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樱》花**秋　^第8章^ 最新更新:2020

默默有声

　　2089年2月5日，贺双西擦了手，把手里的棉帕递给全呈辛。他开始给全相宜揉捏手臂的肌肉，活动小臂，反复做着收缩和舒展的动作。
　　“Alice！”贺双西喊她的瞬间，她的心电图有些微的变化，然后恢复如常。等了1分钟，贺双西又轻柔的喊了一声“Alice！”，心电图显示她的心跳又快了些。
　　“丫头，今天肚子有舒服些吗？”贺双西温柔的问，揉完腿部肌肉，他开始用拨筋棒按压她的成承山穴，大肠俞、太溪、支沟。
　　“如果还是不舒服，你就动动眼睛。”
　　全相宜的眼珠动了动。
　　站在床尾的全呈辛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贺双西又说“Ailce,我又要给你全身弹琴了。我开始了。曲池……外关……含谷……足三里……太冲……三阴交……阳陵泉。”
　　他拿着拨筋棒边念边按，结束时笑着说“Alice很棒！”
　　他一只手把全相宜的手握住，另一只手轻轻的捏着她的小指指腹，接着第二指节，然后第三指节。
　　他继续捏着无名指，边捏边说“Alice,能听到我讲话吗？能听见，对吗？只是没有力气睁眼对吗？”全相宜的眼动明显增快，额头开始冒汗。
　　“别着急，我们慢慢来，Alice你试着动动你的眉毛。”
　　这一次全相宜没了动静，贺双西看看心电图，小声的对全呈辛说“伯父，她睡着了。”

　　“爸，我姐今天怎么样？”向晴问，

　　全呈辛微笑，“之前几乎一点都不能动。听贺医生的建议打了美国试验阶段的的RC针，脑部情况在好转，她已经有意识了！只不过她暂目前只对贺双西的声音有反应，医生说可能是去年病情急剧恶化的时候，丢失了很多记忆。如果她能继续好转，记忆很可能会恢复。”
　　“多亏了贺医生这三个多月的照顾。爸，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医生说可以试着给她听些她过去喜欢的音乐。或者跟她讲话，也许某个时候她就忽然能辨认你的声音了。”
　　“我马上回去拷贝音乐。”向晴喜出望外。方佳揽着她的肩膀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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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相宜忽然起身冲出酌小月，掀开竹帘，一把夺过司马迁手里的手机，“喂，一直重复做同样的事，你不会厌烦吗？你可不可以亲自站到我面前？我已经记起了，你是Maricle。确切的说你是贺医生，给我做心理疏导的贺双西。”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有个男声低沉的说“对，是我。Alice，如果你愿意的话，下周二我回国，周三中午我们在昭山一中门口见。”
　　“好。”全相宜心里有些窃喜，对，是这个声音，是他没错。对方的开门见山让她意外，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全相宜本就有些头痛，周日回到家中有些晕眩，不久开始流鼻涕。她吃了感冒药睡下，醒来感觉浑身发冷，一测体温，38摄氏度。她把珊瑚绒毯子从柜子拖出来裹上，重新钻回被窝里，迷迷糊糊的睡去。
　　晚上向晴推门进来看她的脸通红，吓了一跳，刚要去摸她的额头，全相宜突然一下子坐起来，对着床下一阵呕吐，嘴里嘟囔着“我身上疼，好难受。”
　　向晴连忙说“姐你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你忍忍。”
　　全相宜像啄米鸡一般头朝着正前方一点一点，摇摇欲倒“现在星期几了？是周三吗？我中午得去见一个人。”
　　向晴忙搀扶她“见谁？咱们先去医院，病好了在见吧。“
　　全相宜摇头“我们约好了周三中午昭山一中门口……。”没说完，她又倒下睡了。

