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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桥风月数鹊华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5-04 17:36

鹊华桥（摄于20世纪30年代）

新建的鹊华桥

□魏敬群

桥是耸立的诗，桥是凝固的画。有水的地方大抵有桥，或长或短，或拱或平，不仅是交通工具，也是一种风物景致。自古以来，咏桥诗句何止万千。济南大明湖的七桥风月，历来为诗人推崇，其历史可追溯至宋代。

明湖七桥乃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巩所修

“将家须向习池游，难放西湖十顷秋。从此七桥风与月，梦魂常到木兰舟。”（《离齐州后五首》之一）“西湖一曲舞霓裳，劝客花前白玉觞。谁对七桥今夜月，有情千里不相忘。”（《寄齐州同官》），这是北宋著名文学家曾巩的诗句。

曾巩（1019—1083）字子固，号南丰，熙宁四年（1071）出任知齐州事。他兴修水利，疏浚泉源，建亭起台，筑堤修桥，政绩甚是卓著。

“七桥”是指曾巩在济南西湖（金代改称大明湖）主持修建的七座桥梁。环湖七桥，形态各异，遂使整个湖区景致平添几多妖娆。

曾巩曾有“虹腰隐隐松桥出”（《西湖纳凉》），“双虹垂岸跨平桥”（《水香亭》），“行到平桥初见日”（《西湖二首》之一）等诗句，可见他对这些桥的喜爱程度。离开后，他还情系济南，对七桥“有情千里不相忘”。只是七桥究竟是哪七座桥呢？人们说法不一。

从曾巩的《元丰类稿》中，可以找到一首《芙蓉桥》：“雁翅横连杜若洲，碧阑干影在中流。蓬莱日日游人到，谁道仙风解引舟？”可以断定，芙蓉桥是七桥之一。曾巩还写过《北池小会》诗：“笑语从容酒慢巡，笙歌随赏北池春。波间镂槛花迷眼，沙际朱桥柳拂人。”这北池桥也作为七桥之一呼之欲出。另外，曾巩的诗友、时任齐州教授的孔平仲写有《芙蓉桥》《百花桥》《水西桥》之诗，并有“曾子固令咏齐州景物，作二十一诗以献”诗注。这样，七桥中就有了芙蓉桥、北池桥、百花桥、水西桥四桥。

元代文人于钦（1284—1333）所作《齐乘》中载：“百花桥今曰鹊华，大明湖南岸，桥南百花洲，洲上百花台。环湖有七桥，曰芙蓉，曰水西，曰湖西，曰北池之类是也……今皆废矣。惟百花桥与泺源石桥仅存。泺源桥在城西，子由（苏辙）作记（《齐州泺源石桥记》）。”

环湖七桥，于钦列出百花桥、芙蓉桥、水西桥、湖西桥、北池桥、泺源桥等六桥。与前相比，增加了湖西桥和泺源桥。此时，百花桥已改为鹊华桥。明崇祯《历城县志》称：“鹊华桥，古名百花桥，元易今名，遂以百花名其南桥。两桥相望，中为百花洲。”

这座“南桥”位于何处呢？明崇祯《历城县志》载：“百花桥街，德府后。”德府即是德王府，府后的这条百花桥街，清代乾隆《历城县志》称之为“厚载门街”，如今叫作“后宰门街”。街之西首为玉带河，百花桥或在此位置。原百花桥之所以改名鹊华桥，是因了至元二十九年（1292）出任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的元代著名书画家赵孟頫（子昂）的缘故。赵孟頫非常热爱济南山水，常到这座桥上观赏风景，后应好友周密嘱托，凭记忆画了一幅《鹊华秋色图》慰其乡思，成为传世佳作。此画一出即轰动画坛，名驰天下，赵孟頫构思画稿的百花桥遂更名为鹊华桥，“鹊华烟雨”遂成为济南八景之一。明崇祯《历城县志》云：“鹊华并峙，每当阴云之际，两山连亘，烟雾环萦，若有若无，若离若合，凭高远望，可入画图。虽单椒浮黛，峭壁涵青，各著灵异，乃昔人合标共胜曰‘鹊华烟雨’。”

济南学者徐北文在《济南风情》一书中写道：“据考，元代时期，在今大明湖南门之西，靠近今山东图书馆之南，也就是百花洲的北面，有一架高高的拱背石桥，桥与道路一样宽，约有三百公尺长。站在数丈高的拱桥最高之处，可北望鹊、华（不注）二山，此桥名为‘鹊华桥’，桥下可行画舫，与百花洲相连。”站在鹊华桥上不仅可北望鹊、华，也可以南眺历山。清代诗人、《桃花扇》作者孔尚任《历下杂咏》曰：“鹊华桥上望历山，野树参差野草斑。”

