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季
桃花季
桃花季是人间四月芳菲最后的宏盛。
清水镇远在山中,地势被沧海桑田的变迁抬得略高于四周。镇子正中有一条河,沿着地势汩汩的日夜流淌,就着简便的原则,镇上的人都叫它清河。不知道从哪代开始叫起,反正,这个名字穿过历史的炊烟,现在还在镇上的人呼出的空气里盘绕。
镇子藏在山里,与外面的繁华隔得稍稍有些远。阡陌小路四通八达,将镇子里大大小小的民居连在一起。地上的青石板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擦,略略有些黯淡了;如果能讲话,它说不定还能告诉你先人们的赤足上带来的泥土的出处,能哼唱出最古老的纺车咿呀的歌谣。房子大多临水而建,年深日久就组成了一条缎子似的居民区,将清河紧紧地抱住,好像依偎着记忆中的母亲。普遍都是矮矮的大院落,门前随便种着些低低的绿色植物充作篱笆,顺着绿色走一周,一般都可以看见房前或屋后的某一处种着的桃花树,郁郁葱葱、积极地生长着,而且长势极好。
因为地势稍高的缘故,清水镇上的桃花开得比山外要晚。如果你从桃花刚刚开尽的外面走来,一定会为清水镇上的艳色大吃一惊:那一片又一片浓的化不开的红色,像要烧穿天际,又好像要融化人的骨血;乍看过去,根本看不清道路房舍,让人只好顺着自己的心意朝前走去。
再走近一些,心里被突如其来无处不在的桃花香塞得满满的,像灌进一口陈年的老酒,甘醇的清气在人的四肢百骸里行走、奔涌。抬头可见的,均是开的细密恣意的桃花和在桃花的细缝间投进的一两块破碎的蓝天与阳光。碎碎的光斑随着人的行走在人身上跳跃,带来幻想中的灼灼的温暖感觉。那样的芳华,让人窒息,好像连风都吹不进来。
所以镇上有桃花季的说法。
桃花季,顾名思义,自然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镇民们挑了桃花最盛的半个月当做节日。在这半个月里,镇民彼此相邀,去对方的家里赏花、饮酒。说到酒,就不得不提到当地的特产——桃花酿。桃花酿用的水定然要是桃花刚谢尽的第二天时的清河水,并用桃花季里拾捡的新鲜花瓣烘焙入味。酿的好的话,饮来便让人觉得桃花开在唇角齿间,春意无穷。对于青年男女,桃花季毫不意外的成为他们嫁娶的好日子。早早下好聘的人家,都等着在桃花季到来的时候,送自家长大的孩子去赏一场人生的桃花。于是,桃花季俨然成了比过年辞岁都要欢快的盛大节日。
可好景不常在,就如好花不常开。桃花季一过,那些花朵仿佛已经用尽了精力来绽放,渐渐显出不济的光景。东风吹一吹,花儿便落下一大片,像夏天密密的急雨,却偏偏又美得让人忍不住忘了呼吸。好像只在一夜,万千树的繁华洗尽铅华,在第二天只简单地以细瘦的枝干示人。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花瓣,一寸有余的深度像极了软垫,托着桃花季里人们口中洒落的歌声,埋进地里,待来年好长出下一个桃花季的欢乐。清河水上浮着数不清的桃花瓣,浩浩荡荡,却又夹着桃花柔美的娇态,横穿了整个清水镇。一连数日,在河边的人们都伴着河水的歌声和流动的桃花香味入眠。再过小半个月,桃花的踪迹则是彻底的荡然无存;仿佛那一镇的繁华,只开在了一个美好的梦里。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镇上,人们每日的哀乐都流进了清河水里。年复一年的水流柔声的唱着,温润着每一个镇民的心里。可能你会忘了古老的歌声,却忘不掉清河柔软的水声。就像后来某一天的柳云暖。经历过的人可能将那种感觉概括为——铭心刻骨。
镇口处人头攒动,人人都在伸长了脑袋等着看当今最新的状元郎。听大家传着的,这位状元郎还是清水镇的老住户,现今金榜题名,专程回乡告祭祖宗。等了好久,才远远看见几乘小轿夹在长长的一列队伍中向镇口的方向移动。“来了,来了。真是威风啊!”镇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状元郎回乡的排场,心里既羡慕,又出于乡民的淳朴为状元郎出自清水镇感到自豪。
挤挤攘攘的人群里,有一个身影正急着向最前方挤去。看着渐渐靠近的那行队伍,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等到队伍到了镇口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迫不及待地来到围观人群的最前方。轿帘被掀开,状元郎的身影在人们的眼睛里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高挑挺拔的男子,面容清俊,神色从容,虽然是少年,却自有一股不疾不徐的气度。围观的人一阵夸赞:“真不愧是状元郎啊!这样子的好人才,就是配皇上家的公主也不差什么吧!”众星拱月般站在人群里的男子,面色平静,并不因为周围人的夸赞有什么失态的举止,这样的表现,无疑又使他在围观群众心中的好感增加不少。
挤在最前面的那人,看到眼前比起记忆中的人长得有些变了的男子,依旧满怀欢喜地叫出口:“沈家哥哥。”
居于正中的男子闻声抬头向声源处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少的女子,身量小巧,脸庞清秀,衣着整洁,在脑中想了一想方才绽开笑容回应道:“小云暖,我回来了。”这样的温言细语,穿过围绕他的人群,准确无误地传到满面笑容的女子耳中,就像他是在空旷无人处只对着她说一样。
刚想雀跃地扑过去,却只见后面的一乘轿子被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神态温婉可亲的女子,她笑开来,声音若珠玉落地,清脆干净:“相公,可是柳家妹子来了?”
