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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杨木雕：与3D打印背道而驰的国家级非遗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05 12:41

端午节前夕，上海市徐汇区教师进修学院附属实验小学专门为迎接全国文化遗产日举行了一场“非遗文化进校园”活动。活动现场，陈华明的展台前聚集了最多的学生和家长。

陈华明，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海派黄杨木雕”的代表性传承人。在当天小小的展台上，他现场演示了如何在方寸大小的木材表面，雕刻出一张憨态可掬的儿童笑脸。一笔一划，虽不似鬼斧神工，但却刀刀扎实，栩栩如生。见此情景，围观家长中有人当面提出，想让自己的孩子跟着陈华明学习黄杨木雕，修养性情。

“非遗走进校园不难，真正难在坚持。”陈华明说，要把海派黄杨木雕最为精湛的技艺代代传承下去，光靠一腔热诚实难为继。非遗的延续，有着远比修生养性更高的使命。

源自上海的海派“非遗”

上海黄杨木雕刻融合中西文化，体现了上海文化博采众长、海纳百川的特质，其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始建于1864年的土山湾孤儿院。在长达百年的时间里，这座位于上海徐汇区的孤儿院，一直大量开展包括黄杨木雕在内的工艺美术培训，而上海黄杨木雕创始人徐宝庆，正是在这座孤儿院长大。

1961年，时年17岁的陈华明进入上海市工艺美术学校黄杨木雕刻专业，成为该校建成后的第二届学生，师从海派黄杨木雕创始人徐宝庆的两位弟子侯志飞、林翊。

上海市工艺美术学校61级黄杨木雕刻专业毕业生合影，二排左二为徐宝庆。

不过，入校第一年，陈华明和同学们连黄杨木的影子都没看到。“一整年都在练习素描和雕塑，大家都学得废寝忘食，天天睡在学校。”

黄杨木雕刻所用到的刻刀种类多达50余种，包括平刀、圆刀、斜角刀等主要类别。

黄杨木雕刻对美术功底的要求相当高。因此，时隔半个多世纪陈华明仍然记得，进校头一年，他和同学们每天从日出到日落都要对着书本和布匹，练习素描和泥塑。基本功熟练之后，才有机会使用比黄杨木便宜一些的银杏木练习雕刻，临摹的都是徐宝庆亲自雕刻的黄杨木作品。

“第一次拿到黄杨木，得知可以雕刻人物的时候，心里很激动，到现在都记得。”陈华明说，入校第二年，他和同学们才被允许使用黄杨木雕刻人物，临摹的仍旧是徐宝庆的作品。“并非因为材料稀缺，而是出于对艺术的虔诚，功夫未到，不能出手。”

在校后两年，陈华明开始了到全国各地采风、自由创作的生涯。1964年，中央芭蕾舞团到上海演出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陈华明在剧团蹲点数月，观察演员排练，回校后又花了数月创作打磨，最终历时半年，完成了海派黄杨木雕《红色娘子军》作为自己的毕业作品。

陈华明毕业作品《红色娘子军》复刻版。

在陈华明家中，记者看到了《红色娘子军》的复刻版。他告诉解放日报·上海观察，2000年自己退休后不久，有一天他突然想起这座已经不知去向的毕业作品，甚是感念，于是翻出四十多年前剧团送给自己的剧照，又花了半年时间，复制了这件作品。

后继无人的濒危技艺

黄杨木雕制作工艺精细繁复，需经过构思草图、塑造泥稿、选料取材、制作粗胚、雕刻实胚、精心修细、擦砂磨光、细刻发纹、打蜡上光、安装配脚等10余道工序。

陈华明告诉解放日报·上海观察记者，海派黄杨木雕的工序则在此基础上又更上一层。与传统黄杨木雕善用拼接的手法不同，海派黄杨木雕整件作品大多由一根木材一气呵成，充分运用西方雕塑艺术的解剖学，大到木雕造型、人物道具，小到一丝须发、毫末衣纹，非常讲究结构和比例的协调。同时，广泛运用圆雕、浮雕、镂雕等雕刻技艺，偏重表现人物内在的性格和精神，可谓名副其实的“千呼万唤始出来”。