这时，虽依然是七桥，但并非完全是宋代的七桥，而是由鹊华替代了百花，而百花之名又移与了他桥。宋代西湖七桥的桥名，只找到6个，另一个或为会（汇）波桥。清代乾嘉间诗人董芸有《会波桥》诗，诗前注曰：“会波楼，其下为会波桥。宋熙宁间，曾子固建。”明刘敕《历乘》载：“汇波桥，北门内，凭桥一望，万顷湖光，收入目中。”清道光《济南府志》中记载：“会波桥，一作汇波桥，在北门内，明湖之水悉经其下出而会城东西之水。宋曾巩守济南时所建。”济南的北水门又叫会波门，会波桥即在此处。明代天顺（1457—1468）年间曾任山东提刑按察使的李裕《游大明湖纪略》曰：“济南有七十二泉，汇为明湖……延亘长堤，傍多柳。堤上跨七桥，以通诸泉之流泻。”只说七桥，没说其具体名目。

明湖七桥的历史演变之考证

到了明末的崇祯年间，“环湖有七桥，曰芙蓉，曰水西，曰湖西，曰北池。其三失名。”（刘勅《历乘》）这倒有些奇怪，鹊华桥怎么会失去其名？莫非在明代真有这种情形？我们知道，起码在清代，鹊华桥的名头一直十分响亮。清代乾嘉间诗人董芸在《广齐音》中称：“环湖有七桥……今惟存鹊华一桥。”盛百二、任弘远、吴振棫、董芸、孙熊兆、钟廷瑛、龙岭、朱崇道、董元度、王心清、朱畹、杨维询、陈超、王萍、朱照、周乐、王偁、孙兆溎等清代诗人都有吟咏鹊华桥的诗作。如王萍《元夕鹊华桥踏月感怀长句》：“鹊华桥接晚山棱，桥上东风柳未胜。”乐钧《历下杂诗十六首》：“历下亭边云满湖，鹊华桥上柳藏乌。”孙兆溎《济南竹枝词》：“长虹跨水望岧嶤，仿佛扬州廿四桥。为爱鹊华风月好，石栏杆上坐吹箫。”注曰：“鹊华桥在明湖南，甚高旷雄壮，最宜眺月。”

就连乾隆皇帝也写了三首《鹊华桥》，其中一首诗曰：“长堤数里亘双湖，夹镜波光入画图。望见鹊华山色好，石桥名亦与凡殊。”

鹊华桥还叫白雪桥。朱照《秋日过白雪桥》诗曰：“湖水半城交涌波，山光四郭青峨峨。”注云：“俗名鹊华桥，桥上可以望鹊、华山也。”称鹊华桥为白雪桥，大概与百花洲白雪楼主人、明代本邑著名诗人李攀龙有关。清代诗人张元《鹊华桥吊李沧溟》诗曰：“莲子湖边芦荻秋，鹊华桥上月如钩。西北云水空萧瑟，何处诗人白雪楼？”注云：“桥东北数武即白雪楼旧址。”

其实，除了鹊华桥，清代环湖还有两座桥在。一为泺源桥。乾隆《历城县志》载：（七桥）“今皆废矣，惟百花桥（指古百花桥，实为鹊华桥）与泺源石桥仅存。”泺源桥在老城西门处，不少人认为此桥离明湖太远，将其剔出七桥之列。其实，唐宋时期的西湖水面比现在的大明湖要大得多，古历亭不就在五龙潭吗？泺源桥当为七桥之一。一为水西桥。清代诗人王士禛、韦谦恒、钟廷瑛、尹廷兰、董芸、李僴、赵国华等都有吟咏水西桥的诗句。王乃顺治间进士，韦为乾隆间探花，钟、尹为乾隆间举人，董为嘉庆间举人，李僴为道光间举人，赵国华为同治间进士。说明在这期间，水西桥是一直存在的。如王士禛《忆明湖》诗曰：“历下亭中坐怀古，水西桥畔卧吹笙。”七桥是明湖景物的一个传统意象

七桥之名，文人骚客总不能忘却。清初著名诗人朱彝尊就曾“循湖而行，求七桥故址。”（朱彝尊《题历下亭》）明清以来咏唱七桥的诗歌也一直连绵不绝。“湖北犹存子固（曾巩）祠，七桥风月供吟诗。”（董芸《名士轩》诗）七桥风月已成为明湖景物的一个传统意象，长久地活在诗人的诗句里，活在济南的人文历史里。如：

