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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优专栏｜花与茶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1-11 08:51

作者简介：王优，教师。作品见于《中国青年作家报》《中国教师报》《散文选刊》《作家天地》《延安文学》《思维与智慧》《红豆》《岁月》《金沙江文艺》等多家报刊。

一

清晨，下得楼来。偶然抬头，见小区门口，墙根下的栀子枝干上有一小杯白光，恍若谁在季节深处璨齿一笑。

已近中秋前夕，天色亮得愈来愈晚了。晨雾朦胧之中，习习凉风，轻轻摇曳着一天黄比一天的秋叶。

不由一怔。这个季节，桅子花早就开过了。从四月开到六月，从含苞初放到繁花满枝，漫长的夏日里，这棵桅子迎着朝阳，沐着月光，不管是风里还是雨里，都笑吟吟地捧出生命里清凌凌的洁白和馨香。路过的人，谁不举目相顾，颔首致意呢。

可是，白露已过，秋分正在来的路上，枕着栀子花香入眠的日子早就成了记忆。眼见得栀子花一天天零落，终至再见不到一朵小花，熟悉的清香也在渐凉的风中消散殆尽。花期已过的栀子略显疲态，仿佛耗尽了真气，夏日里油亮抢眼青翠欲滴的叶儿渐渐变得苍绿而灰暗，偶有小片黄叶坠落如蝴蝶，又似季节不易察觉的轻叹。

没想到此刻，这个秋日的清晨，又在枝头见到了开花的桅子。是我倦起而眼花，还是太过想念栀子而恍惚？心下疑虑，不由得走近前去细看。

没错，的确是一枝初绽的栀子。树冠偏下，背阴一点的地方，绿枝掩映之处，一朵小小的栀子，怯怯地露出了笑意。仿佛有些羞涩地说：“嗨！不好意思，我来迟啦。”

一时间思绪万千。是花，总要开的，不管早晚。晚开的桅子花，小小的花朵仿佛是暗中的一束微光，温柔地抚慰着中年的黯淡和焦躁，把心的一隅照亮。

小林说，等一朵花开，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微笑。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太过心急，以至于揠苗助长，结果适得其反、事与愿违。

当众花鲜妍之时，欣羡的目光和赞美的话语如潮涌来，这朵晚开的栀子，面对自己的贫瘠和青涩，不知有没有过落寞和气馁？想来沮丧之后，它最终没有放弃，寂寂春夜，悠悠长夏，它默默抽枝，静静长叶，享得阳光，耐得阴凉。当蝉鸣渐弱，新凉拂面之际，它终于积聚起生命中所有的能量，赶在风霜来临之前，完成了绽放的心愿。

晚开的桅子花，仿若无数晚成的人。他们一生蓄力，一生守候，坚韧而执着，最终让生命之花璀璨绽放，将生之坚强与喜悦完美演绎，留香史册。

譬如性敏而多慧的吴承恩，一生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但物质的困窘禁锢不了他精神的自由，困顿的处境泯灭不了他对文学的探求。穷困潦倒的他始终没有停下跋涉的脚步，发奋苦读，博览群书，至72岁高龄，倾尽全力完成举世名著《西游记》。

再如姜尚。年轻时他曾在商都朝歌宰牛卖肉，又到孟津卖酒。贫寒并没有消磨他心中的大志，一有闲暇，他就勤学苦研，探讨治国兴邦之道，以期有朝一日能够为国效力。直到暮年，终于遇到施展才华之机，得以大展宏图。

“认命吧，你永远也成功不了。”一事无成的哈伦德·山德士受尽了嘲讽和冷眼，收到第一份退休金支票时，沉睡心底的能量终被唤醒，开创了肯德基的宏伟大业。

生命的绽放是一件既简单又复杂的事情，存在偶然与必然。所谓的正当时，机遇也不会眷顾所有人事。错过不一定是过错，即使错过了最好的年华，也不要丢掉心中的信念，不要冷却对生活的热望。

孩子，你慢慢来。作家的这句话不仅是对孩子的鼓励，也是对成人的提醒。急什么呢，花开有时，花落无期。身为栀子，想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早一点开，晚一点开，即使不开，又有什么关系？而生命历程中，等待花开的日子里，那些单纯的小幸福，那些青涩的小美好，才是快乐的要义。