沈墨闻言回头,伸出手扶住女子递过来的手,将她带到身边,介绍给突然陷进震惊的少女:“这是你的嫂嫂,家姓陈。”再看看半晌没有回话的少女,关心着,“小云暖可是太吃惊了?也不用惊成这般模样。你嫂嫂一直惦记着要好好与你处处呢。”说完,抬头向围观的群众说道:“劳大家惦记,今日家中还要收拾,就不多说什么。改日沈墨定邀集乡亲们共饮一番。”周围的人一边说着不用这般见外的话一边散去,留在原地的就剩沈墨夫妇与柳云暖及一干亲随了。
“多年没有回来。家中老屋要虽然先头遣人打扫过,要收拾的怕还有很多。小云暖,沈家哥哥现在就不陪你了,晚上再去你家看伯父伯母。”沈墨看着比小时候长漂亮许多的柳云暖,暖暖说道。
对面的女子很明显还在惊讶当中,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容,冲着沈墨点头:“那样也好。我先回家告诉爹娘,让他们收拾好来为沈家哥哥与嫂嫂洗尘。”说完好像有什么事情亟待她完成一样,匆匆点头示意过就离开了。身后的沈墨一脸笑意,对着身边温顺地站着的妻子说:“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像当年一样。”说完携了妻子的手向前走,“好多年没回来了,走着回去吧。”身边的女子浅浅颔首,颊上
绽开温柔和煦的笑说了一声:“好。”
“哎,云暖是怎么了?兴冲冲出去,这样子丧气地回来了?沈家小子见着没有啊?”柳云暖一路径直向家里跑去,来到家中也不理会娘亲的念叨,风一样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半晌过后,方才红着眼睛出来。“晚饭不用等我了。”说完,全然不顾身后爹娘惊诧的神色,很快就消失在两位老人的视线里。
黄昏慢慢退去,换了夜色登场。春天的夜晚天地一片清亮空气微微有些凉,接触到人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给人带来水浸一样的感觉。就在这样的夜晚,柳家迎来了状元郎。
柳爹爹一边把状元郎往屋里让,一边笑着说:“阿墨当了状元还惦记着旧时的邻居老头子我,果然是乡情难忘啊!”
“在镇上住着的时候,一切还都亏了伯父伯母的照顾。现在何必说这样的话?”沈墨看着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景况,心里一时产生回到了过去的想法。只是,昔日壮实的中年人如今略略有了白发,额头上留下些风雕霜刻的痕迹;原来的稚龄少年今日已经长成,挺拔的身姿与儒雅的气度仿佛没有经历时光,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这个他曾经踏足的地方。
屋子里早就点上了烛火,晕黄的光暖暖地浮在房间里,好像把一室的气氛都烘热了。给柳家伯母见过礼后,沈墨坚持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下。三人先是随意拉了几句家常,沈墨才开口问道:“柳家妹子去哪里了?没她在旁边说话,好像气氛清冷不少。”
“是啊。那样闹扎的性子,怎么清净的下来?今日她说去见你,回来就没与我们说话,在自己屋里呆了一会就说要出去,我们都没拦住她。”柳伯母微带些嗔怪的语气说道。
“呵呵,”沈墨低低地笑开来,眉目被烛光映得格外圆润好看,“还以为她变得乖觉了,不料还是这样的孩子性气。今日与她在镇口碰见,介绍嫂嫂给她的时候,那样的吃惊呢!对了,”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沈墨开口,“柳家妹子还没有许人吧?”
