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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说】周荣池：蚕豆的香气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30 23:27

【大家说】周荣池：蚕豆的香气

周荣池

蚕豆花和别的花不一样。它的花朵有眼神，好像总是看着春天的大地。

蚕豆花似乎春后就开了。年前它们就在贫瘠的泥土里冒出头来，和风寒对抗着。豌豆苗也是秋后种下去的。霜后叶苗就鲜嫩无比，炒着吃或者汆汤是极好的。蚕豆的叶不可食，所以它的老嫩就无人问津。豌豆在村庄里似乎不用来做菜。所以豆子和人生一样，各有各的处境与妙用。蚕豆开花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母亲。我至今记不得她的生日。她的母亲也不知道，就告诉我们一句模糊而诗意的话：大概是蚕豆开花的时候。所以我特别关注蚕豆花开。

它的花朵用黑白相间的眼神看着人间，有一种清寒的冷漠。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一种滋味。

蚕豆的荚才长出不久，我们就摘来尝鲜。那时多在下学的路上偷食。人们都在望着田野里的动静，没有人计较这些事情。我们后来上学，学到了关于蚕豆不能生食的道理。但那些年似乎没出过什么危险的状况。嫩皮蜕后的蚕豆很清甜，入口有些凉意。这种食物缓解了我们那时的饿和馋。我不记得是不是吃过生的豌豆。那种豆米有太过怪异的味道。

蚕豆要熟的时候，麦子就要熟了。春天腌下去的咸菜洗干净与其同炒，有特别的咸香。这种咸菜与粥和在一起味道香。有句俚语作“粥烫咸遭瘟”，极言吃咸之多，也可见这种菜味道好。还有闲情的人家，用棉线将蚕豆串成佛珠状，在汤罐里煮熟，捞出来凉后挂在孩子脖子上。孩子挂出去炫耀一番，后又一个个摘下来吃掉。这真是闲味。

蚕豆再老熟一点就剥仁烧汤和咸菜。这时咸菜味道变得苦臭，要反复淘汰洗。有些已经长出蛆虫，但仍然可取。人们认为这些活物才有味水。这种汤冷了才好喝，有“鲜掉眉毛”的说法。这是南边人说的细腻话。我们农村人只说是“喷香”，语气和汤味一样明确而深刻。

蚕豆老了之后，也有取仁晒干日后烧汤的，与瓠瓜一起也极鲜。还有与红苋菜炒的，味道独绝。

蚕豆要留种。秋后就要播种，多余的炒了吃。铁锅里炒到两面稍焦，锅中一片热烈之时，浇一瓢冷水下去，顿时腾起一阵热烈的水汽。片刻偃旗息鼓之后，又响动起来，淋香油，置新蒜瓣，煮至豆米熟烂，是下酒的好菜。有人家点一些生抽。其实蚕豆的焦色已给汤着了色，添色实在是多余。偶有几粒煮不熟的，有些硌牙，倒也别有风味。

当然也有炒熟了干食的，是另一种味道。闲时或去看露天电影时，可以做零食吃。村里时常有炸炒米的人来，炸米花之外，也有炸蚕豆的。但着了那种极甜的糖精之后，蚕豆的本味没有了，让人觉得味道浮夸而不真实。

听说困难的时候，冬日里没有吃物，有人去掏泥里藏着的豆子，长了细芽也不顾，直接吞下去。那是太饿了。还有人把做种的豆子也炒了吃，被人笑话“好吃不留种”。那是太馋了。

作者简介:

扬州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单厍》《一个人的平原》《村庄对我守口如瓶》等十多部书。作品曾获紫金山文学奖散文奖、三毛散文奖、丰子恺散文奖。

责任编辑：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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