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树如盖，桐花灼灼

任崇喜

这个季节，桐花灼灼。

“苍天雨细风斜。小楼燕子谁家。只道春寒都尽，一分犹在桐花。”首先出来的是花蕾。一簇簇白色微紫的花辉映交错，白色的瓣朝外张开，喇叭样的花蕾拥挤着，在风的鼓动下，在阳光的照顾下，将整个树挤满、遮密。一树树桐花虽然不耀眼，却有一种无言的气势。逼进你的视觉范围。

桐普通而高贵。“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莑莑萋萋，雍雍喈喈。”这是何等优美和谐的场景。前秦国君苻坚，在都城种下梧桐几十万棵，不知是否为求梧凤之鸣。“宁知鸾凤意，远托椅桐前”，民间庭院堂檐前植桐，应和的是“植下梧桐树，招来金凤凰”的俗语。

桐树枝疏叶大，树冠开张，叶片被毛，分泌黏性物质，能吸附大量烟尘及有毒气体，是绿化及营造防护林的优良树种。在诞生焦裕禄精神的兰考县，种植有大量的泡桐。这方土地厚重，沙土地长出的泡桐，具有不易变形、脱脂后透音性好的优点，被誉为“会呼吸的木材”。

梧桐生命力旺盛，不论简陋的庭院，还是阔旷的田野，一块根就能发芽。桐树生长快，两三年，有成人手臂粗细。贾思勰用八个字来形容梧桐树美：华净妍雅，极为可爱。梧桐是喜欢阳光，喜欢温暖而潮湿的泥土。梧桐四五月发叶，叶片阔大，若成人手掌。北方树木，鲜有叶大超过梧桐叶的。

古人吟诗填词，用及梧桐，不是梧桐雨就是梧桐叶。不知怎的，这样诗意的树与雨的结合，竟然有些凄然。雨敲梧桐，流溅的似乎都是愁绪。“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春悲秋愁，梧桐最能解人意。最美的梧桐雨，还是周紫芝那句“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词句由温庭筠的“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转来。雨落梧桐叶，在宽大的叶片聚集，雨止，点点凝集的雨滴，仍从梧桐叶下滴出清凉雨意，真个是“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雨夜梧桐，容易让人想起南方的芭蕉。

这样的感觉，多属文人骚客。桐花，更让人感觉生命的热烈与欢快。春天，桐花满树，淡紫色的花团簇簇。梧桐叶大，花亦大，喇叭形，花柄处稍弯，像喇叭被人踩了一脚。花瓣厚，粉红带紫。“微月照桐花，月微花漠漠”，是唐代诗人元稹的朦胧。这花儿开得繁盛且清淡，朵大而简单。难怪，梧桐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有恬淡的气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期盼的是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有时，还能看见几只雀儿立在枝头，人来而不惊，唧唧喳喳，呼朋引伴，啾啾鸟鸣，仿佛在诉说着阳光里的欣喜。

据说桐花可以吃，我没有试过。有人介绍，去掉里面的花蕊，洗净后用开水焯一下，下到面条里，味道像蘑菇，还有点腊肉味。桐花也可以蒸着吃，将洗净的桐花和面拌在一起蒸，蒸熟后滴几滴香油，浇上些许蒜汁，既当菜又当饭。据说，泡桐花也是一味中药，可以治疗年轻人脸上易长的“青春痘”。

有一句民谚：桐花不落干地。这时节，多的是阴晴不定，一阵疾风骤雨，花瓣瞬息飘落，成堆成团，满地紫与白。花大，落地时，扑扑有声，头上是碧绿大叶，地上铺散着白粉残花，景致也美。泡桐花落地的声音颇有趣，尤其是有雨的清晨。“啪啪啪……”细细碎碎，有清纯之韵。“雨余烟腻暖香浮，影暗斜阳古驿楼。丹凤总巢阿阁去，紫花空映楚云愁。堪怜翠盖奇于画，更惜芳庭冷似秋。长日老春看落尽，野禽闲哢碧悠悠。”这是诗人崔橹的骚情，孩子们仅有的是惬意。

花落，下雨，孩子们总会欣欣然地跳入雨中，这些飘落的花朵成了他们的玩具，在花落下未衰之前，用力在喇叭口一踩，花的内部受力膨胀爆破，就会发出“啪啪”的响声。他们收集梧桐花是做“佛珠”，把花骨朵去掉，只留如小钟般的末端，取一根细细的丝线，一个个地串起来，之后挂在脖子上，盘腿席地而坐，一个个拨弄个来回。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桐树先花后叶，有“花如后发始年丰”的诗句。梧桐花落后，桐树叶子疯长起来。夏天，在梧桐树的阴影下，聚集了休憩的人们，在梧桐的叶子下谈古论今。风吹梧桐，阳光穿过，留下一地斑驳。在它亭亭如盖的树荫庇护下，孩子们不厌其烦地玩游戏。纳凉的夜晚，席地而坐，听大人讲那些充满神秘的故事，就看见那叶在月光下婆娑……

责任编辑： 翟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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