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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文化 || 旅记散文三题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05 10:51

【2024年第057期●总第2278期】

旅记散文三题

文/李克和

无花的婺源

花海、云雾与白墙黛瓦，是媒体传导给我们的婺源这一旅游景点的三大标配元素。

在无花的季节和无雾的日子，我却驱车来到了江西婺源篁岭景区。

站在山坡上，放眼望去，在高山之间有条约三公里的长沟。沟底有潺潺的溪流，上游沟底是晓鳙村，中游半腰是篁岭。篁岭对面是层层梯田，田里的油菜尚未开花。

如果沒有一座横跨两山的玻璃桥和从另一山沟翻过来经过两次转换的缆车直上山顶，我还以为是到了我小时候放牛的山坡呢。

沒有了梯田花海的烂漫，沒有了云飞雾罩的神秘，婺源还有看头吗?

对于见惯了花海云雾的我来说，看景的外观只是一个方面，主要是想通过观景了解它能成为景点和如何被打造成为景点的道理以及带来的启示。

在走过了垒心玻璃栈桥、玩过极速溜索、穿过油菜梯田、红豆杉群，特別是在跟着导游浏览了篁岭民俗文化村之后，我看到了所需要的东西。

篁岭是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山居村落，房屋依山形梯级排布，一色的徽派风格，错落有致。

村里的景点有晒秋人家、天街古巷、五桂香堂、奇异怪屋和书院、竹虚厅、紅怡楼等。

据村民说，篁岭景区是被打造出来的。保持原貌的房子只有20%，80%的房子是根据景观要素重建的。篁岭沒有水源，现在房前屋后的飞瀑流泉是从晓鳙引流过去的。

总体说，篁岭是打造较为成功的景点。

它让我看到了历史的深韵。

篁岭肇基于北宋，兴盛于明代。虽不算历史悠久，但一千多年的战乱匪灾沒有使其破散，不知蕴藏了多少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

篁岭与安徽的另两处徽派建筑村落一一西递宏村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起始于宋，兴盛于明。据专家考证，明朝的军户制可能是中国家族制稳固发展的政治基础，也可能是篁岭等以族群集聚为特征的村落兴旺的社会原因。

它让我看到了厚重的人文脉络。

篁岭是由北宋进士曹定宇长子曹仁居首开基业的。(现在村子里80%以上的人姓曹，外姓是明清以后才逐渐进入的)其后代多文臣武将。宋代理学家朱熹曾宿过篁岭，还为曹姓族谱作序。如果换一个沒有文化的人在此定居，不知篁岭还剩几砖几瓦。

篁岭人很重视风水文化。当年选择深山老林定居，除开躲避战乱外，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看中了篁岭的风水。他们依四灵山诀立基;建拱桥以设水口;按北斗方位建七星潭，以壬癸水制村南丙丁火(认为南方山峰太高，火星过旺)。

篁岭人也重视家政文化。

每户都建有明堂，要求堂堂正正做人，不得干"沒名堂"的事。

堂中不摆祖宗神位，而是悬挂对联，置花瓶、钟表、镜子三样于堂台上，寓意"终生平静"。

圆瓶置左，镜子放右，意为男尊女让，各在其位，各守其道。

房子外墙无窗，除防盗外，也寓暗中发财之意，财不外露，避免了"贼惦记"。

篁岭人还重视教育文化。村有书院，建焚纸炉，惜纸如金。

它让我看到了大自然的天然之美。

篁岭保存了成片的古木。千年枫树，八百年香樟、五百年香榧和几百年累积的红豆杉群让人仿佛穿越了岁月。

篁岭有源自晓鳙山上清澈晶莹的山泉。我沿着溪流走到了源头，山峦起伏望不到边，泉水从石缝中渗出，涓涓细流汇成股股飞瀑，沿沟底流出山外。村民户户引泉为炊，洗菜浣衣均在溪边。

它让我看到了原生态的生活之淳。

篁岭户户晒秋，在房顶上伸出几根木头，把辣椒、萝卜、豆豉等放在竹编的盘里，推到屋顶上晾晒，形成一道別样的风景。(己成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一个意外的收获是，我清晨登上晓鳙山头，采摘到了很多茶耳。我家乡屋后有漫山遍野的山茶林。小时候放牛，每年春季都能采到茶茸，吃采边吃。有时还带去学校与同学分享。现有几十年年沒见过茶耳了。吃到茶耳，那甘甜清香的味道，一股"乡愁"涌上心头。

篁岭景点的打造也呼应了人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小桥流水人家"的生活情怀。通过打造，向人们展示了一幅田园风光的生活画卷，好象找到了生活的寄托。

