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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集《水家乡》自序

来源:花匠小妙招 时间:2025-01-10 20:36

小小说的菩提树与明镜台(自序)

蔡楠

1984年,我的小小说处女作《人各有志》在《沧州日报》发表。这是我种下的第一棵小小说菩提树。她标志着我的小小说之旅从此开始。26年来,一路逶迤,不管逆境顺境失意得意,无论快乐悲伤贫穷富足,都没有动摇我对小小说这一文体的热爱和坚守。我在小小说的漫长之旅中,发展着自己,创造着自己,愉悦着自己,成熟着自己。同时,也以我的10余部小小说集证明着自己,鼓励着自己努力追求小小说明镜台一样的至高境界。

通向任何一个方向的道路都不是一路直线下去的,当然更不会一帆风顺。道路会有转折,会有反复,甚至会有暂时的停顿。但每一次转折、反复和停顿之后,就是一种前进和超越。最近,我在小小说作家网山东版为我举办的网络研讨会上,对自己的创作历程做了一下划分。第一阶段从1984年开始,为上路阶段。写了一些相对来说比较稚嫩和传统的小小说,比如《人各有志》《合影》《青瓷罐》等作品。1987年——1996年,为定位阶段,我开始写白洋淀,师承 孙犁老师的创作风格,写出了一些被评论界称作是“新荷花淀派”的系列小说,代表作有《习水》《水灵》《水韵》《熏鱼》等。这些小说笔调清新、至真至纯,唯美诗意,带着白洋淀荷一样清香、苇一样葱绿、水一样澄明的新鲜气息。从1997开始至今为成熟阶段吧,我开始用一些现代主义的创作方法来进行小小说创作。这一时期的作品比较复杂,有先锋的,试验的,也有注重形式上的探索的,比如《行走在岸上的鱼》《水家乡》《生死回眸》《我发现你头上有把刀》《叙事光盘》《关于年乡长之死的三种叙述》。同时仍有温暖的、柔软的、现实的叙事作品,比如《纪念白求恩》《青花》《马涛鱼馆》《芦苇花开》《蓝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等。其实这样的划分又不能涵盖我创作的所有作品,比如我最近写的白洋淀“历史系列”的小小说《蓼花吟》《盒子炮》《秋风台》等,就是又一种风格的作品了。

在我的小小说创作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写白洋淀的。但我作品中的“白洋淀”又不只是一个地域意义上的白洋淀,她是现实的湖泊与我自己精神家园的结合体。正如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格拉斯的但泽,莫言的东北高密乡。这里有我“写不尽的人和事”。历史的白洋淀是深远蕴藉的,现代的白洋淀是清澈透明的,当今的白洋淀已经变得有些污染,甚至局部干涸了,以后它还会变成什么样子?比如,引黄济淀后,也许更加澄明更加清澈,也许将来可能会再度干涸?从某种意义上说,白洋淀的历史实际上体现了一个社会的历史发展轨迹。我试图追踪白洋淀的历史发展脉络来结构我的作品。但小说又不等同于历史。我的小说随着白洋淀的变化而变化,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发展。但再怎么变化,再怎么发展,仍然是我的文学的世界。

在小小说中,我喜欢与众不同的叙述方式和叙述技巧。写每一篇小说,我都当做是一个新的起点,都有一个新的目标。用一些摇曳多姿的笔法,用一些变幻莫测的形式,制造一些旖旎万千的风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从这一点来说,我不喜欢赛跑,我更喜欢散步,喜欢从不同路线、以不同方式达到目标。再有,我喜欢探索的乐趣。生活是丰富多彩、包罗万象的,她不可能以一种固定的形式或格式展现在你的面前,有时她丰富的让你无从把握。生活有未知性、多义性、含混性。因此,一篇好的小小说也不是单向的,单指的,而是多义的,多指的,甚至有时是含混的。在这里,含混是作家创作小小说的一种策略,是作者故意或者无意造成的歧义,既可以表示读者心中的困惑,又体现了作为现代小小说的不确定性,从而丰富着小小说的内涵和外延。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我才有了《行走在岸上的鱼》。这篇小小说写了白洋淀里一条红鲤鱼因忍受不了无水之痛、捕杀之烈,愤而离开水行走在岸上的故事。但这里面却又是多义的。你可以认为是写自然的,写环保的,写人类的生存艰难的。总之它是不确定的,是含混的。又如《鱼》的姊妹篇《千万别当小说读》,是写一个叫水的男人和荷花、芦苇、小鱼儿三个不同年龄、不同层次、不同身份的女人的情感纠葛,实际上是写白洋淀水与自然的关系的。你还可以有别的解读。比如,一个人与他的生存环境的关系,比如一个国家和世界的关系等等。

