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时刻的写作：威廉斯的《水仙花》

《水仙花，那绿色的花》第一次出版是在诗集《爱之旅》（Journey to Love ，1955）中，它诞生于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一生中接近毁灭性的危机时刻。最初，他想使这首诗成为《帕特森》（Paterson）第五部分，即暂拟标题为“天堂之河”（The River of Heaven）的诗集中，其中将要包含任何诗人尚未完成或尚未说出口的事。他于1952年3月在纽约市的一家酒店菜单上开始了这首诗的写作，并为此持续近两年。在那些年里他的健康日趋恶化，这实际上从他1948年的一次心脏病发作起就开始了，后来又在1949和1951年继续受到恶化。1952年8月，他遭到了更重要的一次心脏病打击，并且意识到类似的打击以后随时都会到来，并且可能致命。他的心理状况变得岌岌可危，因为他被任命为国会图书馆诗歌顾问（Poetry Consultant to the Library of Congress）的计划遭到了延搁，因为他被指控在诗中同情共产主义，虽然在进一步的调查中指控被撤销，但是只有一年的任命计划却没有延期。这件事让威廉斯感到无力并充满羞辱，1953年2月21日，他被送往精神病院，接受了两个月的治疗，当年4月18日才又被送出来。

同时，他跟结婚40年的妻子弗罗伦斯·赫尔曼·威廉斯（Florence Herman Williams）的婚姻也出现了危机。这场危机其实早就出现，他从早年起就跟自己的秘书等多位情人有染，不过直到这时威廉斯才坦白。

弗洛伦斯一时很难原谅他，在精神病院期间，受到死亡的威胁，他才有一种紧迫感，必须让自己相依为命的人认识到最全面的自己，于是就写了戏剧《梦中的爱》（A Dream of Love），诗歌《水仙花》等作品，企图得到妻子的谅解。在《梦中的爱》中，他企图阐述“男性对爱情进行情感更新的需求与女性对爱情的持久需求之间的冲突”。

威廉斯对于生命晚期的意识在诗中表现得很明显，也使这首颂歌具有了挽歌的色调。《水仙花》得到了一些好评，其中包括W. H. 奥登，他称之为“用最美的语言写成的诗之一”。

另一方面，体能的弱化不仅没有限制，反而刺激了他的诗艺也得到了更新。《水仙花》继续试验了他的“可变音尺”（variable foot）观念，此外还有三行一节的诗体（triadic line），那是他在《帕特森》第二部中进行的一个突破性尝试。威廉斯试图寻找自由体诗的“形式”，这种形式不是由古典的韵律模式强加的，而是从美国的当代日常口语中总结出来的，并随每首诗的主题而有所变化。《沙漠音乐》（1954）与《爱之旅》（1955）也都是他病后恢复期写的，其中仍然不乏对艺术的控制力。当时就有人说：‘我预言，从现在开始，随着威廉斯年龄的增长，他将会像晚年的叶芝一样，远远高于他的同时代人。’他的最后一本书《布鲁盖尔的绘画》（1962）使他获得了1963年普利策奖，直到1963年3月4日，他在睡梦中死去。

《水仙花》不仅面临爱和死亡的威胁，核冷战时代的政治危机也渗透在诗的字里行间，以风暴和其他“氛围”的形式呈现。因此，这首诗试图在公共话语和私人话语两个层面发言，通过自己的想像来采取一种对抗的方式。

