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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黎巴嫩国旗上的植物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20 13:01

2020年8月4日，黎巴嫩首都贝鲁特港的一个仓库发生了大爆炸。据调查，这是由于仓库中的2750吨硝酸铵存储不当造成的。截至到今天，这次爆炸已经造成了150多人死亡，5000多人受伤，超过30万人无家可归。

黎巴嫩这个我们不算太熟悉的中东的国家，就因为这样一次惨痛的悲剧，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黎巴嫩位于亚洲的西南部，地中海的东岸，面积只有1万多平方公里，相当于北京面积的五分之三。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国，却在人类的文明进程中扮演过重要的角色。

早在2000多年前，腓尼基人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并在这里发展出了辉煌的文明。几乎西方所有的字母文字，都可以追溯到腓尼基人创立的腓尼基字母表。可以说，腓尼基字母，对后来西方的整个拉丁文字体系，都有非常重要的影响。

由于黎巴嫩地处亚洲、欧洲和非洲的交界处，从古至今都处于兵家必争之地。除了地势上的重要之外，黎巴嫩盛产的另一种资源，在整个中东地区都非常稀缺。黎巴嫩把这项独有的资源骄傲的印在了自己的国旗之上，这就是我们今天这期节目的主角——黎巴嫩雪松。

大约在3500万年前，阿拉伯半岛与非洲还是连在一起的。随着印度洋板块与非洲板块的逐渐分离，非洲东部被整个撕裂开来。非洲北部的阿拉伯半岛，从此就与非洲大陆彻底的分道扬镳。阿拉伯半岛与非洲之间的陆地逐渐陷落，成为红海。

由于常年受副热带高气压带和信风带控制，几乎整个阿拉伯半岛都变成了热带沙漠。由于强烈的蒸发和下渗作用，阿拉伯半岛的的大部分地区都没有湖泊或河流。

在阿拉伯半岛的西北角上，有一小片与地中海相邻的山地，由于挡住了来自地中海的潮湿气流，截留了降水，让这里生长了大量高大的黎巴嫩雪松。黎巴嫩，是阿拉伯地区唯一一个没有沙漠的国家。

如同其他的松树一样，生长在高海拔地区的黎巴嫩雪松同样不畏严寒，四季常青。除了黎巴嫩雪松之外，全世界还有另外三种雪松，它们分别是分布在非洲西北部的大西洋雪松、分布在塞浦路斯的短叶雪松以及喜马拉雅雪松。

提到喜马拉雅雪松，听着这名字，你或许会以为是我国的特有树种吧。其实不是。我国确实是世界上松科植物物种最丰富的国家，几乎所有的松科植物，都在我们国家有所分布。为什么我要说几乎呢？原因是，植物学家们在我国寻觅了很多年，就是没有找到野生的雪松属植物的影子。刚刚提到的喜马拉雅雪松，只生长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印度和尼泊尔地区，在我国并没有分布。

2013年，中科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苏涛博士和他的团队，在云南省横断山脉西段的永平县发现了雪松的化石痕迹。永平县是中国地形最为复杂的一个县城，汹涌的澜沧江就从永平县的南部川流而过。

根据化石的特征，研究团队把这种雪松命名为窄缝雪松。这项化石证据充分说明，雪松确实在我国存在过。

苏涛博士马上带领团队对地层中的雪松孢粉展开了研究。研究发现，在进入第四纪之后，地层中雪松孢粉就有逐渐减少的趋势，直到距今2万年左右的更新世晚期，雪松的孢粉痕迹就突然减少，最后就彻底消失了。

一种物种灭绝，我们很容易想到就是由于人类的行为所造成的。但是，横断山脉地区山势险恶，环境复杂，自古以来就很少有人类活动。时至今日，横断山脉依然保持着极高的物种多样性。为什么众多的物种都能在这里存活下来，唯独雪松却灭绝了呢？这个问题，用人类活动这个理由来解释，似乎相当牵强。

苏涛博士面对现有的证据，没有轻易的下结论。他认为，必须结合地层中的各种植物的孢粉分布情况，对横断山脉地区的第四纪气候变化进行气候重建工作。只有知道了当时的气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才有可能推断出雪松灭绝的真相。

各种植物在繁殖期间，都会播撒下大量的孢粉，这些孢粉会混合在一起，埋藏在地层当中。在土壤样本中识别出某一种植物的孢粉还算相对容易，但是，把各种各样的植物孢粉都识别和分析出来，就是一个相当艰辛的过程了。

但是，想要重建一个时期的古气候变化模型，就非要这么做不可。苏涛博士的团队要把采集到的土壤样本分成很多小份，然后通过非常复杂的工艺，最终把各种经典植物的孢粉数量分别统计出来。再根据每类植物所占的比例变化，来推测气候的变化。