在以花著胜的婺源，虽然错过了花季，但徽派文化的遗存在我心中却浇灌出一片不谢的花海。

桥陵的回响

桥陵是中国封建社会最鼎盛时期的遗存代表，不得不看。

前些日，在“朝觐”陕西韩城司马迁故里之后，顺便到蒲城县城西北15公里的桥陵看了看。

桥陵是唐睿宗李旦的陵墓。秦朝封土为陵，汉朝盛行依山为陵，唐朝封土依山均用。李旦墓系依山为陵，位于蒲城丰山，因丰山唐时称为“桥山”，(丰山，据记载叫金帜山，亦称金栗山和苏愚山，当地人依其展翅欲飞的天然形势，称为凤凰山）故称桥陵。

李旦是唐朝第五代皇帝，他是高宗李治的第八子，则天皇后的第四子，唐玄宗李隆基的父亲。曾两次登位，“三让天下”，史册虽无彪炳，但选了一个好儿子当皇帝。李旦去世时（716年7月13日），他的儿子李隆基已经开创了“开元盛世”。儿子为感激父亲让位之情，不惜花国家财力三分之一为老父建造陵墓。开元四年（716年）冬十月，李旦葬于桥陵，并因此将蒲城县改名奉先县，隶京兆府。何其奢华崇厚也。

从蒲城驱车到桥陵已近中午，陵园周长约13公里，占地面积达8.5平方公里。顶着艳丽的骄阳，从东峰登上陵墓700多米高的北峰，从西峰下到山脚，走出大门大约用了两个小时。

太阳把所有的游人都赶进了屋里，如此空阔的陵园只有我一人在行走。站在陵园的顶峰，面朝一望无际的八百里秦川，环顾陵园逶迤的山形走势，一股历史的风烟从眼前飘过，沧浪之水在耳边回响。

可以说，桥陵是封建帝王奢华的象征，桥陵也是中国风水形势派的杰作和实物教程。

风水术作为中国的古老文化，源远流长，唐朝达到鼎盛。在唐代以前，风水被称为“帝王之术”，只能为帝王所御用，民间不得流传。唐末黄巢破长安，唐僖宗朝国师、金紫光禄大夫、掌灵台地理事的杨筠松携风水书离京出走江西，风水术逐泛于民间。

现在民间风水理论鱼目混杂，流派甚多。桥陵却闪耀着形势派风水理论的霞光。

运用了四程式理论，即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等考察山水、踏勘地形的四个程式在桥陵选址中全部运用。民间流传，当年选址时，朝廷派了东西两路风水师，从长安出发，用了两年时间觅龙，在桥山不期而遇，同时下罗盘定向，“一针封山”。从资料看，李旦从死到葬于桥山只有半年，两年觅龙察砂虽不可信，但四程式不会是空穴来风。

践行了四灵山诀理论，即选址要合符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形势气象。桥陵是“三山九峰一平台”，不仅有四灵俱佳的气象，而且在修建时，陵墙四周各开一门，即前朱雀、后玄武、东青龙、西白虎（东西门又名东华门、西华门），门前两侧均有石刻和门阙，陵墙建有角阙。

奇特的是，朱雀门神道上，有鸵鸟浮雕东西各一座，为石刻艺术中的珍品。中国本不出产鸵鸟，汉代从波斯传入。中亚各国曾多次赠送鸵鸟给中国，物以稀为贵，因此被视为吉祥的象征，也称朱雀或鸾鸟。我们很多人不知朱雀为何物，这里用形象做了说明。

杜甫有诗云:“先帝昔晏驾，兹山朝百灵，崇冈拥象设，沃野开天庭”。诗中对桥陵的建设作了形象的描述。

凸显“个山”理论，即佳地砂形似“个”字。桥陵无疑具有这一形态。

桥陵墓碑的字系毕沅题写。毕沅，何许人也?原是乾隆年间状元，曾官至湖广总督，任陕西巡抚时，整修了唐十八陵，题写了墓碑，还为司马迁题写了墓碑，并且把他的官职学历都写了上去。导游说，这是毕沅用墓碑作名片，树别人的碑立自己的传。

由此，我想，在封建社会，一个封疆大吏敢于这样炒作定有炒作的社会条件。

毕沅为汉人，在满人世界里，官至一方诸侯，说明乾隆时的清朝已经有了政治自信。

毕沅敢题字，必有其底气。后来一查，毕沅在弘扬中华文化上颇有建树。不仅编了《续资治通鉴》，还整修了西安碑林，大张旗鼓地弘扬汉人传统文化。毕沅的作为能为满人官场所默认，说明此时的清朝也有了文化自信。

毕沅死后，赠太子太保，赐祭葬，享誉极隆。死后二年，因在职时对初起的白莲教起义失察贻误、滥用军需币项而被夺世职，藉其家，毕沅被打了“死老虎”，成为有罪之人。但毕沅的题字没有被铲除，其编纂的《续资治通鉴》没有被禁用。说明清朝社会还是有很大宽容度。

当然，毕沅题字与我们现在的官员题字不同。从毕沅经历看，封建时期通过科举遴选的官员，做官与做学问是一体的，题字主要是看重其文化价值。现在，让官员题字，主要是看重其权力价值，官员一旦倒台，其题字如同瘟神，铲除则势所必然了。

桥陵只是一堆不会说话的土石，但桥陵的文化符号却一直在社会回响。是耶?非也?

