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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蜂记》：纪念消失的熊蜂，和静默的万千生灵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22 19:16

第一次知道“熊蜂”这个物种，还是因为看到一则科普：长久以来被译为“大黄蜂”的“bumblebee”这个英文单词，实际上指的是熊蜂，而黄蜂的英文其实是wasp. 前者食蜜访花，而后者捕捉昆虫，是个不折不扣的食肉杀手。

那条科普底下附了一张熊蜂的图片，毛茸茸胖乎乎的身体上挂着两对透明的小翅膀，正趴在一朵花的正中央，长相和其英文名读音一样憨态可掬。除去可爱的外表招人喜爱之外，近些年来，熊蜂更是作为番茄等大棚作物可靠的传粉者，而变得更为人所知。

但是人们终于开始认识它们的同时，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许多种类的熊蜂，几十年前依然繁盛，而如今已经处在消失的边缘。

消失的熊蜂

本书作者戴夫·古尔森踏遍了欧洲和南美的熊蜂栖息地，只为了找到那些销声匿迹的稀有熊蜂——说它们稀有并不完全准确，因为它们也曾经遍布自己原产地的每一个角落。但如今，有的因为栖息地遭到破坏，有的因为被外来物种挤占了生存空间，种群已经命悬一线。

以车轴草花朵为食，依托人类小农场环境而生存的熊蜂种群，因为小农场日渐式微而失去家园；南美的原生熊蜂种群金巨熊蜂，因为帮助作物授粉的草熊蜂和欧洲熊蜂种群的引入，在生存竞争中败下阵来；北美面积庞大的集约式农田里，野生传粉者难以存活，同时为授粉而饲养的蜂类也在大片大片地死亡；随着熊蜂一起消失的，还有更多和它们生活在一起的鸟类、两栖和爬行动物……

红车轴草的花，熊蜂喜爱的食物来源，如今在一些地区因为小农场的消失不复被人类种植

不得不注意到一个事实，所有这些故事里，夺去熊蜂们生活的乐土的，正是我们人类。

人类的傲慢

人类总以为自己身为万物灵长，能随心所欲地改造自然环境让它为自己所用。只要我们需要庄稼，有多少土地就可以开垦多少；这片土地上只允许生长我们需要的作物，所以其他一切植物和昆虫都必须消失；当我们再次需要昆虫帮助我们，而原有的昆虫已经被斩尽杀绝时，不要紧，从别处挪来的昆虫一样能用。

但是，后果是什么呢？

大面积单一农作物种植，极大地破坏了自然环境应有的自我调节能力，原先强韧的生态环境逐渐变得脆弱不堪，一种虫害或者一种疫病便能摧毁千万亩农田；一代代除草剂和杀虫剂的施用，使得重重生存压力之下的杂草和害虫经过自然选择而越发难缠；自然条件下形成的生态网络遭到破坏，外来物种没有了天敌和同类竞争，一路开疆拓土，最终完全取代本土物种，占据这片本不属于它们的土地……

可以说，农业面临的诸多棘手难题，都是人类一手制造出来的。我们为了生存摧毁了无数生物扎根的土地，与此同时也将我们自己置于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不要责怪自然无情，我们人类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我们为什么需要物种多样性

看到本书最后长长的一大串熊蜂种名列表，有的读者可能会有疑问：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种类的熊蜂？反正现存的种类还不少，专门花大力气去拯救那一两种濒危的熊蜂，意义是什么？

我们以书中南美熊蜂的生存状况为例。根据作者所说，南美原产的金巨熊蜂，乃至全部24种本土熊蜂，被欧洲熊蜂携带的某几种病原体感染，因为没有免疫力而大量死亡，种群数量锐减。现在存活在南美的熊蜂种群，几乎只剩下草熊蜂和欧洲熊蜂。

那么，如果有一天，来了一种草熊蜂和欧洲熊蜂都无力抵抗的病原体，就意味着整片土地上所有的熊蜂全部遭受灭顶之灾。届时，南美将再也没有熊蜂，为植物传粉的生态位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块。而重要生态位的空缺，往往意味着食物链的断裂，和生态系统的停摆。

事实上我们人类栽培食用的香蕉，就曾经因为一种名为“巴拿马病”的真菌疾病而灭绝过一次，我们现在食用的唯一香蕉品种也正在遭受同样的威胁。所幸自然界还有大量不同品种的香蕉，失去了一个品种只会让人类的食谱里丢失一种食物，而不会毁掉一整条食物链。但是，其他的物种就未必有香蕉这样的好运气了。

香蕉枯萎病的病原体，尖孢镰刀菌，又名“巴拿马病菌4号”

生物课本告诉我们，一个生态系统物种越多样，它抵抗外界侵袭的能力就越强。一个物种受损了，它的生态功能会由另一个物种顶上来，诸多物种彼此共存又彼此制衡，借此制造出一个稳定的环境，其中每一个环节的功能都能平稳运行。

但是人类活动在不可逆转地制造单一物种大量生存的环境，包括农田、牧场、甚至还有充满我们人类的城市。这样的生态系统注定是脆弱的，只要一个变数就能轻易击破。

所以，与其说“只留下有用的，没用的全部走开”，我们何不张开怀抱，重新迎回那些被我们赶走的“原住民”，找到一条和它们共同繁荣的生存道路呢？

把家园还给它们

我每读到一个章节，每认识一种新的熊蜂，心中都隐隐地希望它们只是藏起来了，而作者只要拨开某片它们生活着的草丛，就能够得偿所愿找到它们。但是每一次读到最后，我都只得和作者怀着同样的失望感极不情愿地承认，也许这些美丽的小生物，真的已经从地球上永远地消失了。

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和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生命，而当它们消失的时候我们甚至无知无觉。在为逝去的它们哀悼的同时，我们不得不叩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让更多的物种重蹈覆辙？

我们到底能做什么，来留住我们仍然拥有的自然？

数年前我一度沉迷BBC国民园艺节目《园艺世界》。节目中几位主持人就曾说过，英国人的花园已经被许多奇特而夺目的异国植物填满，相较之下本土植物则没能得到太多生长的空间。他们呼吁英国的园艺爱好者们，至少在自家的花园中为不起眼的本土植物留下一块自由生长的土地，为本土的昆虫、鸟类和爬行动物留下一片繁衍生息的家园。

本土植物也许没有外来的园艺品种绚丽夺目，但它们也可以创造出美丽的花境和小动物的乐土

在书中提到的索尔兹伯里军事区、泰晤士河口的废弃工业用地和奈颇城堡庄园，人类或有意或无意地放弃了对环境的干预，得到的结果是野生动植物的迅速复苏。也许天生青睐整齐有序的人类不会喜欢这种不遵循人类秩序的地块，但我们重新拥抱自然的希望，就潜藏在这些“抛荒”的土地，和重新回到大地母亲怀抱的生灵们之中。

人类的脚步隆隆巨响着踏遍整片大地，而万千生灵直到消亡都只有静默。如果人类因为自己的傲慢亲手推平了无数动物的家园，那么现在能做的最好的事显而易见：把家园还给它们。

读本书的过程中我一次次为作者对昆虫，对自然的爱而动容，他对人与自然未来关系的期许那样美好，却又那样难以实现。我们总希望人类看待自然时，眼里除了它能带来的经济收益之外，还有它的美丽，它的生机、它带来的欢乐和感动。尽管“放慢脚步与自然同行”可能只是一种理想主义，但走出钢筋水泥森林去亲近自然，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事。

所以，何不从一株野花，一只飞舞的昆虫开始，再度触碰拥有生物多样性的自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