随着古气候的模型的逐渐完善，雪松灭绝的答案也渐渐浮出水面。大约在2万年前，横断山脉附近的气候发生了一些变化：上新世晚期以来，东亚地区的冬季季风有明显的增强，这就导致云南的冬季变得越来越干燥。

冬季的干燥少雨，对于大部分生活在高山地带的植物来说，其实都不算大问题。生活在高山上的植物，本身就相当耐寒和耐旱。它们的种子在秋天成熟以后，本来也要经历一个冬天，然后在第二年的春天才会发芽。冬天到底下不下雨，其实并不影响这些植物的种群繁衍。

但是，雪松在众多的高山植物中，却是一个例外。雪松的的种子在秋天成熟之后，并不会经历越冬的过程，这些种子只要掉在地上，就会立即发芽。雪松的幼苗会在当年就萌发出来，靠强大的耐寒能力度过冬天。

雪松这个本来强大的能力，在环境变得干旱之后就出了问题。冬季季风的增强，让土壤中的水分减少，干燥的环境不再适宜雪松种子的萌发和幼苗的成长，大量的雪松种子失去了萌发能力，即使勉强萌发的幼苗，也没有办法长到足够越冬的大小。无法繁衍后代，让当地的雪松失去了未来。随着这里的成年雪松逐渐死去，我国就再也没有野生雪松了。

雪松消失之谜，其实映射了裸子植物的尴尬局面：以松树，柏树为代表的裸子植物，在如今的生存竞争中，已经远远落后在了被子植物的身后。据统计，如今现存的裸子植物大约只有八百多种，而已经发现的被子植物则多达20多万种，数量上相差250倍之多。

那么，究竟什么是裸子植物，什么是被子植物呢？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就是裸子植物的种子是裸露在外的，而被子植物的种子，则是被外面的果实包裹着的。这很好理解。想像一下你吃苹果时的情形，你必须把外面的果肉吃完，才会露出藏在苹果心里的种子来。但是，当你吃松子的时候，那个硬硬的东西，就已经是它们的种子了。

你可别小看这一点点差异。种子外面有没有果肉包裹，意味着这两大类植物，有着截然不同的繁殖方式。这可是根本性的差别。

被子植物的果实，是通过花粉产生的精子与雌蕊上的卵细胞结合形成合子，再在花朵上面的子房中慢慢形成果实，而种子就包裹在果实当中。花朵是被子植物用来孕育种子专用器官，也只有被子植物才能开出真正意义上的花。

与被子植物相比，裸子植物负责繁殖下一代的场所就简陋的多了。裸子植物在繁殖的时候，它们的孢子囊会着生在叶片的根部，这种结构叫做孢子叶。孢子叶会集中长在树枝的末端，聚拢成一个一个的球状，这叫做孢子叶球。松塔就是一个典型的孢子叶球。比较小的松塔里面装的是雄性配子，比较大的松塔里面，装的就是雌性配子。雌雄配子借助风力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裸子植物的种子。

虽然我们也能观察到，在松塔成熟之前，有些能变成漂亮的金黄色。多年生长的铁树，好像也可以开花，但是，这些看似花朵的结构，其实都是聚拢成球状的孢子叶球。

其实，裸子植物的孢子叶球和被子植物的花，并不只是结构不同。花的意义远不止于此。不会开花的裸子植物很象一个百年老字号，它们古老、执着、有工匠精神，而且它们还有一整套手艺，能够应对自己遇到的所有问题。但是它们也有一些缺点，就是无论怎么改良，怎么革新，它们都必须要依靠自己的手艺，从头到尾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对于老字号来讲，它们卖的就是工匠精神。如果把以前的手工工艺换成了机器，或者把一些零件外包出去，让人代工，那它们反而就会失去竞争力。

但是，能开花的被子植物的状况刚好相反，它们看起来就像一个电商平台，能开花就是它们实现创新和合作共赢的基础。它们的花会变得千奇百怪、争奇斗艳，它们的花香可以传达出各种不同的信息，它们的花蜜可以给前来的昆虫各种小恩小惠，它们的果实还能吸引或利用动物帮他们传播种子。

被子植物与动物们的协作策略花样繁多，因为我们后面还有很多故事要讲，这里就不多展开了。可以肯定的是，开花这项植物史上的重大发明，开辟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在此之前，裸子植物们就只有依靠风力传播孢子，这一个靠量大取胜的笨办法。