“你娶妻了?”似乎就在一刹那,柳伯母就明白了自己女儿那样的状态的缘由,不由得出声求证道。
“嗯。与老家太远,就没有告知伯父伯母。今日她与我一起回乡祭祖,现在天晚要收拾带过来的东西,就没有过来给二老见礼,真是很惭愧。还希望伯父伯母见谅。”男子眼神真诚明亮,面色柔和有礼。
“那有什么?自家人哪里需要讲究那些?阿墨能来看我们就已经很好了。”柳伯父笑呵呵地摇摇手,毫不介意的说道。
“那伯父也不要跟我客气了,就当我还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就好。”男子浅浅笑开,柔和的笑颜映着晕黄的灯火显得格外俊朗。
“好好好,那我们老少二人就好好聊聊,如果阿墨无事的话。”柳伯父欢畅的笑出声来,很为这一场的重逢高兴。
“好。”男子点头答应,随着老人的兴致天南海北的聊起来,偶尔讲一下自己在京中的生活,都只是简单的讲述,仿佛期间没有任何的不如意可以拿来诉说。两人越聊越高兴,颇有些忘年交的味道,直到柳伯母出声才被打断。
“小暖这个孩子,怎么还没有回来?这都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呆在外面这么久也不好啊!”柳伯母看向丈夫的方向,随着时间的流逝堆积起来的担忧溢于言表。
“是啊,和阿墨聊着,我都忘了小暖晚饭的时候独自出去了。”看看外面,已经是暗沉沉的一片,想来时候已经不早,素来镇定的作风略微有些破裂,柳伯父说道,“咱们出去找找吧,她不定在哪儿贪玩忘了时间了。”说完这些,又转过头对身边的男子说道,“阿墨,今天不能再聊了。你回家歇着吧,回来一趟挺不容易的。到时候伯父伯母帮你还有你的妻子接风。”
“我也帮着找找吧。都这么大了,还是那样贪玩呢。”男子站起身来,冲着两位老人安慰性的一笑。
“那就麻烦阿墨了。”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柳伯父并没有拒绝男子的建议。“我们分开找吧。”
“小暖,小暖,你在这里的吧?”男子的声音在黑暗的夜色里传出去很远,却在半途被四处摇曳的风吹散。急匆匆的脚步在黑夜里格外清楚,仿佛主人焦急的心情。“小暖,小暖……”没有人回应,男子的声音在黑夜里孤孤单单的飘散,像是一蓬抓不住的浮萍。
脚步声依旧向着桃花林深处迈进,没有丝毫的迟疑。身边的桃花好像在夜间开得格外隆重,连带着桃花的清香也比白天更加强烈。这般浓烈的味道要把人淹没一样向着男子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就连男子身后的影子仿佛也带了淡淡的清甜味道,显得柔软模糊。“小暖,我知道你在这儿,赶快出来,不然我还是会找到你。”再怎么样在这片夜色里讲话,还是不能看见林子里偷偷钻出半个身子打量的女子,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焦急了,脚步声也更乱了。
终于,借着透过桃花照进来的月光,男子看见蹲坐在林子深处的小小身影,心里的担忧在瞬间放下。放缓了步子靠过去,男子的身影终于站在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切的女子身边,蹲下来,害怕女子吓到先出声说道:“小暖。”伸出手抚上女子的肩膀,轻轻拍着,刻意放柔语气:“小暖,怎么了?我回来不开心吗?在我来的第一天就躲到这么远的地方,还呆到这么久。我会难过的哦。”
感觉到身边的人放缓的语气,女子肩膀一僵,依旧没有抬头。
“小暖,说句话吧。不然我会担心。”男子相当有耐心,依旧是低声安抚着,“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会帮你。”
帮自己吗?你能帮到什么?一切都不是自己守候的模样,单纯生活这些年之后却要面对这样突然到来的局面,是怎么都接受不了的啊?女子没有说话,依旧安静的蹲坐在那里,脸颊上已经干了的泪痕又开始湿润,带给脸颊湿湿的凉意。
“小暖,说话好不好?遇到什么都可以讲给我听,就像小时候那样好不好?”男子语气依旧是那样温暖柔软,带着安抚与诱哄的味道。被拉长放缓了的语调在夜间缓缓漾开,像是水面上的波纹,散入四周的空气;又像是从远处飘来的音乐,朦胧却更加动听。见女子还是没有反应,手臂不由得加紧力道,双手握住女子的肩膀,试图将窝成一团的女子扶正面向自己。“,小暖,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讲。我虽然离开这么些年,可还是小时候那个我,你还是可以相信我啊!说句话好不好,不要这样一言不发,这样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男子浅浅说着,面颊上展开轻柔的微笑,好像女子可以透过夜色和自己抱住的双臂看见一样。
