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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专题（一）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1-13 00:17

咏龙古诗选刊

龙蛇歌

［先秦］佚名

有龙矫矫。顷失其所。

五蛇从之。周遍天下。

龙饥无食。一蛇割股。

龙返其渊。安其壤土。

四蛇入穴。皆有处所。

有龙矫矫。顷失其所。

一蛇从之。周流天下。

龙反其渊。安宁其处。

一蛇耆乾。独不得其所。

龙移

［唐］韩愈

天昏地黑蛟龙移，

雷惊电激雄雌随。

清泉百丈化为土，

鱼鳖枯死吁可悲。

飞龙引

［唐］李白

其一

黄帝铸鼎于荆山，炼丹砂。丹砂成黄金，骑龙飞上太清家，云愁海思令人嗟。宫中彩女颜如花，飘然挥手凌紫霞，从风纵体登鸾车。登鸾车，侍轩辕，遨游青天中，其乐不可言。

其二

鼎湖流水清且闲，轩辕去时有弓剑，古人传道留其间。后宫婵娟多花颜，乘鸾飞烟亦不还，骑龙攀天造天关。造天关，闻天语，屯云河车载玉女。载玉女，过紫皇，紫皇乃赐白兔所捣之药方。后天而老凋三光，下视瑶池见王母，蛾眉萧飒如秋霜。

骊龙

［唐］佚名

有美为鳞族，潜蟠得所从。

标奇初韫宝，表智即称龙。

大壑长千里，深泉固九重。

奋髯云乍起，矫首浪还冲。

荀氏传高誉，庄生冀绝踪。

仍知流泪在，何幸此相逢。

题张道隐太山祠画龙

［五代］蒋贻恭

世人空解竞丹青，惟子通玄得墨灵。

应有鬼神看下笔，岂无风雨助成形。

威疑喷浪归沧海，势欲拿云上杳冥。

静闭绿堂深夜后，晓来帘幕似闻腥。

龙

［唐］李峤

衔烛耀幽都，含章拟凤雏。

西秦饮渭水，东洛荐河图。

带火移星陆，升云出鼎湖。

希逢圣人步，庭阙正晨趋。

塔前古桧

［宋］苏轼

当年双桧是双音，相对无言老更恭。

庭雪到腰埋不死，如今化作两苍龙。

黄峰三十六咏·飞龙

［宋］陈恭

衔将红日掉长空，鳞鬣知从瀚海东。

雷雨倏来惊卧起，岂教还在此山中。

齐白石《十二属图·云龙》

徐悲鸿《十二生肖》册页（局部）

张大千《云中龙》

岁岁年年人不同

□汪铁颖

旧岁将退，新年可期。人们忙忙碌碌了一年，是该好好享受岁月静好的年关一刻了。曾经一票难求拥挤的车站购票窗前，满是期待归乡的身影，如今又多了一股坚持不懈在手机上抢票到最后时刻的人们，网络忙到卡壳，奋勇的样子不减当年。家的召唤使外地游子早早开始了各种整理，归家旅途，人潮滔滔，这一刻祖国上下充满了团圆的信号。没有哪个国家会有这样壮观的场面，这就是华夏子民刻入基因的恋乡情节。

小时候最期盼过年卖春联，总是早早就备好了金粉、墨汁、红纸和春联内容，期待着上街头集市摆摊写春联，行情好的时候，能挣到不少买印石的钱。天不亮起床，要早起去占据要地，天寒地冻时节，还需要在墨汁里掺少许洗衣粉防止结冰。

岁末的这些经历和回忆，充满浓浓的年味。过年的一套流程，如看春晚、包饺子、贴春联、放鞭炮、守夜、穿新衣、磕头拜年、压岁钱……虽然七零后的压岁钱不多，但却让人倍感幸福和富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过年的仪式感缩减了，人和人之间情浅义疏，曾经的年味儿怎么就一年不如一年了？专家说不能放鞭炮，会污染环境，延续了几千年的习俗，竟然被专家一句话就杜绝了。新年小区变得静悄悄的，偶尔也会有些没有声音的小烟花，闪着寂寥的光。如今的抖音、快手等短视频上好戏纷呈，人们对春晚也不再钟情。