尽管用我们现在的眼光看来，裸子植物相比起被子植物来说，实在是太低级了。但在整个植物演化史上，裸子植物也是开辟了一个崭新时代的天之骄子。咱们前面讲到苔藓的时候曾经说过，苔藓之所以战胜了地衣，就是因为它们发明了可以脱离水生环境的有性生殖。这对于植物来说，绝对是一个颠覆式的大创新。因为基因一旦开始重组，植物的变化就充满了无限可能。

但是苔藓的这个创新还不完整。因为它的有性生殖，根本上来说还是离不开水的。它们的精子还是要靠游泳的方式找到卵子。所以它们在干燥的地方就繁殖不了。苔藓也想长高，长得高，才能把孢子撒播得远。但是长高之后，环境就变得干燥了，苔藓就很难完成繁殖。它们顶多是附着在地表，慢慢的占领新的领地。

裸子植物的创新，是实现了用风力替代水力的革命性进步。仔细想想你就能发现，所有的裸子植物都是木本植物，而且大多数的裸子植物，都很高大。这是因为，高处有更多的风力资源，可以更好的帮助它们授粉。

凭着这身本事，在被子植物还没出现之前，裸子植物已经成了植物界毫无疑问的主流。现在，科学家普遍认为，裸子植物起源于3.8亿年前。从石炭纪晚期到三叠纪，裸子植物统治了地球一亿多年。直到后期，被子植物开始兴盛，它们才逐渐让出了黄金生态位，退守到高寒的地方。

我们现在仍然不知道裸子植物的确切起源。它们可能起源于已经可以直立生长，并且长出了维管束的真蕨类植物，也有可能是从已经灭绝的古蕨类植物之中演化产生。现在的主流观点认为，裸子植物们，并没有一个单一的共同祖先，它们很可能分别独立的演化了很多次。目前现存的裸子植物有五个科，这五个科的裸子植物都分别拥有独立的起源，它们凭借着强大的生存能力，共同组成了裸子植物的大家族。

你可别看裸子植物好像是人丁不旺，但是，即便是现在，在寒带和温带的大多数区域，松柏依旧是森林中绝对主角。这些高大的乔木，几乎都能四季常绿、傲雪凌霜，构成了冰雪中最重要的生态场景，也为这里的大多数动物，提供了食物和庇护。

还有一类啮齿类的动物，它们会把家安在很多裸子植物的树干上，并且以松子这类坚果作为主食。它们就是松鼠。

我们知道，生物之间想要进行合作共生，必须双方都做出一些牺牲，以换取对方的协助。可是松树与松鼠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像是平等的。松树给松鼠提供了包括衣食住行在内的所有帮助，但是，松鼠既不能帮助松树授粉，也不能帮助松树驱赶害虫的侵扰。松鼠那副啮齿类动物特有的大门牙，反而特别适合咬开松子坚硬的外壳，食用里面富含脂肪与蛋白质的松仁。

在漫长的岁月里，松树经历了无数次的演化，竟然没有演化出任何有效的防御策略。这就好像是一家百年老店，总是无偿的把自己精心制作的产品送给一类客户，却不求任何的回报，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松树可不是没有尝试过保护自己的种子，它为了保护好种子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松子的外壳几乎是由纯粹的木质素和纤维素构成的，这是植物合成的天然的化合物中最坚固的两种物质。木质素的性质很像水泥，抗压能力很强。而纤维素就像是钢筋，有超强的抗拉能力。这样一种黄金组合，就打造出最坚固的坚果外壳了。

坚硬的松子外壳，还只是物理上的防御，松子内部，还有一层化学防御机制，那就是松仁儿中的单宁。单宁是一种味道苦涩的物质，我们在喝葡萄酒时，那种苦涩的味道就是单宁提供的。单宁不仅味道苦涩，而且确实是有毒性的，假如食用单宁过多，就会产生呕吐、胃胀、食欲减退和拉肚子这些症状。

所以，虽然松子美味，但是打开硬壳的艰苦和单宁带来的副作用，还是成功的劝退了大部分动物。但是，对于松鼠来说，这些困难似乎都不是问题。松鼠很早以前就已经演化出了适应单宁的能力。松子中的单宁含量已经超过了8%，但松鼠依然可以毫不在意的正常食用，而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有人怀疑，松鼠很可能已经像爱喝葡萄酒的人类一样，喜欢上了单宁这种物质。这是因为，松鼠是杂食动物，它的食谱非常广，从水果到昆虫，再到雏鸟和鸟蛋，松鼠都会食用。但是，即使是在食物丰富的季节，松子、橡果、榛子等坚果依然是松鼠的最爱。

