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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汪曾祺《腊梅花》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1-06 05:43

读汪曾祺《腊梅花》

开篇以小孙女的儿歌引出描写对象，这是汪曾祺许多时候擅用的入题方法，比如《昆明的雨》以仙人掌的画引出主题，这样显得有趣味，增加了曲折，不直露，如在苏州园林看风景。

小孙女没有见过真的腊梅花，“只是从我画的画上见过”；此句中已暗含汪老对腊梅的喜欢。如果不喜欢，他去画它做甚？汪老的画是让人喜欢的。近年来有个“老树”画的画也让人喜欢，——我美篇的文集封面就都用的汪老和刘画家的。

第二段引经——《竹坡诗话》，据周紫芝的介绍，自宋时，腊梅是从北传至南方的。这里本是介绍腊梅的产地、迁移，明白渊源；可是同时增加了历史的古意，使这种花显得典雅，——那是浸透了文化的，它非西方移民也。

我没有到过北方，我也只是在南方看到。

但汪老这里所本，应为他在北京生活过，所以能作这样的比较。以藻鉴堂为例，说明他所见的北方腊梅不仅长得不粗，而且不关注的人并不认识。这里，话语隐微之中，既含有稍稍遗憾，又可看出作者对腊梅喜爱的自许。

“我的家乡有腊梅花的人家不少。”第三段才接触到正题。汪老许多文章都是这样，正如《昆明的雨》，絮絮而谈，似乎皆与雨关系不大，但在平淡委婉中有一根怀念的主线贯穿始终。人生有一种常态也应如此，并不一定都要风驰电掣般赶路；慢慢地走，慢慢看。

“我的家乡有腊梅花的人家不少。”，从这一段才开始，其实剩下的段落写的都是“我家后园的那四棵很大的腊梅”。这里面寄托了汪老浓郁的怀念和乡愁，这个“乡愁”是上升到精神的故土，是一个人历经波折、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后对人生初始阶段的回望。

这样的腊梅树我也喜欢。

以前的腊梅我只见过三味书屋后面那个小园里的，可以爬上花坛去折它，还可以“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我曾经喜欢过长得很粗的月季树，因为一般的月季树都很瘦。

高邮汪家后园的这四棵腊梅树有着悠久的历史，“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大了。很可能是我的曾祖父在世的时候种的。”我想起张岱家的后园，还有张家的三世藏书。诗书传家，这些人家的园子里连棵腊梅树都是有文化的。

这几棵腊梅不仅有历史，而且长得粗壮，你想想，长了那么多年了，它能不粗吗？我又想，如果你去到一座城市，看看它街边的行道树，也可以揣知这个城市的历史和人文底蕴。

这四棵腊梅“主干有汤碗口粗细”，“并排种在一个砖砌的花台上”，其实这是汪老童年的记忆。细揣，这些平淡的文字里，其实浸润着情感。

这四棵腊梅的花心是紫褐色的。我见过这种腊梅，是谓之“檀心磬口”。将檀心的贬为“狗心腊梅”。“腊梅和狗有什么关系呢?真是毫无道理！因为它是狗心的，我们也就不大看得起它。”这纯粹是口语了，并且是儿童的口语；脱离了文本前面“工整规范”的书面叙述。从优处说，这是汪老的童心，一任天然，谐趣有味。篇末“我应该当一个工艺美术师的，写什么屁小说！”同此。但若从劣势方面来说呢？本来很文雅的书面语，到这里却突然来了这么句大白话，——显得过于随意。它们夹杂在一起，使喉间像鲠了点什么。（这是我的意见，汪老不是神）。

“不过凭良心说，腊梅是很好看的。”以退为进，转折；原来前面是铺垫，欲扬先抑。讲到花，突出腊梅花的特点，单个的，是小朵，可是繁密地挤在一起，却形成了规模。“满树繁花，黄灿灿的吐向冬日的晴空”，那是一种壮观，生命渺小与磅礴的辩证。“满树繁花，黄灿灿的吐向冬日的晴空”，有形有数量，有色有态势，有动感，有美好的布景——“冬日的晴空”，已有诗意在其间。而后面这句更好：“那样的热热闹闹，而又那样的安安静静”，热热闹闹，满树小小的黄色花朵纷纷向阳，仿佛在笑，仿佛在闹；可是它们又安安静静的，笑与闹都是人的错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腊梅却是明朗的，明亮的。这几句，把腊梅的特征抓住了，把它的形与神都画出来了，把它写活了。

“不过我们已经司空见惯，每年都有一回。”汪老见过了太多美。

有的人却连一朵腊梅花都未撷取过。

下一段是讲折腊梅花。我觉这句最有特色，从来没有见别人用过，汪老是第一次，此后再也没有：“我们要的是横斜旁出的几枝，这样的不蠢”，“不蠢”这个词好啊！我只能说，“实在是一个不寻常的境界”。

最后一段，“下雪了，过年了。”我也盼望着。汪老却做“腊梅珠花”。——这个小男孩子，心真细。不过，如果他不那样细，当初他也不会对生活有那么细腻的体察，后来化为了他的文学素养；以致今天我们才能读到那么优美有特色的文字。真的，篇末这一句，虽然从语言、语体风格上来说，我不赞成；可是从情感上来说，却又觉得只有这一句才能表达——

“我应该当一个工艺美术师的，写什么屁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