2023年冬至，联合国表决通过了春节成为联合国法定假日，这将对世界产生深远影响，也表明今后的年将不再是单纯的华人之年，而是全球之年了。

司空图《诗品·绮丽》所谓：“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浅者屡深。”作为一个有精神追求的宅男，对于年的概念我早已看淡，身居市中心的喧嚣红尘窝儿，息交绝游，整日沉浸在书画篆刻创作里。我是音响发烧友，他人过年，我则翻着数千张珍藏的老唱片，在音乐的旋律中，感悟着书法篆刻的美好。

作为七零后，我亲身经历了祖国的改革开放和科技、军事力量的不断强大，这一路披荆斩棘，锐意进取，能在国际风云变幻，大国博弈中，屹立于东方，让世界瞩目。作为华夏之子，我们深感骄傲。在即将迈进农历甲辰之际，我刻了一枚多面印（如图），愿新的一年，龙行龘龘，扶摇万里。

汪铁颖篆刻

龙行龘龘

6.0cm×2.5cm

汪铁颖篆刻

马騳骉骊

6.0cm×2.5cm

年味

□盛敏

过年，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是一件顶大的事情。不管身在何处，离家有多遥远，总会在过年时想办法回到家乡和亲人一起团聚。现在很多人觉得过年没有年味了，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也不必等到过年。然而真是这样吗？不如让我们一起去寻找年味。

我的家乡在湖南常德的一个小县城，每到腊月，从家家户户腌制腊肉开始，年味便开始有了。猪肉切成四斤左右的长条，把食盐用锅炒热后，按比例均匀地涂抹在猪肉上。这个工作看似简单，然而非得要经验丰富的老手为之不可，要一边抹一边揉搓，让肉充分吸收盐分，不然盐多了肉会咸，反之则会发臭。将抹好盐的肉放入缸里继续腌制数日后，再用大火将水烧开，待水不烫手时，可把腌制过的肉洗干净，晾晒在竹竿上。在家家户户的禾场里面，被腊肉、腊鱼等腊货压弯腰的竹竿是冬日阳光下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晾晒几日后，待肉的水汽稍干，才把腊肉吊在灶堂上方熏炙，经过烟火后的腊肉才会变得香味独特。

年味也在过年的仪式感里。除夕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祭祀。从我记事起，每年的除夕，父亲都要重复这个流程，早上5点多起床，将猪头、雄鸡、腊猪脚等放在大锅中煮熟。而母亲则会煎好鲤鱼，准备好祭祀的香蜡、酒杯、鞭炮等用具。到上午一切准备妥当，父亲便会沐浴更衣，将煮好的猪头、雄鸡、腊猪脚、煎鲤鱼等用大木盆装好，放在堂屋的神堂上。父亲准备好三个杯子，一个倒水，一个装米饭，还有一个则倒酒。点好香蜡，父亲郑重虔诚地跪在地上，磕头祭拜，随后我们也一一磕头祭拜。最后，父亲会放上一挂鞭炮来结束祭祀，每次母亲还会关注着鞭炮是否放得顺畅，在她的心里，鞭炮顺畅则寓意新年将会顺顺利利。

年味也在红红的春联里。“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贴上春联和“褔”字，春节就开始了。春联是对联的一种，用红纸书写，内容是吉祥喜庆的话语，用对仗的形式表达出来，虽然字数少，但读起来却朗朗上口，也寄托着人们对新年的期盼。以往我家里的春联是在街上买的，后来学了写字，家里的春联便开始由我来写了。记得刚开始在公众场合写春联手抖得不行，写得次数多了才克服了怯场的问题。现在还有人分不清春联的上下联，上下联句的区分要由春联的最末一个字的读音来定，一般是仄声（三、四声）起，平声（一、二声）收。

也许有人会问，年味还在哪里呢？

年味在团圆的年夜饭里，在觥筹交错的祝酒里，在火树银花的烟火里，在小朋友们穿着的新衣服里，在人们见面的每一句过年好的问候里，在物阜民丰、民富国强的大中国里……

盛敏行书日丽鸟语联

如何进入春天

□张渝

皮埃尔·马舍雷《文学在思考什么？》开篇一句即是海德格尔的主张：“要做哲学，只能以诗歌的形式进行。”

其实，进入哲学就是进入世界。然而，哲学的冷静与理性很容易让人麻木不仁。为了化解哲学逻辑的僵化，海德格尔希望“以诗歌的形式进行”。范成大说，“不是雪中须送炭，聊装风景要诗来”。