　　向晴原本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等全呈辛回来开车送全相宜去医院。然而全呈辛去外地开会要后天才会来。第二天一早，向晴发现怎么喊也叫不醒全相宜，火急火燎的拨打120送全相宜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已经是下午。医生拿着片子看着病灶“病人是病毒性脑膜炎，如果早一天被送来，情形会乐观许多。病人现在完全陷入昏迷。颅内感染，出现了脑水肿，又因为静脉回流累及到视状窦，引起了瘫痪。”
　　“医生，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治好她。现在最佳治疗方案是什么？她大概多久能恢复意识？瘫痪能好吗？”向春芬声音很急迫。
　　“要持续抗炎；要做脑室外引流，降低颅内压；具体多久能恢复意识不太好说，每个病人都不一样。快的几个月或者半年也有，慢的1年2年也有。当然，越早恢复意识越好，太晚了不利于她身体机能的恢复。
　　另外，你们家人要树立信心，积极的帮病人做康复运动。一旦脱离危险，病情平稳了，每天都要帮她做康复锻炼。到时候我可以推荐个这方面的护工给你。”
　　向春芬边点头边拭着脸上的止不住的眼泪。

　　向晴一直很懊悔没有早一点送全相宜去医院，自责的情绪让她内心煎熬难耐。向春芬边安慰女儿边流泪。
　　全呈辛回来揽着妻子小声说“一切都会好的。没事，没事。别哭了啊。吉人自有天相，相宜是个好孩子，不会有事的。都别哭了，一会儿吵到她。”向春芬渐渐停止了抽泣。
　　全呈辛摸摸向晴的头“傻孩子，你又不是神医，哪里会知道是什么病呀，能一早就送来已经很好了。要怪就怪爸爸不是神仙，没料到你姐姐会生病，居然跑去外地开会了。你姐这时候病了，你两个最要好，你可一定要做好支撑工作，不然回头你姐醒了看见你哭，会很难过的。”向晴点头，连忙仰头吸气，努力的止住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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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中午，向晴去了昭山一中，校门口一个人也没有，走读的学生放学回去了，住读生应该也午睡了。她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人，心想姐姐是不是病糊涂了说的胡话，准备回医院。
　　这时，有个穿着蓝衬衫，黑色休闲裤的青年男人喊住了她“你好，请问你是向晴吗？”
　　向晴打量着他，确定并不认识。“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贺双西，你姐姐高中时给她做心理疏导的医生。”
　　向晴似乎有点印象，她听父亲提起过贺医生。“你好！”
　　“Ailce,哦，你姐姐她怎么没来？”
　　“我姐她得了脑膜炎住院了，现在昏迷了，目前瘫痪了。”向晴简短的说完。
　　贺双西忽然按住心口弯下腰半蹲着，狼狈的从上衣口袋摸出个小瓶子，倒在手心里一颗药丸，快速的吞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向晴忙问“你心脏不好？”
　　“我不碍事，只是情绪波动，引发了轻微的心肌缺血。你现在方便吗，能否带我去看她？”贺双西问。
　　向晴这才注意到，贺双西的右耳戴着助听器。

　　贺双西探病之后，打了几通电话。进到病房，小声对全呈辛说“我有护理病人的经验，如果您相信我，每天上午查房后，让我帮她做一个半小时的康复护理。”

　　2089年2月2日，晚饭后贺双西如常着手博士论文材料的收集和写作。23点蒂娜已经出现在视频里。
　　这个黑皮肤的混血美人微笑着，用十分流畅的中文打招呼“嗨,西西，你的睡美人醒过来没？”。
　　贺双西耸了耸肩，“还没有，Tina!她大概太累了，想多睡一会儿。”
　　“西西，告诉你个好消息，哈弗医学院和艾米医院研发的RC针的实验推广取得了很好的效果。95针已经成功了93针，预后都很好。除去2个病人因为昏迷太久没有改观。目前已经可以认为这个针没有风险。Polo的建议是尽快使用，昏迷时间越长越危险。”
　　贺双西兴奋起来，用手捂住心口，吸了口气。“谢谢你，Tina,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Tina举起食指摆了摆，“No,波告诉我还有一周就是中国的春节。今天这个会成为去年的好消息。我相信还会有好消息传来。You're Miracle!加油！”
　　贺双西朝她拱手“谢谢，Tina！代我向波问好！”

　　2089年2月10日，贺双西帮全相宜做完康复护理，给她读书，准确的说，是她本人的记录本。
　　“如果上帝赐予我财富和俊朗的面孔，我会使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上帝没有这么做，而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我现在不是以社会生活和习俗的准则和你说话，而是我的心灵同你的心灵讲话。”

