦林中看到了什么？

东山魁夷抖落了一身的白雪，注视着女孩良久，突然笑着说：我看到了美。干干净净的美！

但你不能坐在这不动，那样会冻死的——女孩担心地说。于是一大一小，两人开始在雪地里奔跑、嬉闹。说着富良野美丽的白桦树和北海道杀人的冬天，少女爽朗的笑声，震落了白桦树枝上的细雪......

图《森林白马》，东山魁夷画

日本童谣《青春日记》古贺政男曲

白桦树是一种很特别的树，很少见的白色树干，在北国森林深绿如黛的松柏背景上，一眼就能认出来。大片深绿松柏林，象绿浪一样怀抱着几株娇嫩的白桦，就象是东山与桐子。然而，就在1931年冬去春来、春花未开之时，东山魁夷突然收到家中传信，哥哥去世，他不得不提前离开。

东山重新回到富良野桦之白旅店时，已是三年后的春天（1934年），桐子已经出落成16岁的美丽少女，那些还没来得及说的情话，此刻都在北国之春的新绿中争相绽放，俩人结伴在冰雪初融的白桦林中写生，乐而忘返，几个月下来，用光了东山带来的微薄旅费，但东山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直到有一天，在桐子父亲赶他回家之前，东山魁夷收到了恩师的来信，恩师为贫穷的弟子争取到了公费去德国留学的机会，信中恩师催促东山赶快返回东京，马上准备出国。

去德国留学，学习西画技巧是东山的梦想，也是平民子弟成为真正画家的捷径，岂能错过？连旅店老板知道了也向东山祝贺。然而，一旁的桐子，却默默无言。临行时，早已没钱支付宿费的东山把母亲留给他的葫芦玉佩摘下来，放在桐子手上，抵押房租。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匆匆得都来不及春风桃李结子完，东山与桐子从此各奔东西，莫问归处。

但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毕竟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只要没有彼此相忘，总有再见的一天。

沧海之虹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长屋王袈裟绣句

《东山魁夷画意组曲》：涛声，汪立三曲

沧海之虹海报

画中孤松是《涛声》隔扇画的局部

人生总有遗憾。

2019年12月17日，《沧海之虹：唐昭提寺鉴真文物与东山魁夷隔扇画展》渡海来到上海博物馆展出，这原本应该是一个轰动全城的大展，然而一场可怕的疫情也悄然袭来，带走了我们辞旧迎新和赏画听书的快乐心情。但我知道这次展出的核心——东山魁夷为唐昭提寺御影堂创作的鉴真主题隔扇画，不仅是伟大的艺术杰作，它们对每一个中国人、日本人都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能够亲眼一睹这些珍贵的文物和东山诗一般的隔扇画，是我内心想往多年的愿望，然而，当我真的站在这一组组伟大的风景画面前时，不知为何，内心却生出一缕悠长的寂寥之情。它们仿佛将我的灵魂完全地吸入了画中，在寂静的青色时光中，孤独地弥满着。

说孤独，论孤独，其实又有谁比客死在他乡的鉴真更孤独？

1200年前，身在扬州的鉴真和尚，收到日本僧人长屋王的礼物——袈裟，上面手绣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16个字。

鉴真大师反复吟咏着这手绣的偈语，最终发愿：要东渡日本传法。他一共6次东渡，九死一生，双目失明，最终到达了日本，不仅为日本带去佛法（日本律宗之始），还带去了汉字和医学，以一己之力，写下了中日文化交流史上最重要、最壮丽的篇章。但鉴真也再没有能回到他的故乡——烟雨扬州。

隔扇画《涛声》，东山魁夷

鉴真是孤独的行者，是跨越沧海的彩虹，东山对这位圣僧格外敬佩，63岁时（1971年）他应日本律宗本寺“唐昭提寺”之邀，为昭提寺御影堂创作以鉴真大师为主题的隔扇画，为此，东山魁夷先用了8个月的时间，独自走遍了1200年前鉴真在日本驻足过的风景。并在实地写生的基础上，用了3年时间，完成《山云》、《涛声》两组惊世杰作。他说，鉴真到达日本时，已经双目失明，看不到美丽的日本风景，所以1200年后，他要画给鉴真看。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那是马驼山天生岭的深林奇云，那是能登海岸峭壁上的沧海孤松，西望神州，涛声入梦......