由海德格尔的主张以及宋人范成大的诗句不难明白，伴随春风而来的首先是诗。如果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类的诗句，春天也会如约而至，却少了诗的“意味”。

表面上看，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一切都在自然大化之中，但是，某年早春时节，当我偶然走进艺术家马清运在陕西蓝田老家为其父亲建造的《父亲的宅》时，瞬间惊呆了。

《父亲的宅》又称玉山石柴，坐落于西安以东45公里左右的蓝田县东北部的玉山镇，是一件非常著名的作品。它曾被日本《Atu》杂志评为“全世界最好的住宅之一”。究竟什么是“全世界最好的住宅”，我并不十分清楚，单从艺术角度看，《父亲的宅》首先具备了艺术的意味。不过，在此我并不愿过多地谈论它的建筑以及艺术意义，而是想告诉大家我是如何在早春时节被院落里的春天惊呆的。

《父亲的宅》由石砌的围墙以及院内的主体建筑构成。由于院子围墙较高，以致整个院子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院落。几年前，我走进这座院子时，大概是上午十点半左右，阳光甚好。彼时，院内贴近墙角的地方，一棵并不高大的白玉兰正孤独地开着。在黑灰色围墙的衬托下，那棵不算高大的白玉兰居然具备了春天所有的消息。当时，一看到那棵白玉兰，我即刻明白了王阳明的心学：“汝未来看此花时，汝花与汝心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

时过多年，我依旧记得当时那棵白玉兰给我的震撼：如果我没有走进那座院子，节气上的春天自然会吹进那座院子，而那棵白玉兰也会照常盛开。但是，当它们不在我的目光里时，春天只是自然意义上的节气，那棵玉兰也只能顾影自怜。而一旦它们触碰了我的目光，不仅玉兰花的颜色瞬间明白，春天也因此有了形而上的诗学意义。

这种意义，是节气意义上的惊蛰、诗学意义上的惊喜。

基于此，当我们以诗的形式进入春天时，迎面撞来的就是惊喜。

还是先看看古人是如何惊喜的——

韩愈：“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无尽藏：“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杜范：“此物从何来，对之惊且喜。”薛嵎：“梦回惊复喜，诗在死如生。”

春天来了，与之而来的是春暖花开。但在花开之前，是万物复苏后的惊喜。倘若在惊喜中还能带着诗、带着春的意气进入春天，那就完美了。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此情此景，熙熙攘攘，甚是热闹，但它毕竟少了个体的惊喜，少了发现，少了诗的意味。

春天来了，让我们带着诗，惊喜地发现。

春联

□田雨潇

人到中年，对新年的感觉越来越麻木了，没有了小时候那种盼望过年的喜悦，只是回想一年以来，老少平安就成了最大的安慰。尤其是这几年，禁放烟火爆竹，越发没有过年的样子，也就是贴春联还保留着那一份年的味道。

先前过年的时候人们是悬挂桃符的，因为相传桃木是可以消灾驱邪的，后来逐渐演变成张贴春联。王安石就有“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诗句。红彤彤的春联也确是新年最亮丽的颜色。这些年写毛笔字的人少，春联大多是买印刷的，虽然看着金光闪闪，但总觉得缺少点味道。城市的房子贴春联简单，有的就是贴个“福”字算了。以前的农村贴对联是很讲究的，那时候都是手写春联，因为我喜欢写字，拜年的时候就看谁家的春联好看。也是为了看看那些春联的文字，“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等等，既简练又吉祥。

我读初中的时候跟着语文老师王振信先生练字。那时候每到年前，人们就拿着红纸请王老师写春联，于是王老师就在教室里写，我跟着干些裁纸、晾晒的活儿。后来我写得稍微有些进步的时候，王老师就让我写“出门见喜”“福水满缸”之类的小零碎，也写写横批，再后来写一些框对。现在想起来，那时写的字很幼稚，真是无知无畏，不过是老师的一种鼓励罢了。

小时候我很羡慕能写毛笔字的人，他们大多是村里的先生。每到年底，就会有很多人拿着红纸到先生家求写对联，还有的顺便写过年时供奉的祖先牌位，有的则求写“天地君亲师”。每每这时我都心生羡慕，所以后来求学、工作，书法一直伴随着我，也因此薄有声名。那时候每到过年回老家，还给乡亲们写些春联，成家生子以后，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准时回去，而卖春联的也比比皆是，渐渐地就没人登门了。