那么，松树面对松鼠，真的就决定了逆来顺受了吗？如果松鼠的种群进一步扩大，松树是否会有灭种的威胁呢？

其实，松树的地位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悲惨。松鼠与松树，确实是合作伙伴的关系。看起来松鼠充当了不劳而获的角色，但是，实际上，松树能够牢牢占据着温带和寒带山区的生态位，与松鼠的帮助是分不开的。虽然看起来不明显，但是它们俩确实是共生关系。

前面我们说过，生长在我国横断山区的雪松，因为气候变冷而灭绝了。灭绝的原因，就是它们的果实没能立即发芽，又熬不过寒冷干燥的冬季。

这不仅仅是雪松才会面临的尴尬问题，大多数的裸子植物，包括松树都生活在温带和寒带的地区，如何让种子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自然是一个大问题。这个时候，松鼠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对于松鼠来说，漫长的冬天同样非常的煎熬。所以，在秋天丰收的季节里，也是松鼠最忙碌的时候。

松鼠必须要趁着第一场雪到来之前，尽可能多的储存过冬的粮食。这些粮食当然主要就是坚果。它们会将食物收集起来，分散的埋在洞穴的周围。这个距离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离家太近，就容易被它们的同类发现。如果埋得太远，搞不好自己需要的时候，也找不到了。不过，即便如此小心，也难免会被贼盯上。有些松鼠专门喜欢偷窃别人收藏的坚果。它们很善于跟踪其他松鼠，确定埋藏坚果的位置。

科学家们经过统计发现，松鼠会将坚果类的食物埋藏在10米到30米之间的范围内。而其他的食物，松鼠们一般会埋藏到距离巢穴100米左右的地方。埋藏的时候，松鼠也有一套特别的讲究。它们首先会在地上刨一个洞，然后将需要埋藏的松子放进去。埋藏松子的洞穴，直径一般在10厘米左右。埋好之后，松鼠还会还用枯枝把洞口和其他痕迹掩盖起来，不让别的动物发现。

等到寒冷的冬天真正来临，松鼠就开始了冬眠。不过，松鼠的冬眠与黑熊这类动物不太一样。松鼠的体型较小，身体储存的脂肪不够。所以，它们会在在冬眠的过程中醒来几次，吃饱了再继续睡。这就是松鼠储存食物的原因了。

松鼠的食量并不小，一只松鼠在一个冬天大约会吃掉4500粒的松子，相当于45个松塔。松鼠有着相当不错的记忆力，它们能记住绝大多数埋藏松子的地点。一项调查研究跟踪了一只黑松鼠埋下的251粒坚果。结果，一个冬天过去之后，251粒坚果中的249粒都被这只松鼠找到吃掉了。虽然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但是，毕竟还有2粒种子没有被找到。这2粒种子，最终都发芽了，变成了树苗。

松鼠储存食物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特性：就是它们总会储存比自己的需要多得多的食物。这种行为很好理解，这就叫做：手上有粮，心中不慌。这些多余的松子会被遗忘在松鼠挖好的洞穴里，安全的度过严冬。等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时候，融化的雪水会浸入到地下，松鼠的洞穴也会随之塌陷，把这些松子覆盖起来。这时候，松子就会开始发芽，长出新的松树了。

对松树来说，松鼠就是一个勤勤恳恳的造林工。它们在秋天收集松子的时候，每一粒种子都经历过松鼠的精挑细选，那些松子各个都成熟饱满，容易发芽。

松鼠在种树的时候，会确保这些种子距离原来的松树不会太近，这就避免了新生的松树苗，未来与自己的母亲争夺阳光和养分的问题。松鼠能够挖出地洞的地方，必然有肥沃的土壤，适合幼苗的生长。挖洞的深度，又恰好能让种子安全越冬。相比而言，被松鼠吃掉的那些松子，不过就是松鼠辛勤种树而获得的报酬罢了。

松树和松鼠，就这样在冰天雪地中达成了完美的平衡。一场看似不平等的交易，背后其实依旧是生态间平等互利的共生。但是很不幸，如此完美的平衡，最后还是被我们人类打破了。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人类说自己是第二爱吃松子的动物，那松鼠可绝对不敢自称第一。人类用了比松鼠更加高效的方式采集着松子，但我们种树的效率似乎却比不上松鼠。松鼠失去了自己的生态位之后，也间接的影响了松树种群的扩张。

今天的黎巴嫩雪松和许多的裸子植物一样，正在面临着灭种的威胁。希望这些在地球上存在三亿多年的植物，不要在我们有生之年消失，也希望黎巴嫩的人民可以如他们的国树黎巴嫩雪松一样，坚韧不拔的挺过今天的难关。

好这就是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加餐，咱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