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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红：植物染的第一堂课，你已经上过了 | 昨天的颜色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09 21:14

关于颜色的，之前已经写过一点。

回顾请见：

很多人问什么是非遗？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非遗就是以前人习以为常的，如今因为生活生产方式改变而导致需求量大幅下降，而出现生存危机的技艺习俗等。这段描述是中性的，而“传统”和“历史”之间其实也存在着这样一个相对关系。艰难着存活着的，大多是“传统”，而不复存在的就是“历史”了。

之所以开篇说这些，是因为希望大家以平常心去对待“非遗”和“传统”，不需要贬低，当然更不用神化它。

植物染色，近年似乎成了许多商家用以贴金的新方式，但如果往前推，在没有化学合成染料之前，大多数的染料都是从植物而来的。只是时代选择了更为高效稳定廉价的染色方式，所以植物染便有了一层年代的滤镜。

可植物染真的很遥远么？也并没有， 很多人小时候都用凤仙花染过指甲，那就是你上过的第一堂植物染课啊！

△ 凤仙花染甲 / 网络

△ 凤仙花 / 网络

特别说明： 并不存在一种颜色名为“凤仙红”（本号也警惕随意给传统色彩“造”名字而导致误解的现象），本文中只是用以说明凤仙花染成的红色。

用 凤仙花染指甲的方式很简单——

夏到秋的这段时间里，是凤仙花开放的季节。采红色到紫色的凤仙花花瓣捣碎，加入少许明矾，用叶片或布片包在手指头上，过一夜取下，指甲便会呈现桔红到褐红色。如果嫌颜色浅淡，可以再重复染上两三次。

△ 凤仙花染甲效果 / 网络

这种凤仙红没有现在指甲油的红色那般鲜艳，但是色牢度很不错，一般生活场景里都能坚持到新指甲长出来。对于以前的人们来说，这是廉价易得的美甲方式，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染甲习俗起源于何时已经不可考了，但是至少宋代时已经是风潮了，所用方法与现在几乎没有差别。

金凤染甲：凤仙花红者用叶捣碎，入明矾少许在内，先洗净指甲，然后以此付甲上，用片帛缠定过夜。初染色淡，连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涤不去，可经旬，直至退甲，方渐去之。或云此亦守宫之法，非也（今老妇人七八旬者亦染甲）。今回回妇人多喜此，或以染手并猫狗为戏。

——宋-周密《癸辛杂识》

△ 凤仙花染甲 / 网络

明人小说《西湖二集》里还提到，杭州风俗是在七夕之夜用凤仙花染甲，染得如红玉一般是最佳。书中诗句“ 金鳳花開色更鮮，佳人染得指頭丹 ”更是成为许多人写凤仙花染甲的标题。

说明：这句诗各处所说作者不尽相同，有说明代徐阶，也有说元代杨维桢，但我都没搜到诗集出处，所以此处用我能找到的一处书籍。

不过我更喜欢清代画家恽寿平题在他所画的凤仙花上的那句“ 曾染红云在指头 ”，仿佛有故事，上演过……

△ 恽寿平凤仙花

如今我们从植物染色的角度回过头再看就会明白， 凤仙花的花瓣是植物染料的来源，明矾则是媒染剂，人的指甲充当的是类似面料的角色。这样实际就构成了植物染中最常见的染色形式—— 媒染。

所谓媒染，便是需要一个媒介物作为染色的辅助。这是因为染料和面料之间往往不亲和，便需要两头亲和媒染剂将色素固结在面料上。

凤仙花染指甲所用的媒染剂是明矾，媒染剂一般含有金属离子，明矾中的是铝。

植物染色的商家往往强调原料植物的天然性和可再生性（天然植物不一定就无毒），而对媒染剂里存在的金属离子避而不谈。 媒染剂的作用不仅仅在于固色，同一种植物染料使用不同的媒染剂有时候最终染出来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所以它还会影响色彩的呈现。

△ 天然植物染料染色存在的问题及其解决措施

所以媒染剂是非常重要的，寻找合适又环保的媒染剂是一个专门的课题。（我不懂，建议有兴趣的自行搜索相关文献。）

除了媒染剂，面料材质也很重要，像人的指甲和蚕丝都是角蛋白（当然角蛋白还有很多细分），所以染甲跟染丝绸很相似。但是染丝绸跟染棉布就不一样了， 很多植物染料即便使用媒染剂，棉布的染色性能依然远逊色于丝绸。棉布的染色翻身仗在蓝染，也就是另一种还原染色，别看民间动不动就染蓝色，一部分原因就是蓝染对棉布更为友好。

植物的染色所用的植物部位也很重要，这个大约就像草药一样。 凤仙花所用的是花瓣，但海娜花用的就是叶子，两者的植物科属不同，但都可以用来染甲，效果相似，所以都被叫做“指甲花”。《西湖二集》里另有一句“ 銀盆細搗青青葉，染就春蔥指甲紅 ”的诗，非常可能所用的就是海娜。

散沫花与凤仙花原植物科属不同，前者属于千屈菜科，后者属于凤仙花科；药用部位也不同，前者用叶，后者用全草、种子、茎、叶、花、根、果皮。尽管有如此大的品种差异，但两者所含的着色成分却很相似。2－羟基－1，4－萘醌在散沫花的叶中含量较高，其结构中含有酚性羟基，易溶于碱性水溶液，着色性较强；而凤仙花中除含多种花色素外，其2－羟基－1，4－萘醌含量较低，着色性能较散沫花差。

——散沫花、凤仙花的化学成分及其在化妆品中的应用现状

△ 散沫花 / 网络

散沫花就是海娜。对于海娜其实我们也不陌生，就是印度婚礼上常见的 手绘纹身，正是因为它是一种类似在皮肤上染色的做法，才可以在一段时间后被洗去（过程是越来越淡，直到没有）。

△ 海娜手绘 / 网络

上面引文中提到，凤仙花的“着色性能较散沫花差”，这点李时珍也观察到了：

指甲花有黄、白二色，夏月开，香似木犀，可染指甲，过于凤仙花。

——《本草纲目》

说明：李时珍是观察到的，但《散沫花、凤仙花的化学成分及其在化妆品中的应用现状》等相关文献中是研究测定的，尽管结论一致，但过程及其中所含的科学技术天差地别。后者只能说是验证了李时珍的观察。

现在我们看到很多植物染发的产品，大多用的也是指甲花的成分。但是指甲花的颜色，就只有前面提到的凤仙花染甲的效果，只能染桔红色到褐红色。如果要做到黑色或者其他颜色，比如蓝色，那一定就是加了别的成分。

不过至今 “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和卫生部从未批准过含有指甲花(海娜花)成份的染发类化妆品 ”。不过是否真的有毒性，就是另一回事，毕竟知乎有句名言“撇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我也不是专家，就不多哔哔了。只是用来告诉大家， “纯天然”这三个字除了违反广告法，还跟安全无毒并不必然挂钩。

从染甲到染发，其实都跟染丝绸是相似的。 植物染色离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大家想象之中的遥远。只是染布所需的成本是巨大的，如果采用植物染色我们可能就不一定可以像现在这么潇洒地买买买了，而且后期还有维护成本，毕竟凤仙染甲和海娜染发都不是永久性的。

而植物染的第一堂课我们早早就上过了，只不过那一堂是动手的实践课，今天我们把理论课补上。我的水平，大概也就凑合能补成这样了，就算一半自习了吧……下课，玩去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