唐昭提寺御影堂隔扇组画：山云（局部）

东山魁夷完成《涛声》与《山云》之后，他的鉴真组画并没有结束。从1975年起他3次来到中国，前往鉴真的故乡扬州，以及鉴真修行过的黄山与桂林写生，最终历时十年，完成了最后三组《黄山晓云》、《扬州薰风》、《桂林霄月》隔扇画，功德圆满。如果说西传佛法的鉴真大师是沟通了古代日本与中国的文化大使，那么东山魁夷则是战后，沟通了现代中国与日本的艺术大使。

不仅来中国写生，在上世纪70、80年代，东山魁夷还多次在中国举办的画展，成为战后第一个感动了中国人的日本画家。当时国内颇有才华的作曲家汪立三甚至创作了著名的组曲《东山魁夷画意组曲》，向大师致敬。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年轻人还有几个记得东山魁夷的名字？几个中国人知道鉴真一生的事迹？

2019年的冬天，我们都心事沉重。在我终于下决心云观展时，才发现如此盛大的展览，观者寥寥。

古曲《薰风曲》，张维良改编

唐昭提寺御影堂隔扇组画：扬州薰风（局部）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漫步于空荡荡展室，徘徊于东山寂寥的画意之中，空山不见人，语言成了多余。烟云如梦，你在画中游，我在梦中眠。

并不是很了解东山的兔兔，这时也不敢插嘴。直到从画展出来，她才问我：昭提寺的金龟那么可爱，可为什么东山的画却冷冰冰的，画中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至少也应该画上鉴真大师的形象吧。那片扬柳依依的湖岸，好令人伤感——的确，东山的风景中从来不见人影。孤独与寂寥弥漫在山水之间。但我如何解答兔兔的疑问呢？

昔我往矣，扬柳依依，那些柳枝水畔间的往事，又怎堪提起？

踏雪无痕

它飘落在山谷

就像你的心再也找不到

——日本童谣《草帽歌》

日本民谣《在影中》，古贺政男

片：东山魁夷在富良野雪地中写生

让我重新回到东山魁夷和桐子的故事中来。

1941年12月，东京，从德国归来的东山魁夷此时已是日本首屈一指的画家。然而，在罪恶的战争阴霾之下，名画家又算哪根葱？！幸福依然遥不可及。东山的母亲重病，不得不送进了疗养院。荒唐的父亲生意破产，竟然唱着《军舰进行曲》自杀。东山痛恨战争，战争释放了人性中所有的毒素，人世的薄凉，满眼都是死亡、饥饿与离别。他发誓再也不画人物画。发誓，在他的风景画中，不会有人类的身影。

人生苦短，对酒当歌。

1941年的东山经常借酒消愁。在一次应酬的晚宴上，主人叫来了几位艺伎助兴，东山魁夷注意到其中一位艺伎总在不经意地打量他，似曾相识，然道她是.....

林中白马，东山魁夷绘

在浓妆艳抹之下，哪里还找得到昔日的爱人？东山相信自己一定是看走了眼。

那夜，东山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抚入房中。春宵苦短，直到第二天宿醉醒来，他才发现，房中残留着淡淡的脂粉香气，但他却完全记不起，晚上发生的一切。在他的枕边，整齐放着一枚温润发亮的葫芦玉佩。这时，他突然意识到，那位艺伎是谁。

然而，伊人已去，难觅芳踪，一夜风雪，踏雪无痕。绝望中，往昔种种浮现心头。东山魁夷想起，当年站在雪中树下的16岁的桐子，是那么纯真而美丽：

她的唇不需要点红就艳若樱桃，如云般挽起的发髻下，肤白如雪，雪上是一双大大的黑眼睛.....

他们静静地站在白桦树下，手挽着手，安静地闭着眼睛，倾听白桦林轻声的歌唱。在细雪摇落的枝下，桐子很认真地问东山：你会画下树下的我吗？

东山想了想，回答：不用画，你已经在画中。

《落雪》，东山魁夷画

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问题是，相逢了又能如何？此时，东山早已分不清：离去的桐子，究竟是一个梦，还是一枝梦中的”冬花“。

不久，东山娶了多年支助他创作求学的商人之女惠理子为妻。但在枪炮与炸弹下，新的爱情，新的生活也依然苦涩难当？战争不仅伤害了中国人，也伤害了日本人自己。战后，东山一家几乎家破人亡。在哥哥父亲之后，母亲和弟弟也先后离世，妻家也人丁飘零。他永远忘不了：战时他住在熊本时，城市被轰炸，他仓惶地在破碎的、烧焦的人间奔跑。他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机会逃离人类破碎而丑陋的城市，正如后来他在书中所写：