这个初秋的清晨，天空飘浮着丝丝缕缕的轻云。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面对一朵晚开的栀子，我停驻、流连，内心填满了淡蓝色的敬意和清欢。

二

去超市。见茶摊前，有几人低头专注挑选花茶。

小而精致的敞口藤条筐里，覆了各色的布，皆崭新柔软。有的铺了洁白的细纱，有的垫以好看的格子，有的中间缀了暗花，有的边缘饰以流苏。各种各样的干花，置身其上，成簇成堆，娴静，优雅，芬芳。一筐一筐摆开来，环绕而上，井然有序，色彩斑斓，香气四溢。

玫瑰，菊花，牡丹，金钱草，决明子，陈皮丝……念一遍，唇齿留香；看一眼，赏心悦目。细赏，轻嗅，踟蹰流连，仿佛途经小园香径，取次草木花丛，空中花枝披拂，流光溢彩，缤纷扑面而来，清凉扑面而来……

重瓣玫瑰，艳丽。墨红玫瑰，是夜幕里浓妆重彩的女郎。牡丹花，雍容。茉莉，永远保持着她的清淡优雅。金银花素净，有邻家女孩的乖巧和顺。陈皮丝，夕阳色，温暖。晒干了的蒲公英，卷曲着，黑不溜秋，丝丝缕缕，失水失色，乱而无序，再无春风中的清新可爱，不知在沸水里醒过来会是什么样？

品类最多的，当数菊花。

黄山贡菊是淡淡的黄，说米白色也许更确切些，或者月光色，若一抹月痕落进深沉的梦里。黄金菊，名副其实，金灿灿的黄，贵气而张扬，花朵的形状大小与黄山贡菊非常相似。胎菊，比较内敛的黄，小朵小朵，香气温馨而浓郁。婺源黄菊，明媚而浓烈的黄，干花的朵远胜于胎菊。

而金丝皇菊，形如绣球，色如黄金，大气又绚烂，恣肆又奔放。轻盈而明丽的黄，若爽朗的笑声，哗啦啦在天地之间回荡。展板上，透明的玻璃杯里，硕大的金丝皇菊，一朵一杯，柳黄的茶汤清清亮亮。据说，其香浓郁而持久，冲泡7次，仍有余香。

最为与众不同的是昆仑雪胎菊，颜色与形状都完全不同于其他菊花。其色在色相环里大概要属于紫味红吧，朵形极小而饱满，一瓣瓣闭合成一个小小的圆果子。像什么呢？浓缩版的剥了皮的微型橘子吧。

想起那年冬天，小区里有人晾晒野菊花。隔离带上，放了一筛子野菊花，金黄的细小花朵慵慵而卧，密密匝匝。忍不住拈起一朵，还未举至鼻前，香气笑盈盈早迎了上来，清澈之中有淡淡的微苦，不媚不烈，妥妥帖帖，是让人安静的味道。放下花朵，嗅一嗅手指，咦，微微的香依旧隐隐约约。

菊，花之隐逸者也。菊花，味苦、甘，性偏寒；菊花茶，提神醒脑、清肝明目。前阵子，炎炎夏日，泡一杯菊花茶，东篱的清风，南山的葱茏，旖旎而来，敛于杯中，溶于水里。躁动的心，于是静下来，心静自然凉。人淡如菊，清澈如水。喝一杯菊花茶，祛除暑湿燥热，身心舒泰，诸事皆可淡然处之。那时，茶水是比酒水更为急需而迫切的存在。“茶”字拆开即“人在草木间”，心怀草木，日子简静而美好。花茶，有香可闻，有色可赏，更多了一层美意。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身心愉悦，情不自禁买了一些回来，吃茶赏花，身与心俱清凉惬意起来。

泡一杯花茶，看花朵在沸水里苏醒、重生，一瓣一瓣打开最初的笑靥，轻盈又优雅；尔后，吸饱了水分的花朵，静静沉在杯底，有万水千山历遍的从容、坦然。花因水而重生，水因花而清香，心因茶而清和。花的状态就是人生的状态，茶的滋味就是人生的滋味。生命的奇妙与际遇，人生的起落与沉浮，得与失，喜与忧，凡此种种，便也豁然。

泡一杯花茶，慢慢啜饮，从清晨的浓酽喝到午后的寡淡，苦后回甘，涩中有甜。一切风轻云淡，惟余氤氲的水汽与幽香静静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