女子听着这些话,心里动容,却又有加倍的难过。那样的称呼叫在他的口里,足以让自己放弃一切,抵触、责备、或者抗拒,就好像他没离开之前一样。
“好了,小暖,”男子不再焦急催促对面的女子回应,以一种类似拥抱的姿势圈住女子的肩膀,两只手轻轻拍女子的背心,像是要带给她安慰一样,“现在不想说就不说,我在这里陪着你,你静静坐一会儿。可是我们要尽快回去,不然柳伯父和伯母要着急的。他们一定想不到你会呆在这样黑的地方,只当你贪玩,大概全都往还有灯火的地方去寻你。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谁叫你总是出人意料?现在居然真的叫我找到了。”就像是担心女子会害怕一样,一向不多话的男子此时轻轻软软地说着这么一些有的没的,声音在夜空漂浮,让人安心。
时间慢慢过去,坐在那里的女子心里知道这样下去爹娘一定会担心到不行,即使不愿意,也只有抬起头,薄薄的声音像桃花的花瓣在男子耳边流过:“回去吧,小、沈家哥哥。”
“小沈家哥哥?这算是什么称呼?”男子笑笑,站起身来也顺便拉起女子,往前走的时候却没有放开两个人交握的手,以领路人的姿态带着女子往前走。身后的女子没有挣扎,眼神不由落在两人握住的手上,脑海里突然想起以前的光景:
三千繁华,在一刹那间倾下,远远近近飘着的,似乎都是清甜的香味。路边织锦列秀地铺开两列桃花,相交处好像没有空隙一样的结合。“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的。”少年的声音干净的像是从山间滑落的泉水一样,却因为刻意的温柔有了温暖的感觉。
“呵呵,那你就来找我啊!这么大的地方,谁信你那么轻易就找得到我啊?”少女的声音甜腻暖软,像是夏天刚刚盛开的花朵,漂亮却又带着青涩。
时间好像停住了脚步一样,只听得见头顶上的鸟叫,清脆、纯净,让人向往的世界就在这样的声音里被唤起。少女悄悄伸出头,漂亮的小脸上全是疑惑,暗自在那里轻轻嘀咕:“就知道是在骗我,果然还是找不到。”话音才落,就有手拍到肩膀上,少女惊呼一声转过头去,就看见少年笑容阳光地站在身后。
“什么嘛?每次都这样!简直就是耍赖!”少女背过身去,语气愤愤。
“每次一样,你还是被骗到。”少年放下手,眼睛里盛着笑意看向眼前背对自己的少女。“好了好了,不气了!柳伯母待会儿会叫吃饭的,我们该回去了。”少年小小年纪却有着大于年纪的成熟,满脸是笑地看向少女仍旧背过去的身子,心里暗暗数着数,果然,数到三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的少女向后面的自己伸出一只手,语气上没有丝毫放松地说:“那就走吧!”少年瞬间笑开,伸出一只手,拉着少女递过来的手,往桃花林的另一头走过去。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桃花深处,只有徐徐落下在风里的桃花瓣还记得刚刚来过的两个少年。
就这样,女子不由得想到以前总是自己走在前面,想要抽出手却被男子握紧。
“这里很黑,我担心你会摔倒。”男子没有回头,却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这样子的状态还可以持续多久?前方是完全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回过头去,也不能看见曾经呆过的地方。浓烈的桃花香像是经年的陈酒,要把人醉倒一样直接扑进人的口鼻;头脑昏昏沉沉,像是马上就要沉进混沌的梦想;手上的温度淡淡的,却又那样不容忽视地传递过来,指引着两个人共同的方向。两个人的身影远去,每走一步,他们站立的地方就马上被黑暗填满,一丝痕迹都不留。
走出林子,就看见镇上三三两两的灯火,是镇民打着火把在寻人。男子放开女子的手,风吹过两人手掌上还残留的温度,因为落差显得更凉了。女子笼着袖子站在一边,垂头、眼角上看着的是站在身前的男子的身影,那样子的站在前方,明明是伸手就可以抓住的,却因为现在的状况让人不敢去做任何努力。
两个人就这样没有再说一句话地站着,斜斜的灯火与皎皎的月光将两个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样纤弱,就像记在心上的旧时光,那么努力的不去遗忘,却怎么也经不起时间的拉扯,慢慢变得稀薄。
回去之后,男子只说实在漂亮的桃林里找到了贪看桃花的女子,对于女子异于常态的安静只字未提。柳家的双亲只是拉过女儿,半是嗔怪半是担忧的说着嘱咐的话。被打乱的夜的安静就这样缓缓恢复了平静,人们沉睡的呼吸声织成一张网,隔绝了所有心事的侵扰,力求还大地一个短暂的清净。
时间流逝,没有变化的依旧是那片桃花林。