《水仙花，那绿色的花》

水仙花，那绿色的花， 像毛茛 在其发芽的茎上—— 除了它是绿色和木讷的—— 我来了，小甜心， 我给你唱歌。 我们一起生活 很长时间 如果你愿意， 与花朵们一起。于是 我很高兴 当我第一次知道 在那里也有鲜花， 在地狱里。 今天 我怀着那些花的褪色的记忆， 我们都曾爱过， 即使对这 颜色苍白的小可怜—— 我看到它 在我小时候—— 活着的人很少珍视它， 但死者看到， 在它们自身中询问： 我记忆中 有哪些东西被赋予形状 类似于我眼前的事物？ 当我们的眼睛充满 眼泪。 对于爱，持久的爱 它将告知 虽然太淡了，深红色的一抹 它的颜色 使其变得完全可信。 有些东西 有些紧急的信息 我必须对你说 只对你 但那必须等待 当我饮入 你的临近所带来的喜悦， 也许是最后一次。 所以 心中充满恐惧 我把它拖出来 并继续交谈 因为我不敢停下来。 听吧，当我继续谈 与时间为敌。 这不会 太久。 我忘了 但我清楚地看到 某物 在天空的正中 围绕它排列。 一种气味 从它流出！ 最甜的气味！ 忍冬！此刻 有一只蜜蜂的嗡嗡声！ 和整个洪水 记忆的姊妹们！ 只要给我时间， 去召回它们 在我说出来之前。 给我时间， 时间。 当我还是个男孩 我曾有一本书 不时地， 我在扉页加上 压平的花 直到，一段时间之后， 我有了一个很好的收藏。 水仙， 预感般地， 在书中。 我取出你， 重新唤起， 记忆中的那些花。 它们很香甜 当我压平它们 并保留 它们的某些甜味 很长时间。 这是一种奇怪的气味， 伦常的气味， 把我带来 离你很近。 它的颜色 是第一个消失的。 对我来说 有一个挑战， 你亲爱的自我， 像我一样的凡人， 百合的喉咙 对着蜂鸟！ 无尽的财富， 我想， 向我伸出手臂。 一千个热带地区 在一朵苹果花里。 慷慨的大地本身 给了我们生活。 整个世界 成了我的花园！ 但海 尽管没有人照看 也是一个花园 当太阳撞击它的表面 而海浪 被唤醒。 我已经看到了 你也看到了 当它给所有的花 带来羞辱。 同样地，有海星 被太阳晒硬 还有其他的海藻 和野草。我们知道这些 还有其余的一切 因为我们是在海边出生的， 知道它的玫瑰树篱 在近水的峭壁上。 在那儿粉红色的锦葵生长着 还有处于旺盛的 草莓 在那儿，不久， 我们去采摘 野梅子。 我不能说 我已经去了地狱 为了你的爱 但时常 我发现自己在那里 在对你的追求中。 我不想如此 我愿意 到天堂。听我说完。 不要走开。 我一生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从书本 以及在它们之外 关于爱。 死亡 不是它的终结。 有一个等级 可以获取， 我认为， 在它服役时。 报酬 是一朵精灵之花； 二十条命的猫。 如果一直没有人来试试 全世界 将被失败者占据。 它一直 是你和我的 像一个人看到风暴 从水上到来。 我们并立着 年复一年 面对生活的奇迹 携手。 风暴呈现了。 闪电 在云的边缘嬉戏。 北方的天空 一片平静， 在夕照中显得很蓝 当风暴收起后。 这是一朵 即将抵达 其盛开的顶点的花。 我们跳舞， 在我们的脑海里， 一起读同一本书。 你记得？ 那是一本严肃的书。 于是书 进入我们的生命。 大海！大海！ 经常当我想起大海 脑海中就想起 伊利亚特 以及是海伦众所周知的错误 导致了它。 如果不是这样 世界上也许就 没有诗，但是世界 如果我们记得， 那些深红色的花瓣 从石头间冒出来， 会直接地说，这就是 谋杀。 当时盛开的性感的兰花 把那么多 无关的人 送进坟墓 留下自己的记忆 给一个傻瓜 或英雄的种族 如果沉默是一种美德。 大海本身 及其多样性 抱有零星希望。 风暴 已经被证明夭折了 但我们幸存 在这些思想后，它兴起 以 重新加固我们的生活。 是那心灵 心灵 必须从 死亡的介入中 被治愈， 意志又变成了 一个花园。诗 是复杂的而这地方 为我们的生活中 准备了诗。 沉默也可能是复杂的， 但是你不会离沉默 太远。 重新开始。 这就像荷马的 船舶的目录： 它填满了时间。 我用形象说话， 很好，你穿的 这些服饰也是形象， 我们不能相遇 以别的办法。当我谈及 花朵 这是在回忆 我们都还年轻 的时候。 所有的女人都不是海伦， 我知道， 但她们心中有海伦。 我的甜心， 你也有，因此 我爱你 否则我就不能爱你。 想象一下，你看到 由女人组成的一片 银白色的田野。 除了爱她们 你还能怎么办？ 风暴突发 或消匿！那不是 世界的末日。 爱是另一回事， 或者我认为， 一个扩展的花园， 尽管我把你视为一个女人 从来没有用别的方式想过， 直到整个大海 已被占用 它所有的花园也是。 是对爱情的爱， 吞噬一切的爱， 令人愉悦的爱， 对大自然的爱，对人， 对动物， 引起温柔 和善意的爱 感动了我 我也在你身上看到。 我早该知道， 虽然我没有， 铃兰 是一种使许多嗅到它的人 生病的花。 我们有我们的孩子， 猛攻中的强敌。 我把他们放在一边 虽然我关心他们。 仿佛任何人 都可以照顾他的孩子 在我看来。 你明白 我必须见你 在事件发生后 而且仍然要见到你。 爱 对此，你也要鞠躬 和我一起—— 一朵花 一朵最淡的花 应该是我们的信任 不是因为 我们太虚弱 以至于无法作出别的选择 而是因为 在我的能力的极限处 我冒险做了我必须做的事， 因此证明了 我们彼此相爱 尽管我的骨头流汗 我也不会在行为上 对你哭泣。 水仙花，那绿色的花， 我来了，我的甜心， 为你唱歌！ 我的心振作起来 想给你带来一些消息 关于 与你相关 并与许多人相关的消息。看着 有什么新的传来。 除了在受歧视的诗中 你哪儿也找不到它。 从诗歌中得到消息 是困难的 但是人类每天悲惨地死去 因为缺乏 在诗里发现的东西。 听我说完 因为我也很在意 每个人都该在意 那些想要在自己的床上安然死去的 人 也不例外。 （祈尘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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