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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咏柳、画柳传统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1-07 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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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春秋江南雪梦柳如烟

柳树向以品种多、分布广著称，而本节所论仅为其中之一：垂柳。垂柳是中国原生树种，为杨柳科柳属落叶乔木，至今已有4 000余年的栽种史。其花名葇荑，花序直立或斜展，先叶或与叶同时开放。枝条细长、状若柔丝、下垂及地，因外形优美且极具辨识度而广受青睐。垂柳由丝绸之路经西南亚引种至欧洲后，于1736年被瑞典植物学家卡尔·林耐（Carl Linnaeus，1709—1778）命名为Salix babylonica（林耐当时误以为垂柳原产于巴比伦，故有此名），但英人更喜欢称其为“weeping willow”。

《荷香消夏图》宋马麟卷绢本浅设色

我国有关垂柳的最早的文学书写见于《诗经·小雅·鹿鸣之什》“采薇”中之名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此诗为后世文人折柳寄情、惜别、思归之发端。在周代以后3 000余年的文学长河中，柳以其风姿的婀娜柔美及阐释的多元性尤得文人青眼，陶渊明以“五柳”自况表明超然尘外、淡泊名利之志；桓温北征见昔年所栽之柳皆已十围，不禁对柳而叹，感慨时光易逝、人生无常。而历代咏柳诗文更是汗牛充栋，以题材而论概有以下诸种：

咏离别。因柳、留谐音，中国自古便有折柳赠别之习俗。王维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寄托送别元二的深情厚谊，透露出些许轻快且富于希望的情调；宋代诗僧惠洪则以“绿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宣泄伤离恨别的怅惘情绪，“为出家人未能忘情绝爱者”。这种以柳咏别的传统承续不绝，直至晚清仍有诗人吟咏“多情不若堤边柳，犹是依依远送人”。有离别便必有思念，借柳丝言相思成为题中必有之义。唐穆宗时文人王涯夫妻情笃，在外任东川节度使期间以“厌攀杨柳临清阁，闲采芙蕖傍碧潭”倾诉其对爱妻的无限思念；与王涯厌见杨柳不同，温庭筠以柳丝喻情思，“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活画出闺中少妇怅惘、寂寞、凄苦之情状，其远人之思比柳丝更绵长、比春雨更细密。除了对亲人、情人的思念外，咏柳诗中还有一抹永恒的乡愁。王之涣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诉戍卒不得还乡之怨情，苍凉慷慨而又不失豁达悲壮；李白“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以哀怨幽咽的《折杨柳》曲感怀故土相思之情。

《柳塘牧马图》宋陈居中

咏美貌。柳枝纤细、柳叶秀长等特征极易被用来比附美女，因而花嫣柳媚、章台杨柳、分花拂柳、杨柳宫眉、柳腰花貌等成语层出不穷，以柳咏美更是诗家常情。白居易以“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咏绝代佳人杨玉环，张孝忠以“豆蔻梢头春意浓，薄罗衫子柳腰风”吟青春少女灵动之美，而“腰如细柳脸如莲”“体柳轻盈千万态”则更多是欢场情迷或酬答唱和之作，脱不了佻达浮薄的底色。这一倾向又逐步演变为以柳喻妓、以柳絮喻薄情的意象，如眠花宿柳、寻花问柳、折柳攀花、花衢柳陌、柳户花门皆为此属，而年老色衰、遭人遗弃之女则被以残花败柳、柳折花萎比喻。元人李邦祐便以“花街柳陌，恨他去胡沾惹；秦楼榭馆，怪他去闲游冶”宣泄女子对花心情郎的一腔幽怨。