一篇完美的小小说与她完美的结构是分不开的。我常把小小说的创作比作一朵花的绽放。花的美丽是相同的,但花的绽放形式却有着各自的不同。马塞尔·埃梅,是二十世纪法国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他以奇巧的构思、幽默的语言,把现实主义的内容与怪诞形式巧妙结合,构成独特的艺术风格,被人称作“短篇怪圣”。尽管法国是一个小说大国,尽管前有雨果、巴尔扎克,后有贝克特、西蒙,但是埃梅还是以自己独有的魅力跻身于法国乃至世界小说大师之列,成为世界各国读者最偏爱的现代作家之一。为什么?我以为就是他的短篇小说有自己不断创新的形式。看一看他的短篇《生存卡》、《穿墙记》、《侏儒》等,就能体会他小说形式的魅力。可以这样说,埃梅找到了每一朵花的绽放方式。

创作一篇小小说的过程就是寻找一朵花独有的绽放形式的过程。而形式又藏身于花的开放之中,正如小小说的形式藏身于语言之中,藏身于作者的心中一样。但从小小说的意义来讲,一篇真正完美的小小说又应该溢出语言本身和形式本身,通过最佳结构或形式,超越这“一朵花”,开放出鲜活的文字之花,美妙的思想之花,瑰奇的生命之花,从而幻化出“众花”之美。幸运的是,我在小小说创作中,寻觅到了诸如《生死回眸》《叙事光盘》《车祸或者车祸》等等这样与众不同的花朵。《生死回眸》打破常规,由死写到生,完全可以倒过来读;《叙事光盘》按A盘、B盘、快进、慢放来结构故事;《车祸或者车祸》则是由叙事、说明、议论、叙事四部分组成,都是讲述的一个故事,但一步一步在升华故事。我尽量避开直线型的叙事,采用多角度、多形式、多方位来俯瞰作品。内容决定形式,好的形式策略能大大增加作品的容量,能使作品意义增值,更能展现丰富的意蕴。

小小说之旅充满了新奇和冒险。我愿意在创作中进行多种探索和尝试,更愿意体验冒险叙述的快乐。我常说,能够体现一个小小说作家功力的元素有两个:一个是语言表达能力,另一个是叙述能力。作家是借助语言来叙述的,小小说的叙述形式实际是语言的冒险形式。它可以不讲究情节因果线性链和严密的逻辑,也可以以人物为中心的地点、事件不统一,人物身份也可以不确定,但叙述者是无处不在的,叙述的视角是随时变化的。也就是说,小小说可以作为另一种人生、另一个世界而存在,抵抗着现实的世界或者历史的世界。
   在这里,我要再一次提到那组有关白洋淀历史题材的小小说。我在写作中,面对久远的人物和事件,首先考虑的不是事件的线性,而是叙述的角度。《鱼图腾》是写人与环境和谐相处的思考的,我用一块鱼化石的口吻来叙述远古母系氏族的一个故事。《秋风台》是重述荆轲刺秦王的故事的,但我没有正面写荆轲,而是由荆轲刺秦的那把名叫“徐夫人”的匕首来讲述那段尘封的故事。《响马盗》是写刘六刘七农民起义的,我虚构了刘六的一匹战马名叫望云骓,让这匹战马叙述、见证那段农民起义的历史。《蓼花吟》是写宋辽对峙时期的战争的,我设置了一个歌伎作为叙述者,来叙述那段往事。在这组小小说里,我还运用了复调、多声部、多视角的现代叙述手段,尽可能地为读者打开想象的空间,来等待读者的再叙述,尽可能更加真实的让读者自己去还原那段历史,来让读者寻找他们认为更加符合自己心目中的人物和事件。尽管这是一种冒险,但恰恰是这种叙述的冒险之旅,会更让读者体验出小小说这一文体最迷人的魅力!

小小说是一种迷人的文体。小小说是一种青春的文体。小小说是一种飞扬的文体。正是这样一种文体,让我为之迷恋为之奋斗了这些年。我在漫长的小小说之旅中,也收获了沿途的旖旎风景。因了小小说,我得了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冰心儿童图书奖;因了小小说,我成为新世纪风云人物榜——小小说金牌作家,小小说十大热点人物,河北省作家协会小小说艺委会主任。因了小小说,我最近又被河北省作协和江西高校出版社联合推荐参加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的评奖……

我喜欢小小说。我的每一篇小小说都是用心写就的,我的每一篇小小说都是我的挚爱,都是我的菩提树。我愿意继续种植着小小说的菩提树,希冀收获小小说的明镜台!

2010年8月12日于荷香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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