这片疮痍的土地，只剩我一个人和一条路。一切的一切，这绝望，这希望，这万物都变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和一条只有我一个人的路......这条路既不是被光明炽热的太阳映照的路，也不是被阴惨的暗影包围的路。这是一条在熹微的晨光里恬静呼吸着的永生之路。

人活在世上太苦，就让渺小的在宏大之中得到安慰，让短暂的在永恒之中得到保存.....如果我还有机会拿起画笔，我要用我的眼睛去描绘我的心，在我的画中，所有失去的，都会再一次变成了拥有。

樱与月，东山魁夷

有花落，才有花开。20世纪最后一个春天，1999年5月，日本春天的樱花从南到北已经烧到了北海道，富良野的白桦此时也刚刚换上嫩绿的春装。但是，这一切，91岁的东山魁夷已经看不到了。

在他家的院子里，种着几棵从北方移植过来的白桦树，此时也已翠绿满枝。在离开人世的最后时刻，他让人从院中捡了一片白桦树叶放在他的手上，在他手心，还有一块葫芦玉佩。

月雪深林，冰雪埋藏了往事；寂寞风景，爱情早已冻成了冬花。东山魁夷在一篇散文中深情地写道：

没有对人的感动

也就不会有对自然的感动

无情的人间，有情的风景，在爱情消失的地方，你看不见人，人在风景中。你看不见我，我消失在寂寞中。

正在创作《黄山晓云》的东山魁夷

这个关于东山魁夷的故事，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我不知道。

那些散落在山云水月之间寂寞的心事，那些刻在北方白桦树干上的名字，无人知晓。然而，2019年12月，当我站在东山魁夷令人深深沉醉的风景画前，我又忍不住想起这个美丽的故事。

它是不是真的，对我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这个故事。它让我想起了她，也想起了远方。从画展回来，转眼一年就过去了。2020年10月，被疫情耽搁的《沧海之虹》画展的最后一批文物，也终于搭乘新鉴真号轮船回家了。

你错过了吗？是一次展览，还是一次爱情？

东山魁夷画意组曲：冬花，汪立三曲

图：冬华，东山魁夷

我们的一生会错过无数的人与风景。同样，只要你畅开心灵，你也会遇到无数可爱的人与风景。在人心之上，有一扇窗，你要经常打开，有时也不得不关上。

2020年12月，一年过去了，温暖的上海也进入了冬天的梦中。一年来的风风雨雨此时也如尘埃落定。我和黑黑在木屋里听汪立三的《东山魁夷画意组曲》，这是汪老师1979年的作品，它由四支小品组成，依次分别是：冬花、森林秋装、湖、涛声。据说这组作品是汪立三参观了东山魁夷画展后创作的。1979年，那是个还没有太多商业气息的时代，经过动荡后的中国正在希望的田野上苏醒。也在汪老师的心中苏醒。

黑黑说：他非常惊诧，这么美好的钢琴小品，为何到今天仍籍籍无名？特别是第一首《冬花》，在寂静冷清的日本都节调式中，潜藏着勃勃的生机，音乐到处冰雪生花。它既有德彪西、拉威尔式的印象主义精致的色彩，又充满东方式的独特韵律。这其实和东山的画很像呢！

唐昭提寺御影堂隔扇组画：桂林霄月（局部）

东山从西画中学到了厚涂画法，从中国水墨风景中学到了浓淡与留白，他几乎摒弃了日本传统浮世绘风景的线描，但东山的画却比任何浮世绘更能传递日本艺术中独特的侘寂之美。实际上，东山魁夷本人是听过这组曲子的，他还专门给汪立三写过信，说：他非常惊奇，这组作品和他的画是如此贴切，他特意给汪立三寄了印着他新作的明信片。

曾有艺术评论说，说东山笔下的风景是“心象风景”。

心与象，源自中国先哲的“象由心生”。其实，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心在象中。也即是说，当我们忘情于山水时，山水亦有情。当你觉得东山的画中无人时，其实人已在画中。当你为错过东山画展而遗憾时，你的心中一定铺满了东山笔下的风景。因为，当你忘记时，又怎会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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