明代杨延嗣《超然楼》：“七桥烟月谁收却，散入明湖已十分。”

清代王士禛《秋日游明湖》：“七桥夹明镜，芳事接芳林。”

清代王初桐《明湖春望》：“渔唱一声春水绿，满城杨柳七桥烟。”

钟廷瑛《明湖秋望》：“七桥湖水水无声，记得春湖鸭绿平。”

马国翰《泛舟明湖即事》：“百花洲上百花朝，相约寻春过七桥。”

杨恩祺《月夜游大明湖》：“莫共争夸消夏湾，七桥风月最消闲。”

黄景仁《游历下亭》：“城外青山城里湖，七桥风月一亭孤。”

朱照《泛湖》：“游遍七桥归棹晚，水荭花外夕阳残。”

李西堂《雨后大明湖上偶咏》：“七桥柳色青摇水，千佛山光绿上城。”

董元度《游大明湖》：“惭负七桥好风月，也应闲煞钓鱼矶。”

王大堉：“淡远观千佛，苍茫问七桥。”

王萍《偶过湖上感咏》：“七桥何处柳毵毵，一带东风比汉南。”

王偁《七桥晚步》：“有客湖边住，行吟槛外天。”

李藏瀛《秋日济南湖上远眺》：“七桥烟露晚，无那别离情。”

……

顺治间进士王士禛是有清一代诗宗，他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心有灵犀，除“七桥夹明镜”的赞赏之外，他还有“又别湖中鱼鸟，七桥几度回头”的不舍。他在《香祖笔记》中专门写到七桥：“环明湖有七桥，曰芙蓉、水西、湖西、北池、百花、泺源、石桥。”惟石桥之名有嫌模糊，疑指鹊华桥。同治、光绪年间宦迹山东的诗人赵国华《明湖竹枝词》云：“西湖六桥有时到，明湖七桥那得寻。”他见到的只有六桥。并且写到了芙蓉桥和水西桥，句曰：“芙蓉桥畔是儿家，到门一路芙蓉花。”“水西桥畔横笛吹，满船明月人未归。”

民国时期，鹊华桥依然存在。李子全《山东省垣名胜记》（1935年版）一书中《鹊华桥记》记载：“鹊华桥位于省垣鹊华桥街中间，南系百花洲，北为大明湖。桥纯石筑，峻驾波上，登之能望鹊、华二山之胜，因以赐名。夏际桥旁，柳荫蔽日，左右莲开，蒲苇丛生，漪清彻底，游憩桥畔无限奇趣。桥之西北，御碑亭后，船舶甚蕃，游明湖者，多由此登舟，泛揽全湖之胜。有唐宋名人题笔，具征胜概之确实焉。”

关于鹊华桥还有一个传说。作家周凤羽在《天籁集·鹊华桥·大明湖》中说：“大明湖边有一座鹊华桥。据当地街坊传说，天上的牛郎织女，每一年的七夕总要在这儿会一次面，因此才建了一座桥，并命名鹊华桥。”鹊华桥与牛郎织女有关系，此说来源已久。

清代诗人李宪暠有《鹊华桥七夕》诗：“为客怜佳节，新秋半月生。湖中分汉影，天上借桥名。”当然，此说不免过于牵强。乾隆皇帝曾在《鹊华桥》诗中问道：“大明岂是银河畔，何事居然架鹊桥？”这疑问倒也不错。不巧的是，吟诗后不久，皇后病故，乾隆好不懊恼。他再来济南，便不敢再登鹊华桥，还写下一首诗：“大明湖已是银河，鹊架桥成不敢过。付尔东风两行泪，为添北渚几分波。”

鹊华桥这座建于宋代的单孔石拱桥，年代久远，明、清两代都曾加以重修。20世纪30年代末，此桥破败益甚，桥下壅淤渐多，难以行船。抗战胜利后，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山东省主席王耀武把鹊华桥西的原贡院当成粮库，桥旁的山东图书馆做了军火库，为便于军车运输军火粮秣，遂将石拱桥拆除，改为木板平桥。20世纪50年代初，笔者曾见到这座木桥。后来，又改建为水泥板平桥；1983年重新改建，桥面与路面平，宽25米，已见不到原桥的样子。

现在，大明湖环湖有28座桥，并辟有“七桥风月”景区。移地新建的鹊华桥长64米，为五孔石拱桥，造型美观。

元代以来的七桥，为芙蓉、水西、湖西、北池、百花、泺源和鹊华，新辟的七桥除泺源桥被秋柳桥替代之外，其余桥名均照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