风轻轻软软地吹过去,从花瓣中间划过去,仿佛都带上了花的味道。在这样的一片桃花深处,女子静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着头认真看着自己手上正在做的针线活,抬手引线穿针,颊上隐隐浮现柔和的笑容,小小的酒窝里洋溢的笑意仿佛可以感染到周围的一切。
慢慢有脚步声传进来,女子好像沉浸在受伤的事里没有注意。那脚步声缓缓靠近,在女子的面前停下来。“果然还是在这里。”男子的声音少了少年的清脆,多了几年这些年积累来的成熟稳重,却依旧柔软好听。
女子抬起头来,看着背着阳光站着的男子,细细的透过桃花照进来的阳光映在男子的周围,将他的轮廓染上好看的光晕,仿佛这一切都在梦里。“沈家哥哥。”女子的声音纯净好听,手上的事情在瞬间停了下来,话语间有刹那的停顿。
“嗯,还知道沈家哥哥呢。走过来都不见你抬一下头,还以为你只是人坐在这里。”男子暖暖笑开,眸子里有阴影也遮不住的灿烂光芒。
“没有啊。我只是刚刚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让这些桃花绣起来更好看一些。沈家哥哥、沈家哥哥我当然不会忘记了。”女子的声音像是穿梭在树林里的风一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男子坐在女子身边另一边石头上,低头看向女子手上的东西:“呵呵,当年的小姑娘现在也可以做出这么漂亮的一手绣活了。”那样的语气,两个人好像一直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一般,一点都没有因为将近十年的离别应该带来的疏离感。
女子侧首向身边的人笑出最真心的温度,带了一些嗔怪:“什么啊!现在还嫌我当年不够聪明,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记得。”是啊,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这些,为什么就是会忘记另外一些?是因为不值得记住吗?
“刺猬一般的脾气还是没有改。单看你坐在那里的样子,还以为你变得温顺了呢!”男子毫不在意女子的嗔怪,感叹似的说道。
“是啊,我从来都不是,都不是嫂嫂那样温婉有礼的姑娘。沈家哥哥会觉得失望的吧?”女子低下头,唇角有浅浅的微笑,手上攥着的绣品却似乎抓得更紧了一些。
“我记得你从来都是叫我小墨的,这次回来竟然会叫哥哥了。”男子偏过头去看周围的桃花,轻轻地出声,却是没有回答女子问出的话。
“嗯,现在大家长大了啊!而且,而且你都有了妻子和功名,再叫小墨的话,爹娘就会说我不懂事了。”女子低下的头没有抬起来,目光专注,好像在认真研究手里的东西。
“再怎么样,我还是当年的小墨啊。虽然就年纪来说,你的确该叫我哥哥。”男子轻轻摇头,伸出的手接住了一朵落下来的桃花,指尖轻柔细滑的触感缓缓蔓延开,握住手掌,好像手里面握住的就是整个春天。
“当年都不在了的啊。”女子喃喃低语,站起身来,掉落下几朵落在膝上的桃花。当年是拉不住的影子,渐渐没进时光的黑暗处,就像是现在的你一样,即使站在面前,仿佛也遥不可及。说什么是当年的小墨,全部都是自欺欺人。
“傻姑娘。”男子面颊上的笑容张弛有度,是最好看的样子,“柳伯母要叫吃饭了,快回去吧!”看着面前的那个人,脑海一阵恍惚,好像自己还是那个很多年前站在这里陪她玩捉迷藏之后再一起回家吃饭的那个小男孩一样。
“那就走吧。”女子没有回身,率先走在前面,只是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向身后的男子伸出自己的手而已。
男子依言站起身来,跟在女子的身后,手自然放在身体两侧,一只手里还握着刚才接住的那朵桃花。
两个人的身影没进桃花深处,渐渐地就在也看不见踪影。
“沈家哥哥,这是我爹爹与娘亲去年埋在园子里桃花树下的桃花酿,你和嫂嫂刚好回来赶上了,尝尝吧!”女子一身粉色的长裙,颊边始终有清甜的微笑,双手执着雕花的酒壶,往两个杯子里注入桃花酿,瞬间就有浓厚的酒香混合着甜甜的桃花味道扑入人的口鼻。
“小暖怎么这样客气?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吧。”男子唇角带笑,眉眼柔和,看着面前为自己忙碌的女子,柔声开口。
“沈家哥哥这么多年才回来一次,我总得做点什么啊!再说,嫂嫂也来了不是么?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不然爹爹娘亲又该说我不懂事了!”女子侧首娇笑,笑容明媚堪比盛夏的阳光。弯弯的眉眼看向男子的方向,语气温和,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却又顾及着另一个女子在场而显得很有分寸:不甜腻却又那样亲近。