然而，也正因工序繁复、耗时较长，上世纪90年代起，曾经辉煌一时的海派黄杨木雕刻，便逐渐面临人才凋零、后继无人的境地，直至今日。

纵观海派黄杨木雕的兴衰，浓浓的时代气息扑面而来。

因陈华明属猴，徐宝庆去世前赠与这位弟子的最后一件作品是一件猴子的雕刻。

1965年，陈华明等18名毕业生被分配到当时的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继续从事黄杨木雕刻创作。1973年，陈华明和同事在大庆油田蹲点3个多月，与石油钻进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回沪后历时半年，反复修改创作完成了十余件反映大庆创业史的海派黄杨木雕作品。

“大庆油田的领导到上海来看我们的作品，感动得都留下了眼泪，说我们把大庆劳动者的精神面貌刻画得入木三分。”

“那时分不清苦与乐，只知道要好好雕刻（黄杨木）。”陈华明说，从1961年到1980年前的近20年时间里，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能够心无旁骛、自由创作，使得这段日子成为他生命中最愉快的记忆。

海派黄杨木雕刻的内容不受限制，西洋故事中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等动画角色也是创作灵感的来源。

时间的光轮飞速驶入80年代，陈华明所在的黄杨木雕刻小组由于经济效益不高，在80年代初宣告解散。陈华明说，同事中有转去画国画、油画的，也有人另辟蹊径去从事大型雕塑，还有人直接转行，跳槽去了民政局，或是索性做起了个体户生意。陈华明被单位分配到油画小组，为进出口公司创作油画出售到海外。但在业余时间，他没有一天放弃过黄杨木雕刻。

与尖端科技背道而驰的坚守

“锯木头会流血流泪，经年累月会长出老茧，直至关节变形；几个月甚至几年打磨，只为一件作品，很少有人守得住这份寂寞和清贫。”徐宝庆晚年时，陈华明经常去居住在徐汇长桥的这位“祖师爷”家中探望，看着老人坐在昏暗的天井中雕刻，一如数十年前。

“黄杨木雕成为非遗是好事，但是要流传下去却很不容易。”徐宝庆长女徐右卫说，人们心态日渐浮躁，年轻人生活压力大，愿意实实在在静下心来学习木雕的人，寥寥无几。

2008年6月，徐汇区长桥街道和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申报的上海黄杨木雕被列入中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然而，同年徐宝庆的去世，让海派黄杨木雕的技艺传承再次陷入濒危境地。

陈华明家中的部分黄杨木和丹塔木雕刻作品。

记者从徐汇区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办公室了解到，2009年，上海市聋哑青年技术学校创立黄杨木雕项目传承基地，由侯志飞担任授课教师。2011年起，海派黄杨木雕的发源地、徐汇区长桥街道开设了黄杨木雕培训班，由陈华明担任导师，首批50名学员中年龄最大的已逾70岁，年龄最小的20岁。

“四年来坚持下来的学生不算多，但是好在已经有特别优秀的学生脱颖而出。”目前，培训班学员常俊杰已被徐汇区授予区级海派黄杨木雕传承人称号。此外，自2015年6月起，陈华明还受邀至北新泾监狱，向服刑人员传授基本的黄杨木雕刻技术，使服刑人员回归社会后能具备谋生技能，重新开始人生。

“不能职业化，许多艺术就无法有产值；没有产值，这些艺术就无法生存。”作为必须靠“人”来传授技艺的海派黄杨木雕，正是与3D打印、全息影像等当代尖端科技所背道而驰的“磨洋工”技艺。已经72岁的陈华明说，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有机会培养出几个专业的黄杨木雕人才，使得这门源于上海、源于徐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保存。

图片编辑：邵竞本文图片：舒抒摄（编辑邮箱：jfshquxian @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