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分享白云 : 我的二嫂叫海棠

白云 : 我的二嫂叫海棠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1-23 02:10

欢迎阅读分享

编审：兰芝草

近几年来西宁新建的街道两侧，都栽了成排的海棠树，而且多是红色的海棠。几年来发现这些红色的海棠树耐干旱花期也长。即是缺水的年份依然开放，花朵异常繁茂。一朵紧挨一朵挂满整个枝头。花期从四月底一直开到五月中旬。而后便结出颗颗海果，密密麻麻挂满枝头甚是诱人。一排排的海棠树，一树树的海棠花，一簇簇的海棠果。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城市中一道诱人的风景，真的是城市绿化的优选品种。每年四月份路边的红海棠盛开。每每看到挂满树冠的海棠花，都会想起我的二嫂。

记得哪年海棠花盛开的时节，我把老家的二嫂接来，让她来浪浪繁华的城市。看看公园的花儿，逛逛大街和商场。几天下来她兴奋的忘了疲劳，临走前的傍晚我俩出去绕着小区走路看看热闹。二嫂说:看啊:你们家周围的街道两旁的花儿开的最好，这个红色的小花真是好看。这是什么花啊？我说这个是海棠花。今天公园里树高高的那个是白海棠，而这些街道两旁的树是培育的新品种——红海棠。她立马兴致盎然，一脸兴奋。站在一个花儿最繁茂的树下让我给她拍照，脸上的每一条皱纹也溢满笑意。拍完了她看看我手机里的照片，非常满意，面带羞怯的对我说:她的小名（乳名）就是“海棠”。但从来没见过红色的海棠花，今天才知道红海棠花儿原来是这样的好看。

原来我的二嫂，她一生艰辛，一辈子苦难。但她有一个花儿的名字。而且是一个这般美的花儿的名字。

我的二嫂出生在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那个三年自然灾害最困苦的饥荒年代。在饿肚子的时期二嫂的爷爷活活饿死，二嫂的父亲因偷了几个洋芋被打成重伤，伤情加饥饿就撒手人寰。将年仅三岁的二嫂抛在了无尽的苦海里。后来她跟着母亲的改嫁去了湟中的一个山区。遇上一个暴躁的继父。五岁的时间打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根肋骨。二嫂的三叔叔不忍心看她遭受继父的暴力。绝然接到自己家里，和三叔家堂弟一起抚养。由于贫穷没有进过一天学堂，也不识一颗字。从小就挖野菜放牛羊，打柴火拾牛粪。力所能及的帮叔叔家干点活计。到十四岁就出工挣工分了。从小都在拼命的养活自己。十七岁嫁给我的二哥。也没过上好日子。随后跟着被打成右派的我的父亲。迁移到海南州同德县黄河边的一个半农半牧的小村庄，村里没有饮水，要从两三公里外的黄河去驮水，傍晚赶着驴去驮水的任务就是她。白天还要下地干活挣工分。……那个年代的农村人常年泡在苦水里，为了活着就得拼尽全力、为了生计苦苦煎熬。好在在牧区生活的哪几年没有饿肚子，算是吃了几年饱饭。但由于偏远和闭塞，没有计划生育一连生了四个儿子。

后来政策好转，父母也想叶落归根。全家人又拉家带口的回到了湟源的小山村。二嫂一家就分开另过，在贫困的山村拉扯四个孩子长大，其中的艰辛和苦难无人能知。后来儿子们各个长大成了劳力，包产到户吃饱了饭也盖了新房子，可是新的压力摆在眼前，曾经二嫂引以为傲的四个儿子，现在一个一个盖房子娶媳妇，在那个土里刨食山村。就是四座大山压在二哥二嫂身上。一有空闲二嫂就出去打零工，从春天的栽树苗到夏天的苗圃拔草，从挖红萝卜到卖大葱。工资也是从一天五十到七十。一天也不得清闲。四个儿子成家了日子一天天宽裕了。谁曾想她家里的老三出去作妖了。赌博出轨搞的家里鸡犬不宁。后来两口子离婚了，把一个孙子甩给二嫂，儿子不知所踪。可怜的二嫂又开始了拉扯孙子的生活。即是生活非苦即难，二嫂依然很乐观，她说现在能吃饱饭还可以挣点零钱，日子好过多了。一天出去找活干，干活回来全身沾满泥土，手里攥着五十块钱就笑的合不拢嘴。

2018年至2000年，每年暑假我都带上二哥二嫂出去旅游一趟。记得我们到了青岛海边我带了多条长裙，准备换上拍照。二嫂满脸羡慕的看着我说:你们活的多好啊！我这辈子没见过大海也没穿过裙子。我从包里拿出早给她准备好的裙子:我给你也准备了裙子，你赶快换上裙子我给你照相。她有点忸怩的换上裙子，那几天一直穿着裙子再也没有脱下来。至到回到西宁去坐湟源车的时候才在二哥的提醒下极不情愿的换回了裤子。每个女人不管那个年龄都是爱美的，我的二嫂爱美的心更切更浓。只是常年的辛苦劳作排挤了她那颗爱美的心。