“随你好了。”男子点点头,唇角的微笑没有淡去分毫,伸出手执起一杯酒,看见杯中的液体在阳光下闪烁着清亮的光芒,像是早晨的露水,璀璨得惹人眼目。饮下半杯酒,感觉醇厚的液体紧贴着喉咙滑落,像是呼进一口夹着桃花香的风。“柳伯伯的酒酿得还是这样好,就像记忆中的一样。”
“哈哈,小墨还记得啊。这次酿的酒还有很多,到时候小墨喜欢的话就可以带回去。”柳伯伯看着眼前俊朗大方的男子,似乎小时候的那个在自己家来来去去的男孩子在瞬间长大,长成一副自己不敢相信的模样,心里有欣慰,还有一些小的惆怅。
“当年的事情我都记得,柳伯父这样说就见外了。”男子的笑容加大了,比起原来那样一副张弛有度的样子,显得更加真心实意,让人心暖。
“对了,这是我早上在屋子东边那片桃花林里摘下来的新鲜桃花,很香的哦。沈家哥哥可以拿回去放在花瓶里养着,给嫂嫂也很漂亮合适呢!”女子走进屋子,手上拿着的是满满一竹篮的桃花,上面甚至还有干净的露水,映着阳光,闪耀出灿烂的光芒。伸直手臂,将竹篮放在男子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好像是在向男子讨要一句表扬,乖巧可爱。
“呵呵,记得小时候都是你缠着我帮你摘桃花的呢,现在居然可以收到小暖亲手摘下来的花了。”男子伸出手轻柔地抚过桃花瓣,沾上了早晨的露水,好像还染上了桃花的味道,心里面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这些年的艰难好像在这一刻都变得云淡风轻,再怎样,这里还有眷恋着自己、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啊。
“居然当着嫂嫂的面揭我的短,真是让人讨厌。嫂嫂可要为我做主!”女子一脸假嗔,看向男子身边的人,语气里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都这样大的孩子了,还撒娇,也不觉得害羞。快坐下来陪着大家吃饭吧!”柳父看着面前这样和乐的一幕,心里感到由衷的快乐。这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对于天伦的执着爱好。
“算了哦,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要不是想着桃花季快要过去,我才不会冒着那么重的露水去摘桃花呢!现在居然还拿小时候的事情取笑我。”女子坐在男子另一边,嘴巴上依旧不放松,只是话里的内容没有透露出丝毫的责怪味道。
“这一季过去了,还有下一季啊。”男子偏过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语气是满满的宠溺,像是小时候面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一样,“要是你受了风寒,不都是我的过错?小暖不舒服的话,我可是会担心的。”说完后,不出所料地看见女子俊秀的双眉一蹙。
“可是,什么都说不准啊。说不定,”女子双眉蹙在一起,低下头,情绪好像瞬间低落,“说不定桃花下一季就没有了啊。有的话,看见的也不是曾经的了。”
“什么傻道理?”男子好看的双眼看着身边情绪突然低沉的女子,觉得有些好笑,“就是你想法多,好好的桃花可以让你说的这么伤感。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明年的桃花肯定会开的。”说完这些,见女子依旧低头,好像没有好转的迹象,伸出手,从竹篮里拿出一朵鲜艳的桃花,轻轻地为女子插在绾起的乌发里,“明年的桃花还是会开的。到时候,我有时间,肯定会来陪小暖看花。”说完这些,看到女子抬起头,才笑出来,“看啊,小暖真的很好看呢。”
“来年的事谁都说不准,就不要说了吧。”柳父赶紧出来说话,调节着显得有些低沉的气氛。
女子鼻间嗅着清甜的桃花香,耳中听着男子为自己说的话,心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脸上布满笑容,语气回到开始的轻快:“好了好了,不过是我一时的胡乱想法罢了,也值得当真。沈家哥哥应该知道,我的想法从来都这样乱七八糟的。不过,骗到一句好看,呵呵,也值得咯!”说完,女子狡黠地冲男子笑开,好像之前的情绪低沉都只是在场的人的错觉。
“你啊!”男子笑开来,“不过就算小暖只是胡乱想想,我也不想看见小暖情绪不好的样子。那样的话,就一点也不像小暖应该有的样子了。”话语诚恳实在,让人愿意相信。