　　读完这一句，全相宜的心跳变快。贺双西停下，返回去又读了一次，全相宜心跳又变快了。

　　他继续“我在树林里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就是希望能够遇见你。
　　你必须知道，你一定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你做的。
　　我的爱和愿望没有改变，但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会永远沉默。
　　你对我的身体和心灵都下了魔咒，从今天起，我不愿再于你分离。
　　一个富有的单身汉必得讨个老婆，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事实。请求你解除我的痛苦，答应嫁给我。”

　　全相宜眼睛动了，眼皮眨得厉害，她似乎很努力的想要把眼睛睁开，但是没有成功，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流下来。

　　这是他俩曾经在网络上打赌，比赛背诵的名著经典桥段。显然，贺双西赢了。因为他不但能背诵中文版，还能一字不差的背诵英文版。他字正腔圆，饱含情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全相宜才开始期待和他在网上聊天。

　　“Alice，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贺双西心里涌起喜悦，她现在不单单对他的声音和简单的句子有反应，对整段的对白都可以理解。

　　他又担心欲速不达，于是开始催眠她。

　　“你喜欢酉阳的插花古宅。桃花满树，苍台铺地，空气中有股清幽的香气，是洛婆婆煮茶的水落在了桃花瓣上。那里的夜很静很静，夜晚下小雨的时候，你能听到门廊下面滴答，滴答的声响，你感觉自己就是从屋檐上滑落而下的水滴。你闭了一口气，立即沉到了屋檐下的水洼里，那里接着大海的一隅，于是，你在大海的深处，沉沉的睡着了。”
　　贺双西几乎记得全相宜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声音很慢很柔，直到看着全相宜安静的睡颜，才呼出一口气。

　　看来不能太心急。她需要轻松的方式，让意识自然的苏醒。

　　从她对句子的反应来看，她大脑中的语言功能已经开始恢复，这绝对是一次质的飞跃。

　　贺双西半躺在陪护椅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全相宜还在睡着。他点开微型CD机，播放着向晴拷贝来的音乐，起身出去接开水。

　　回来的时候，他很敏锐的察觉她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他的心口漏跳两拍，连忙走近了些，她的手指伸着，中指抬了抬。
　　他记得她跟他说过，这是她喜欢的钢琴曲，也是她的起床铃声，名叫《醒来》。

　　他轻声的问“Alice，你喜欢这个音乐？”
　　全相宜手臂动了，中指又抬了抬。她的眼睛很缓慢的露出一丝缝，慢慢的，睁大了一些。因为头不能动，她看不到贺双西。她的眼珠看着天花板，缓慢的转动。

　　“Ailice!你能看见我吗？”贺双西主动走入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她的眼睛慢慢聚焦在他的双眸。几秒后，她的手在他靠床侧的大腿边轻轻动了动。

　　“你还认得我吗？”贺双西问。

　　她的中指又一次动了。

　　贺双西知道，其实她不认得他人，但是记得他的声音，认得他的眼睛。因为他给她做心理疏导时一直带着口罩。

　　自这天起，全相宜的恢复速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2089年2月12日下午，全相宜已经能辨认出所有家人。晚上收到信息的游空蒙和色远山来看她，小蒙指着色远山调侃道“还记得他吗？黑得像包公，笑起来只剩一口白牙的那个？”她盯着色远山，然后动了动手指。
　　众人都很欣喜。

　　2089年2月15日下午，贺双西在床侧削苹果，忽然听到全相宜“麦，麦”的发声，抬头发现她的头居然转动了。贺双西连忙放下苹果，“你在叫我对吗？”全相宜很含糊的“嗯”了一声。“丫头，你可以叫我西西。试着喊我！”全相宜喊出“西，西”两个字明显比喊Miracle的麦字容易得多。

　　全相宜笑了，但是样子并不好看，她靠营养针续命的这些时日，脸颊格外消瘦，有些内凹。因为很久没有说话，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
　　但医生说，她一开口就能清晰到此种程度，已经是个奇迹。

　　2089年5月1日，全相宜的上半身基本恢复正常，下半身的大腿内侧已经恢复部分知觉。

　　2089年7月1日，全呈辛帮她做康复训练的时候，她摸着全呈辛花白的头发，话语清晰的说“对不起，爸爸，生日快乐！”全呈辛老泪纵横，摸着全相宜渐渐丰盈的脸笑着“我就说嘛，吉人自有天相，我的女儿这么乖，老天都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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