我们乡下，腊月二十九是贴春联的日子，家家户户打浆糊，专门用来贴春联。这也是一个技术活，浆糊要刷得匀称，春联贴到大门板上须轻轻地，不要粘实，调整好位置，用笤帚来回地扫，这样就会很平整。到傍晚，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是红红的春联，和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喜悦。

我农村的房子，外院有十棵海棠，因此取名“十棠花馆”，每年对联多是自撰。有时候也选现成的合适的句子，贴过一副“门无俗客；室有藏书”，旁边框对是“漫天香雪，如龙为树；阳春绮霞，有鹤在林”，因为那年刚好下过一场雪，自觉倒还贴切。去年春节，觉得平安是最珍贵的，于是写了一副传统的春联“花开富贵；竹报平安”，我的院子里正好也是有花有竹的，旁边框对选的是“为爱鸟声多种树；欲留花气不垂帘”。

每次出门考察，我到那些保存得很好的古村落，也特别喜欢看那些老房子上贴的春联。记得十年前去徽州，发现宏村的春联多是印刷品，实在是大煞风景。西递村的全部都是手写，而且水平很高，看了就是不一样的感觉。不过2023年春天又去宏村，春联已经都是手写，看来也是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在如今学习书法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我想，在不远的将来，手写春联又会成为新年的风景。

田雨潇行书移花买石联

新年花事

□章铜胜

郑板桥在一幅《寒梅图》上曾题诗“寒家岁末无多事，插枝梅花便过年”。板桥先生是深知民间疾苦之人，辞旧迎新之际，贫寒之家并没有多少事情可做，主人从冰天雪地里剪得一枝梅花回来，插在一个粗陋陶罐的清浅冰水里，也算是增添了一点新年的喜庆氛围。

汪曾祺先生在散文《岁朝清供》里写过，他曾见过一幅旧画：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到案上，题曰：“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汪曾祺先生看到的那幅旧画，不知道是不是板桥先生题诗的《寒梅图》，如果是，便是汪曾祺先生记忆有出入，如果不是，汪曾祺先生所见到的可能是一幅和板桥先生题诗的《寒梅图》相似的仿作。不管怎样，从板桥先生题诗的《寒梅图》和汪曾祺先生所见的旧画里都可以看出，新年的喜庆里，应该是和花事有关的。

今年，我家新年的花事是纷繁的。前几天，妻子将放在阳台上的素心蜡梅，移到了楼上的走廊里来，我是在闻到蜡梅花香的时候，才发现它的。这株蜡梅经过修剪，形态已经好看多了，如今正是开花的时候，一树的花苞足有百余朵，虽然算不得壮观，也是颇为可观的。这株素心蜡梅我已经栽了好几年了，今年才有些气象，现在已经开了的花苞还不到三成，到新年时，该是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

阳台上的红山茶，早就开了，也许已经习惯了它的花期绵长，红红的山茶花在碧绿油质的叶间并不耀目，可看可不看。只是，山茶花红色的花朵，在新年里是应景的。

瑞香，有浓郁的花香，它是在每年新春时开的。我家有两株金边瑞香，长圆形的叶子镶着一圈漂亮的金边，煞是好看。这几天，我发现两株瑞香每一个小枝的枝顶都有一小簇紫红色的花苞攒聚着，过两天，瑞香就要开了，到时移到室内来，新年里，就有满室瑞香的香气了。

前几天搬回来两盆催花牡丹，数了一下，共有十多个花苞。在搬动时，不小心弄掉了一个牡丹花苞，花苞落地时，竟发出了“嘭”的一声，我心里先是一惊，又有些微的心痛，马上就要开花了呀。我捡起那个牡丹花苞，很紧实，也有一点沉坠的分量，就愈加怜惜。几年前的春节，一位朋友也曾送过我一盆催花牡丹，我把那盆牡丹放在向阳的窗台前，每天用壶嘴细小的喷壶给它喷好几遍水，那棵牡丹花开得很大，紫红色的花和嫩绿的叶子相映衬着，真是讨人喜欢。这两盆牡丹和上次的一样，也是紫红的，到了新年时，也一定是花开鲜妍，富贵亮丽吧。

过年，还应该用清水养一盆水仙，水仙的球茎应该是精心雕刻过的，将从它的球茎上抽出的葱管状的叶子从不同角度分开，才更耐看一些。养水仙，我喜欢用龙泉青瓷的椭圆形盆，颜色略深一点为好。新春时，水仙开了，叶翠绿，花白蕊黄，多好。若是耐心一点，剪一些红纸条，在水仙的每一根叶上围一个红纸圈，就更加地好看，也更显得喜庆了。