2019年我带二嫂二哥去泰国。在机场她就有诸多的担心。就这个飞机要把这么多人托上天？天上能驮得动吗？不会掉下来吧？……坐上飞机二嫂兴奋的像个孩子。我们只有一个靠窗的座位，她就和二哥凑一起看外面的风景，“看下面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个山就像一个土包，啊我们在云层里唉……”惹的乘务员几次过来提醒:注意安全。到了泰国所住的酒店有温泉。她看着别人泡温泉很羡慕。我说我准备了泳衣，去泡泡吧很享受的哦。她就有点心动，但总说不好意思。说一辈子没有露过大腿等等。我把她和二哥的泳衣放在他们房间，鼓励她们: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就去试试。露个大腿怕什么？我出去买东西回来，她俩在楼下池子里泡温泉。见到我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腼腆，羞涩，更多的是新奇和开心。

苦命的人总归争不过命运，本来说好下一站去芽庄。但在2020年二嫂就病了，最后脑梗彻底瘫痪了。瘫痪在床的两年时间里，我的二嫂受尽了病痛的折磨，也耗尽了身边两个儿子的孝心。到最后儿媳妇们都不敢去她的房间了。只有七十多岁的二哥和一个小儿子轮流照看。有一次我去看她，给她檫了檫身体洗洗头发。她拉着我的手只是哭的表情，但早已经没有了眼泪。含糊不清的说:“香儿，二嫂受成罪了！这辈子无法报答你的情了”。我强忍着眼泪说:“二嫂，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们还要去浪世界。”那次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话，大意就是担心没娘的孙子还没长大，不会干家务的二哥怎么过日子……我走的时候她想拉我的手，满脸写的都是不舍两个字。我握住她的手，那肿胀青紫也微微颤抖的手。二嫂重复的说一句话，我没听明白，最后二哥翻译，原来她说“根是苦的苗也是苦的！”

“根是苦的苗也是苦的”，那段煎熬的日子我几乎深信这句话。到后来二嫂病情加重，躺也不是，坐也不行。身体浮肿也没有了睡眠。那段最无助的日子里二嫂的病疼无人体会更无人替代。身边的人都在苦熬中期盼。不是期盼奇迹出现。而是期待遭受病痛的二嫂早日超脱人世悲苦，也期盼眼巴巴望着二嫂生不如死的亲人们得以解脱。我曾经好几次爬上最高的咪卡峨堡、拉脊山峨堡等，焚香祈祷:“神山有灵！早一日带我的二嫂离开苦海吧！”最亲的人最爱的人都在盼望一个人离世。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疼又是一种怎样的无助啊！

那段时间每天起床都要看看手机，有没有相关二嫂的消息，每次通话都让人窒息，想一想远在异地的我都是欲哭无泪，天天守在二嫂身边的人应该是想死都无门。深陷地狱般的二嫂又会是怎样的煎熬……三月六日的早晨，八点就接到了二哥的电话。只响一声我就接了起来:“香儿，你的二嫂升天了！”我那颗悬空半年的心随泪水也落了下来！！！

…………

又是满大街的海棠花盛开的时节。坐在海棠树下想起了我二嫂。那个有个花儿一样美的名字，但从根到苗都泡在苦水中的女人。海棠花坚韧而有活力，即是在贫瘠之地干旱时期也能如期绽放。二嫂她即是身处泥沼也心怀期盼，吃着世间最深的苦心里也想着最甜的糖。海棠花儿花期很长，而后的海棠果更是一道风景，颗颗鲜红饱满圆润。而我的二嫂只活了68岁，按现在的人均寿命就是早夭。二嫂的生命里咽下的多半是苦水。没偿到几颗果实的甘甜。最后病痛中煎熬的两年时间，彻底的消磨了她对所有对美好的期盼，只剩下“亡人奔土”的绝绝。

坐在海棠树下思绪万千。我想把我二嫂的一生写成一本书，那将是一个人乃至一代女性漫长岁月的苦难史。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自己可能没有那个能力和恒心。

海棠花儿每年会开，而我的苦命的二嫂永无归期。每一朵海棠花儿都是大自然精心绘制的画作，而那个叫海棠女人是上帝安排来人间受尽苦中苦的人。走近海棠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而我那个苦命的二嫂从出生到死亡咀嚼的都是苦涩。如果我能做主，我要把二嫂的骨灰埋在一颗海棠树下。一颗最大的海棠树下。让我的二嫂——那个叫海棠的女人，长眠在海棠花丛。在海棠树下将对美好的期盼延伸，从根系到树冠。让那个叫海棠的女人，安逸在海棠树间，在海棠树下将坚韧的性格渗透，从叶片到树梢。让那个叫海棠的女人，沉醉在海棠花丛，在海棠树下将自己的美丽绽放，从花瓣到花香……

今夜，在海棠花下我想起了我的二嫂，那个叫海棠的女人。觉得她离开世间好久好久了，离开苦难好远好远了。

今夜，在海棠花下我又想起了我的二嫂，那个叫海棠的女人。在隔世的那个时空，她应该是一颗海棠树，开满串串的海棠花结出颗颗的海棠果！

今夜，在海棠花下还是想起了我的二嫂，那个叫海棠的女人。今夜，还有谁会想起她？

作者简介：白云，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退休人员，从事中学教育32年，一个教理科的老师爱上文字。用简单朴素的语言记录生活中点滴的美好。

《现代作家文学》微刊团队

中国现代作家协会团队

《作家文学》杂志社团队

微刊投稿邮箱：294207938@qq.com

●投稿须知：投稿后15天内未刊发的，自行处理。禁止一稿多投。如有自愿打赏，用于平台维护，部分链接会加广告，补贴网络流量，不理解的请勿投稿。

◆微刊顾问：李成虎古明川王祥奎王学超祁万强范宗保

◆微刊总编：程启宏

◆微刊执行主编：杨春兰严丽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