“我知道沈家哥哥对我的好。”女子侧目,眼里光彩闪烁,好像是傍晚天边最灿烂的云霞,“喏,我平常可是不喝酒的哦,今天就为沈家哥哥和嫂嫂喝一杯,希望沈家哥哥和嫂嫂可以一直好好的走下去。”说完这些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仰起脸的时候,眼眸微闭,眼神里的光彩没有人看见;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一片清明和欢愉。
“伯父,小暖呢?”男子像是原来一样,径自走进柳家的院子,意料之中的女子明亮的笑脸却没有看见,感觉有些奇怪。那天在饭桌上,小暖的表现实在是有些怪异,当时忙着安抚她变幻莫测的情绪没有注意,现在想来,是越想越怪,干脆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来寻她,也省得老是在心里猜测。
“小暖……”柳家的父亲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心底深处划过一声不为人知的叹息,却终是因为有些东西不说出来以后都会方便而将一肚子的话咽在喉咙里,只是别开眼,轻声说道,“你去桃花园子里看看吧。”说完,不管男子是否了解,转身离开。
园子里?男子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难道是小暖在那里?见柳家父亲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好迈开步子,向东头的园子走去。
还没进到园子里就看见脚下落了不少的桃花瓣,大概是想要释放出它在人间最后的一丝力气,浓浓的桃花香像是要窒息人的口鼻一样,铺天盖地向任何接近它的人袭去。现在不是桃花凋谢的季节吧?在记忆里,桃花季结束后的几天,才是桃花这么大规模凋谢的时间啊。现在,明明桃花季才过到一半。压下心头的猜疑,男子踩过地上的花瓣,向林子里走去,却难以置信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切。
前几天还开得红艳艳一片的桃花树,现在已经被砍断,地上还留有密密的树桩。灼灼桃花落了一地,地上像是被盖上一张娇艳的厚毛毯子一样,踩上去软软的。男子放轻了脚步,心里面不自觉的疼惜起这些掉落一地的桃花来,尽量绕开桃花堆积很厚的地方向前走。“小暖,你在这里吗?”轻轻地呼唤着,这些声音被风吹散,散尽林子的深处,一直得不到回应,就那般寂寞地飘着,没有根底。
好似感到一些异样,男子站在原地,仔细看着四周的景象:很高的桃树明显是被人拦腰砍断,只留下孤零零的根伫立在地上;树的枝干部分都不见了,沿着地上拖动的痕迹往前看,却看不到终点在哪里。风轻轻地掀动地上的花瓣,邀请这些濒死的东西跳最后一支舞蹈。男子迟疑片刻,还是沿着地上的痕迹往前追踪。
地上全部都是桃树在拖动过程中散落下来的花瓣,密密地铺在两边,好像向远方展开的一张妖娆的毯子,这个时候就算从林子深处走过来一个衣袂飘扬的仙女都不会让人感到惊讶。男子举步往前,风掀起的花瓣轻柔地划过他的脸颊,若有若无的桃花香缓缓深入人的鼻息,仿佛要顺着人的呼吸吐纳进入到人的身体深处。抬手在脸上轻轻一触,有桃花瓣顺着风势滑进男子的手掌。男子不自觉的握住手,放低手掌想要看看这片花瓣的时候却又有轻微的风吹过来,卷走了那片花瓣。那样轻盈却不可捕捉的感觉一瞬即逝,就像女子前几天的笑脸,现在想来,越发觉得别有意味而令人难以捉摸了。
风始终没有停止,却也没有多大,刚刚好掀起一地的花瓣。这样梦一般的场景一直持续,直到清河的河岸。来到这里,男子真正是呆住了,清俊的脸庞上是全然的不可置信:平素清可见底的清河水面上飘满了一层一指余厚的桃花瓣,水流静静载着这浩浩荡荡的花瓣向远处流去,没入到人眼不可见的地方,乍一看,就好像是一条艳丽华美的缎带从遥遥的天际铺展下来,又仿佛傍晚的云霞没来及散去却沉进了水里;桃花的味道浓得像是要将人马上窒息,仿佛空气里开满了无穷的隐形桃花。这样的景象,凡是亲眼见过的人都没有忘记,清水镇的后人也一直用自己高超的语言艺术和无穷的想象力使这个画面流传着。
男子安静地站着,任凭风吹乱了头发,眼神平静无波却渐渐渗透出决断的意味。这样决绝的场面预示着什么?这么强烈的决绝气息,就好像一个熟识很久的人站在你面前赌咒宁愿从来没遇见过你一般。慢慢地,男子蹲下身去,伸出清瘦修长的手指,逆着水流的方向在水里捞着,可是那样鲜活的花瓣像是有灵性一般,滑过男子的手指,义无反顾的向远方流去。收回手,上面竟然粘了一片湿透的花瓣,却像是耗尽力气一样,软塌塌地依附在男子的手指上。究竟是什么,换来了这样的场面?
快速站起身,男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来到柳家,看见站在门口的柳家伯伯,男子开口问道:“伯父,小暖呢?”