太史冢前学文史

作为旅游爱好者，不到太史故里“朝觐”，与“史圣”神交，总有师出无门游无旨归之感。

仲夏，在朋友陪同下，顶着烈日，从西安驰驱二百多公里，游览了司马迁故里一一陕西韩城，夙愿得偿，甚以为慰。

韩城大地，放眼望去，尘雾迷茫。蒙受沉冤的太史行迹如同这天气一样，阳光下一片朦朦灰色，似影若无。只有在斑驳千年的司马古道旁屹立的太史祠和太史墓不知疲惫地向“朝觐者”进行痛苦的诉说。

太史墓冢有四个较为奇特的景观，冲击和丰富着我们固有的文史知识。

冢上古柏。

太史墓冢上有一棵千年柏树，苍根凸结，虬枝繁荣，五丫并陈，被称为“五指登科树”。

导游说此树是西晋怀帝司马炽所嘱植。

西晋永嘉四年（公元310年），汉阳太守殷济，瞻仰司马迁遗文，叹其功德，奏请朝廷建太史祠墓，晋怀帝司马炽念太史为同姓先祖(司马迁二子为避祸已改姓为“同”“冯”)，准其所请，嘱植柏树。

太史死因死时不详，因体肤不全(受宫刑)不得入祖坟宗庙，葬无归处。殷济所建为衣冠冢。

为什么皇帝如此重视植柏呢?导游介绍，古人“事死如事生”，“事衣冠如事体”。尸入土后如毁损则灵魂难以归安。毁尸的最大能手是食尸兽穿山甲。穿山甲有两怕，一怕老虎，二怕柏树气味。墓上植柏是对死者尸体的甲级保护。

实际上，史料记载，墓上柏树是韩城芝川人姚定在金大定十九年（1179）率乡里民众以砖裹砌墓冢时所栽。(详见碑文《重修太史公墓》)

尽管如此，导游的解说还是颇有新意，对我们认识墓园植柏不乏意义。

书上解释，松者，公木也。柏者，白木也。植柏，从柏树的形象和字面上看，有三层意思，一为死者生前清白；二为死者葬处万木缟素，世所敬悼；三为死者精神四季长青。现在看来，植柏防穿山甲食尸可能更接近柏树围墓园的本义。

墓冢形似蒙古包。

据导游介绍，这个蒙古包高2.5米，直径5米，是元朝大帝成吉思汗钦命修的。

元帝之所以重视司马迁，是因为司马迁的大一统民族观，在《史记》里写了《匈奴列传》。开篇第一句是“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说明蒙古人也是炎黄子孙，也有承继中原大一统的合法性。这为蒙古人统治中原和推行“汉化”政策提供了合理的历史依据，因而按照蒙古包的形制重修了太史墓。

导游的介绍缺乏历史依据。一则元史没有钦命重修司马迁祠墓的记载。二则镶嵌在司马迁祠的历代重修碑记完整而流传有序，韩城历代县志均收录有重修司马迁祠墓的碑文，未见元代皇帝敕修谒拜司马祠墓的文字。三则我国的坟墓、皇宫、宅院都崇尚天圆地方的观念，墓顶为圆形，乃汉人之传统习俗。

尽管如此，但导游的介绍和司马迁《史记》的各篇列传，仍值得我们对网络流行甚盛的“崖山之后无中国，明朝之后无华夏”的史学观进行反思。

“八卦墓”。

司马迁墓墙上用八卦图形标明方位，号称“八卦墓”。

导游介绍，八卦是谈天论地的学问，司马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八卦墓反映了墓主博大宏富的学问以及“史圣”的地位。

此介绍是否贴切，见仁见智。司马迁有三大理想，即“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有论者认为，司马迁因为对“究天人之际”的《周易》弄不清楚而竭力想弄清楚的强烈愿望才去“探古今之变”，最后成了“一家之言”的。最终没有究清“天人之际”的学问，把具有宏大历史叙述和逻辑脉络的易经叙事归结为“圣人之功”。用“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带过，给后人留下一堆糊涂账。

“八卦墓”的建造，可以看成是后人承认司马迁“究天人之际”的理想已经实现，为司马迁的人生际遇画了一个圆满句号。

毕沅题字碑。

毕沅是乾隆年间状元，曾官至湖广总督，任陕西巡抚时，为司马迁墓碑题写了“漢太史公之墓”几字。奇特的是繁体“漢”字的“大”字下加了个“土”字。

导游介绍，这是“入土为安”的意思。

由毕沅题字看社会，有很多点值得玩味的地方，我在《桥陵的回响》一文中作过介绍，此不赘述。

司马迁虽然离我们日益远去，但其治史的典范和教化意义离我们的社会需要却愈益迫切。他留下的未解之谜，劲催着我们远游的脚步。

【作者简介】李克和，湖南洞口人。中学时，于《湖南日报》发表《乌鸦的翅膀遮不住太阳的光辉》一文，轰动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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