《柳塘鸳戏图》宋佚名绢本设色

纵23厘米横24.4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画上无题款。

咏春景。作为植物中的报春使者，垂柳一般在早春二月便能感应到萌动的春意而率先发芽开花，所谓“江南腊尽，早梅花开后，分付新春与垂柳”，故无论迎春、惜春抑或伤春诗，总少不了垂柳意象。柳枝甫一萌芽，遥望若有似无，因而被冠以“烟柳”美名。“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此为柳永眼中东南形胜杭州西湖之春景；而韩愈则更青睐如酥春雨及遥看近无的春草，故曰“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春光易逝，与人类韶华易落何其相似，而未老先衰、体质虚弱也能被古代文人以柳作比。《世说新语》中顾悦以“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自嘲华发萧萧，同时巧妙恭维同龄的简文帝雄姿英发。这一意象颇受后代诗人喜爱，“孤舟乱春华，暮齿依蒲柳”“况今蒲柳姿，俛仰及大耋”等皆用此典。

《山径春行图》宋马远卷绢本设色

纵27.4厘米横43.1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唐末宋初，文人画渐成中国古代美术的主流，垂柳凭借其灵动、飘逸的风姿成为山水、田园画的重要题材。唐代画家韩干、戴嵩善画动物，人称“韩马戴牛”。戴嵩传承其师韩滉所长，以画牛称世，后人谓其得“野性筋骨之妙”。戴嵩《牧牛图》所绘为暮春之景，画面中央斜横之柳颇具野趣，且形成对角构图；树下牧童骑牛横笛，与左上方的叠翠远山构成奇妙的平衡。牧童、短笛、村牛、垂柳有效调动了读者（观者）的视觉与听觉，成为中国诗、画艺术的经典意象。

戴嵩《牧牛图》

《柳鸦图》宋赵佶上海博物馆藏

宋徽宗赵佶向以超人的艺术天分而见称后世，其瘦金体书法运笔爽利瘦劲，侧锋如兰竹，至瘦而不失风姿，为书法史上极具个性和创造力的一种书体。赵佶又是工笔画之创始人，花鸟、山水、人物、楼阁无所不精，以体察入微、用笔挺秀、精细逼真而著称。《柳鸦芦雁图》水墨浅赭设色，笔法简朴灵动，画面明净舒展，融粗笔写意与精湛写生于一体，体现出平和典雅而又生机勃发之美。《柳鸦芦雁图》分两段，前段画垂柳一株、鸦雀数只。柳树细条垂秀，流畅天成，与树干的粗壮浑朴、虬曲凹凸形成鲜明对比。树上白头鸦或偎依缠绵，或相顾而语，自在安详。画家构图洗练，运笔精细圆润，鸟身敷以浓墨，黝黑如漆，鸟嘴以淡红点染，头腹敷以白粉，墨色层次分明，醇和雅致，遂成妙制。

《秋柳寒鸦图》宋梁楷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明代唐寅工山水、人物、花鸟，人物宗法李唐，色彩艳丽清雅，体态优美，造型准确；山水田园以南宋刘松年为师，笔墨细秀，布局疏朗，风格秀逸清俊；花鸟画则长于水墨写意，妍丽典雅，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并称“吴门四家”或“明四家”。《落霞孤鹜图》为唐寅山水画代表作之一。画面境界沉静，洗练洒脱：落霞余晖中，峻岭耸峙于江岸，孤鹜翱翔于烟水，水榭掩映于垂柳，错落成趣，虚实相映。画家以重墨皴擦勾斫山石，以淡墨晕染勾勒烟柳，墨色和悦润泽、缜密秀逸。水阁台榭，斯人独坐，童子侍立，左上侧有画家自题诗曰：“画栋珠帘烟水中，落霞孤鹜渺无踪。千年想见王南海，曾借龙王一阵风。”想见画家崇尚王勃诗才，尤羡其少年得志，因以《滕王阁序》中名句题画，以其极高的文学、艺术造诣再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之境界。

落霞孤鹜图

综上，中国文人的咏柳、画柳传统承续千年，代有佳作，牢固奠定了垂柳在文学艺术殿堂中的特殊地位。

明樊圻《柳溪渔乐图》

赵春秋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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