新年的花事里，还应该插一些鲜花。鲜花可以从花市里购来，也可自己选择和取材。剪几枝蜡梅，或是梅枝，用瓷质的胆瓶或是梅瓶插着，随枝造势，都是不错的。周瘦鹃曾用古铜瓶插梅，想来也是古意盎然的。

秋天的时候，我在江边的小山旁发现许多南天竺。入冬，南天竺的果子已经红了，连枝叶带果实地剪几枝南天竺回来，插在瓶子里，也是不错的。

新年里，触目有花可看，便有了一些鲜妍可爱的意思了。

茅草屋里腊蹄香

□包艳荣

小时候去外婆家拜年，农家小院火笼屋里，外婆从火塘上砍去吊挂的麻绳，它像是一截又黑又枯的“柴火”，又像一块年深日久的老铜或黑曜石，它其实是腊蹄。

舅舅从外婆手里接过腊蹄，手握喷枪，把蹄子来回翻动炙烧，要将表层霉菌烧化，烧得皮肉起泡，拎着到屋前小溪流中用铁刷子刷洗。慢慢地，这块黑炭先是出现棕色，接着逐渐显露出腊肉原有的微黄色，松烟气味也溢出。

若你要请客人吃腊蹄火锅，不仅表示客人尊贵，更意味着一场力量的比拼，要你的肌肉比腊蹄更结实，骨头比腊蹄更硬。做完这一切，还要把腊蹄泡松软，也不能泡太久，否则夺了味。开火，加上辣椒、桂皮、香叶、八角、生姜……若正好有夏天储存的鲜花椒，放上一把，碧青的颗粒像是一颗颗加工精巧的翡翠吊坠。

腊蹄煨了一小时，里面放什么呢？放一堆洋芋吧。堆放在墙角火塘畚箕中的洋芋，沾满了山上的泥土屑。它们在石缝中贫瘠地生长，个头不大，歪头歪脑，像是石头的近亲。把带皮洋芋丢入煮沸的腊蹄中，洋芋一会儿便有了肉香气。有民歌曰：烤的疙瘩火，吃的洋芋果，苞谷酒合着腊肉喝，除了皇帝就是我。

洋芋久煮不会趴烂，因为淀粉含量高，含硒，有嚼劲，怎么煮也不会软塌如泥。腊蹄煨好了，要辣，是辣蹄子，皮在有嚼劲和软糯适中之间。蹄子里有许多牵扯的筋肉，也有糯性，用牙齿剔骨头缝中的肉与筋，分解骨头关节，是啃蹄人的享受。

“茅草屋里腊蹄香”，这就是农家的特点。不愁没有肉吃，那些吊在梁上的腊肉，主人会精心安排至年底。旧日的江南小城是一个被雨水宠幸和植被遮蔽的山区，她丰沛的植物可以喂养无数的猪羊。猪没有单只的，不用圈养，一群群猪羊钻在草丛中，到了晚上才会回到圈里。见到主人，发出哼哼声，像是找主人报到：我胜利活着，活到了又一个春天。

土猪散养在山野间，吃百草长大，猪肉有百草的香味，有劲道，有野味。而且有些本就是野猪的后代。一头母猪放养在山上，失踪多时，有一天会带回一群猪仔，这些猪仔浑身是条纹，棕黑色，长毛如刺，嘴尖如刀，就是野猪与家猪杂交的。

因为是山区，冬日奇冷。玩累了，就在火笼屋里烤火，火里烤着红薯、板栗，火焰顶上吊着一个烧水的炉。火笼屋，大概是现在最浪漫的“围炉夜话”的早期鼻祖吧！

在烟熏火燎的火笼屋里，一排排悬挂在屋梁上的腊肉，仿佛是一些黑黑的霉变朽木，已看不清肉的原形。它好像裹着烂泥风干，已经悬挂了百年，是一件失去使用价值、被人遗忘和丢弃的器物，却是简陋生活中主妇巧炊的智慧。

小时候去乡村拜年，吃着这样的美味，是我记忆深处最浓的过年味道。那种民间口味的珍馐，如今在城里已很难遇到了。

来源：2024年第6期《书法报·书画天地》

责编：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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