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图像：探寻宋代词画之美

□贾登荣

宋代的词与画，异彩纷呈，琳琅满目，是中国文艺皇冠上光辉夺目的巨钻。宋画，天真质朴，雅致清新；宋词，婉约低回，情意绵长。《“画境”与“词心”》一书的作者王万发，从文学与图像的视角开启对宋画与宋词的研究。通过多维度挖掘宋词与宋画的丰富内容，透视宋词与宋画的艺术意蕴，梳理宋词与宋画之间存在的联系，在抽丝剥茧的叙述中，让人们感受到宋词与宋画之间的相通之美，更加热爱这两朵洋溢着古典文明光芒、代表中国古代文艺高峰的艺术奇葩。

宋画与宋词之美，首先体现在生活之美上。

宋朝延续了唐朝恢宏的文化盛况，且有所发展。其词与画既能宏大叙事，使人极目千里看尽火树银花，更有自身的优雅从容，令人观万物看秋水蜉蝣，既有大丈夫般的胸怀，也有小女儿般的情态，既能容纳大好河山，也能收容花鸟鱼虫。纵观作为代表宋代文艺最高成就的宋画与宋词，其核心要义是追求生命体验，即在万事万物之中感受生命的美好。

宋朝的万物在画家的笔下呈现出千姿百态的灿烂。他们用画笔一一再现了丰富多彩的生活况味。《“画境”与“词心”》在“墨彩有情藏宋画”一节中，从“造化有灵山水境”“凡尘俗世百态新”“折枝雀翎尽成趣”三个方面，梳理宋画的主题。作者指出，宋人善绘山水。他们运用高远、深远、平远三种技法，创作出不同的传世绘画作品，如李成的《乔松平远图》、郭熙的《窠石平远图》、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等。作者还指出，宋代人物画发展虽不及前朝与同时期的山水画和花鸟画，但在反映社会现实以及历史故事画的创作上却有突出的成绩，同时道释、仕女、文人雅士题材也有所发展。特别是人物风俗画在表现现实生活上有很大进展。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用极其细微且精致的笔法一一描摹社会百态，具有很高的艺术与史料价值； 再如李嵩的《市担婴戏图》，描绘一货郎挑着各式各样商品，在秋日里摇晃着拨浪鼓吸引孩童，招揽买主的场面。这样的作品，拉近了艺术与市民阶层的距离。

宋词与宋画一样，也是对宋代生活的再现。在“俗世万千入宋词”一节中，作者指出，词在唐、五代时期被视为不可登大雅之堂的“小道”，但随着晏殊、晏几道、张先、柳永、苏东坡等众多宋代文人不懈努力之下，让词逐渐跨越了“雅”与“俗”的鸿沟成为与诗同等地位的写作体裁，与此同时，词的题材也开始种类繁多起来，不仅描写山水、花鸟、仕女等，也写河山、写历史，展现宋人生活的多姿多彩，从词中读到宋人生命世界的博大丰富。

宋画用线条图案模山范水，绘景状物，含蓄与直观并存。宋词则以语言文字记述、论说、表情达意，婉约与豪放兼具。应该说，宏大与微小、豪壮与柔情，都是宋画与宋词不可或缺的组成。

宋画与宋词的艺术之美，则集中体现在宋画与宋词所呈现的“画境”与“词心”之中。提及宋画与宋词的“画境”“词心”，不得不提及“词意画”与“题画词”。所谓“词意画”，就是画家以词作为依据，或紧扣词意，或增添删减，取其精髓，融合个人看法、情感等主观意愿，构建画境，创作出富有文化意蕴的绘画作品，形成独具魅力的“画境”。宋词的蓬勃发展，为后世创作“词意画”提供了大量素材，画家们往往借“词”意来表达胸臆或充实画作的内涵，促使读者对画卷中的意境产生感情联想与共鸣。北宋词人孙浩然的《离亭燕 一带江山如画》就被同时代的画家王诜根据其词意创作出《江山秋意图》。而更多宋代词人的词作，为后世画家作为素材创作。如柳永《雨霖铃》中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词句，就被清代画家罗聘用来创作《晓风图》。而晏几道《临江仙》中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词句，也被清代画家余集用来创作出《落花独立图》。同时，画家在创作词意画时，不局限在花鸟景物形貌的描绘上，而是以花鸟景物寓词人本性，抒画家情怀。如石涛根据宋祁的《玉楼春 春景》中的词心“红杏飘着春意闹”一句，创作出一幅《花卉图》：画卷的右上角斜轧下两枝杏花，各色花朵竞相绽放枝头，将“浮生长恨”滞于画笔之上，努力将春光留于画面，营造出春意盎然的意境。宋代出现了大量的“题画词”，包括苏轼、秦观、陆游、辛弃疾、吴文英等60多位词人，共创作了140多首“题画词”。

从历代留下的绘画、词作来看，“词意画”与“题画词”题材广泛，包含自然与社会的方方面面。画家和词人通过描摹物象，传达自己的胸襟抱负与内心情愫，表达画外意和言外意，营造画境与词心。词是可以诵读的画，画是无言的词，从而实现词与画互相成就彼此，放射出更加璀璨夺目的艺术光辉。

不过，《“画境”与“词心”》一书的作者也反复提醒读者：宋画与宋词绝不是一条重合的平行线，无缝连接，相通相融。作为不同种类的艺术，宋画与宋词在审美特征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各自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

词与画，一个是语言艺术，一个是视觉艺术。词以语言文字记述论说，表情达意，婉约与豪放兼具；画用线条图案模山范水，绘景状物，含蓄与直观并存。欣赏一首词，读者会情不自禁地随文字展开无穷无尽的联想与探索，脑中频繁出现不同的意象，心灵深处绽开迷人的风景。而作为视觉艺术的绘画，具有造型性和直观性的特点。绘画虽然能够直接表现图像，但往往只能展现一幕或几幕固定的场景，给人直观的视觉感受与美学享受。作为观赏者，只能依照画上的图像内容进行鉴赏，展开联想，而无法跳出画面的束缚自由飞翔，浮想联翩。如果脱离画面营造的景况无度地联想，那就可能与画的意境大相径庭，甚至风马牛不相及了。所以，绘画作品带给观赏者想象的空间，远远没有词那么大，那么宽，那么自由，那么奔放。这也是二者各美其美的鲜明艺术个性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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