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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金樱子开白花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5-01-01 20:35

金樱子与开白花的野蔷薇非常像，花期也差不多。金樱子繁茂的枝条更粗壮劲韧，形似长藤，高出其它灌木许多，我们喊作“刺蓬子”，花就被喊成“刺花”。

四月末，河滩林子里已是一片新绿。牛大黄、牛筋草、白刺苋、婆婆纳、细米菜、尖叶苦菜、含巴叶子草，铺满地面。早晨的阳光星星点点散落下来，周围很静，只有小鸟唱着歌在头顶欢快地穿梭，跳跃。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鲜嫩而纯真的草木的芬芳。小路边盛开着一簇簇、一蓬蓬金樱子花，白色纤巧的花朵，被茂盛浓绿的野草和灌木簇拥着……翻过大埂，在远离林子的水塘岸边，也垂挂下一丛丛缀满白花的枝条，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阵阵清香，蜂吟蝶飞，一派祥和。

金樱子花比野蔷薇花大，结构非常精巧，金黄的雄蕊在花心外密密排列，呵护着中间浅绿的雌蕊，有着不尽的浓情蜜意……风吹枝摇，白绫般的花瓣一片一片飘下，落在长满绿草和泛着潮润水气的小路上，让你感觉那就是生命最真实质朴的美。金樱子花期不长，前后只有十来天。

像所有的野蔷薇一样，金樱子的枝条，特别是四向披散的小枝以及花柄上，全都长满扁而弯的皮刺，让你不敢贸然下手。野蔷薇到秋天结红豆一样的果，簇簇挺立在枝叶间。金樱子的果夏末就成熟了，微红或黄里带着红晕，有普通红枣大，外面包着毛茸茸的刺，小孩子们自然就称它为“刺果子”或“刺梨子”了，也有喊“糖罐子”的。

有蜂蜜味的“刺果子”，一直是我们夏天里的最爱。吃“刺果子”得有几分勇气，首先要不怕被刺剐，摘下一把“刺果子”，手臂上肯定给拉出横一道竖一道的血痕。“刺果子”柄托萼片上有刺，小心翼翼地用指甲从中间剥开，抠去里面的籽，剩下厚厚的果皮，就是美味，吃在嘴里酸甜酸甜的。要是有人对你说：“一个坛子，装着麦子，吃了坛子，剩下麦子……”谜底嘛，就是“刺果子”了。大批“刺果子”红透时，老远就闻到一股醇浓的香甜味，会引来鸟雀和成阵的昆虫。将它们采下晒干，可拿到药材公司卖钱。性酸的东西大多都有收涩作用，“刺果子”入药，治女人崩漏带下，让男人固精缩尿，还能止咳平喘，止久泻久痢。我的中医老师邱步高先生，曾根据《明医指掌》熬制出金樱子膏，让一个腰酸体冷的中年人长年饮服，收效不错。

飞驰的白驹踏过平沙，落蹄生花……一蓬蓬一簇簇的金樱子，究竟活了多少年？没有人关注过。只晓得它们极其能活耐活，冬天衰竭了，春风一吹便又是一季蔓生疯长，将一大片白花摇曳在荒野上。要是那地方肥沃而湿润，又是临着水，人迹少至，金樱子花盛开时，简直是咄咄逼人，你会误以为那是一棵白花树，一堵白花墙！

由于有了这些掩护，阴沉沉的黑鱼在你不敢走近的地方安心生长。看到水面起了一团滚动的“黑鱼花子”，就晓得下面肯定有一大一小两只老黑鱼看护。老鳖会在夜幕下结伴爬到刺篷子下面，留下几行细腻的脚印，表明它们来探过路了。在今后的月夜里，它们会在这里扒开泥土产下一窝光溜白净的蛋……那将是一场夏日惊喜的开端。

我总是忘不了另一处开满金樱子白花的山坡。那是县城外一个叫五里岗的地方，早先是知青林场，后来知青散了，这地方就荒了。南端有一大片坟地，葬了十多个文革武斗时打死的学生，称做过“烈士陵园”。早几年还能看到立的碑石，后来就歪了倒了，连同几棵青松翠柏和万年青一齐都没有了，只剩一蓬蓬金樱子，年年清明时节开出白花，伤悼人生的沉重、岁月的无情……夜晚的山岗上，有时会有飘浮不定的磷火，显得惨淡而朦胧。

那时，岳父一家就住在近旁一所中学里，所以我常会带了一本书去那里消磨时光。临水的山坡下，金樱子的花，白得像夜晚薄凉的月亮……地上也落满瘦白的瓣，一片一片。地上有几根醒目的飞羽，它们本是长在鸟的翅膀或是尾巴上的大羽，怎么会遗失在这里呢？我有时会拾起干净的羽毛和花瓣一起夹入书页中，感觉白色的羽毛和花瓣上依附着什么，或者就是一些灵魂转化的。灵魂很轻，羽毛和花瓣比灵魂更轻，都是无声无息。

稀疏的松树，在风里轻晃，阳光温暖，明亮。有时一恍惚，你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某一丛白花下飘荡，瞌睡。

那些坟窟中，还躺着一个女学生，据说是在一幢大楼里广播“战斗檄文”时，被攻上来的对方一阵乱枪打死……要是她还鲜活地存在这个世上，她会怎样哩，已退了休在家买菜做饭，跳广场舞，儿孙满堂？然而，惨淡的命运却将她留在永远的18岁，成了一蓬开满白花的金樱子，在黑暗与光明之间，以苦涩而清丽的心思映照人间……

金樱子，开白花，向着明亮的那个方向，一直在等待有人走近。

供稿人：谈正衡

作者简介

谈正衡，南陵弋江人。著有散文集《长河流月》《热写冷识集》《静夜凉风》《梅酒香螺嘬嘬菜》以及中篇小说集《白狐》和诗集《五月之岸》等。自2011年以来，连续出版“故乡记忆”之系列书十多本。其中《节气的呢喃与喊叫》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2017年向全国青少年推荐百种优秀出版物；《味蕾的乡愁》亦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和全国老龄委2017年推荐好书，参加2017年上海书展，被文汇报列入最值得购买100本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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