“小暖那个痴孩子,”柳家伯伯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话不说更好,最终只是淡淡说了声,“她昨天傍晚嫁到邻镇张员外家了,夫婿是张员外的独子。”
“嫁了吗?”男子低声呢喃,“我竟然全不知情。作为哥哥,怎么都说不过去啊。”心里面依旧不明白清晨见到的那种场面。“那么,那些桃花树呢?”
“是小暖走之前吩咐人砍掉的。邻镇,是没有桃花的。那就算是她的陪嫁吧。”柳家伯伯对面前一脸不明白的男子说道。
“也是,她最喜欢桃花了。”男子点点头,“可也不必砍掉所有的桃花啊。”
柳家伯伯摇头,有些东西,一个人坚持的话永远是没有用的,再多的难过在别人眼里也只是无关的闲愁。以为的誓言,若只有一个人记得的话,就算那个人坚持再久,也不会让不明就里的人动容。这些事情,说不好谁对谁错:忘记的一方,忘记的干干净净;付出的一方,付出的心甘情愿。自己女儿的心思,自己一直是知道的,劝阻无用,就只好等待结果。结果不管是好是坏,自己的女儿都会有一个归宿,可归宿是喜是悲,就无可预期了。现在,女儿的坚持被迫停止,所有的等待都变成可笑以及令人心疼的自以为是。那么,这也算是一场完整的结局吧。
还是桃花开得正盛的时节,那样子热烈的容颜却挽留不住即将离开的人。
十一岁的男孩红着眼眶却强忍着泪水,做出一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模样;拉着他的手的女孩只有九岁,满眼是亮晶晶的泪水,两腮因为哭的时间长了而现出鲜艳的红晕。“小墨,你会回来的吧?你说过要一直和小暖玩儿的,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自幼生长在一起的情谊已经深深记在女子心中,亲哥哥般一直保护着她的小墨更是让她难以割舍。
“小暖,我会回来的。”握紧女孩的手,男孩忍住泪水解释,“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忘记。可是现在,我要去京中拜先生求学,才可以有更好的将来,才能在将来的时光里一直无忧无虑地和小暖在一起啊。”
“虽然知道这些,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小墨离开。小墨不在身边的话,就没有人听我说那么多的话了,就没有人给我摘最新鲜的桃花了啊!”女孩仰起脸看向对面的男孩,眼睛里可怜的神色让人忽视不了。说到后来,声音里刚刚平复的哽咽再起。
“不会的,小暖是最乖的女孩子,镇上有很多的孩子都想和你玩。就算我暂时离开,还是会有人陪你玩耍,帮你摘新鲜的桃花。”男孩安抚着固执的女孩,勉强扯出淡淡的笑意,“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到我能够独立一个人生存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那时候,我再陪着小暖,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像,就像……”男孩想了一想,灵光一现般说道,“就像柳伯父和柳伯母一样,好不好?”
“像爹爹和娘亲一样?”女孩想了一想一直在一起的两个人,嘴角渐渐展开绚烂的笑容,眼神璀璨地看向男孩,语气里满是期冀,“那好,就这样说定了,小墨不许骗我哦!”
“说定了的话,小暖就不要再哭了,只用好好生活着,等我回来就好。”说完这些,男孩抬头看向头顶开得灿烂的桃花,像是希望给面前依旧眼眶红红的女孩更多的勇气一样,男孩蹲下身子,拾起一朵被微风吹落的桃花递到女孩手上,柔声说道,“看啊,现在是桃花季,我记得你最喜欢桃花了。那么,我答应你,会在一个桃花季的时候回来,陪你一起看桃花,还摘最新鲜的桃花给你好不好?”
男孩的承诺即使由还显稚嫩的声音说出来,女孩还是觉得有让人信任的力量。点点头,握住手里那朵男孩递给她的桃花,脸上是满足的笑意,映着前一刻滑落的泪水,显得有些滑稽,“我会等你回来,等你在桃花季的时候摘桃花给我,以后像爹爹娘亲相处一般的陪着我。小墨,你要记得哦!”
“嗯,我会记得。那么我们现在先回去吧,再晚的话,柳伯父伯母还有我的爹爹娘亲会着急的。”说完,男孩伸出一只小小的手,帮女孩擦干净泪水,另一只手握住女孩的手,带着笑容说。
“好,我们回家吧。可是小墨,你要记得说过的话哦!”女孩和男孩并肩站好,微微侧过头,继续向男孩求证。
“知道了,我会记得,记在心里面,不会忘记。”男孩笑容温暖,语气坚定。
浓密的桃花开得遮天蔽地,渐渐掩住了两个小小的身影。微风过后,不再新鲜的桃花雨一样落下,像是一次告别,又像是一次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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