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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 必将是一个盎然的春天……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14 23:44

下里

巴虫

《下里》《巴人》，乃楚人市井之歌，和者数千；《阳春》《白雪》，曲调高雅，和者数十。“下里巴人”如是，“下里巴虫”何如？瘟疫汹汹，人间悲剧；山川漫漫，虫声喧哗。听之观之，我心我知。

——卢跃刚

提到虫子，不知您的第一感觉是什么？恼人的？可爱的？呆头呆脑？横冲直撞？在卢跃刚的眼里，它们可是“性感”又“时尚”的呢！

这些虫子，它们目中无人，自由自在，终日仰望日月星辰，仿佛那无穷无尽的宇宙是一切智慧之源……快看：小巧的蓝蝽、不停闲的跳蛛、好斗的棕蜂、“披头士”巨锹虫……昆虫的阿里巴巴山洞打开了，请跟着他们一同跳跃吧……

《下里巴虫》是作家、资深记者卢跃刚的新作，是一本关于自然与昆虫的书，是博物学，也是文学，是专业摄影，也是普通手机使用者内心的爱和真。

书分两卷，上卷为“图卷”，收录了卢跃刚在四川雅安下里拍摄的各种昆虫图片500张。不同于普通的昆虫摄影，作者追求的是昆虫影像的精微，寻找和捕捉某种转瞬即逝的“关系”：人与昆虫的关系，昆虫与昆虫的关系，昆虫与自然的关系。在他的手机镜头下，盗虻捕捉蜜蜂，蜜蜂求助绝望的眼神，虎头蜂装傻充楞盯着镜头，蠼螋独自嬉戏……不再是静止的时刻，而是有表情、有情感的故事，充满了悲欢离合。下卷为“文卷”，是作者关于昆虫和博物的阅读笔记，既讲述关于昆虫和博物的知识以及发现，慨叹人类的命运，也回顾了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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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深媒体人杨浪说：《下里巴虫》堪称一部“小书大作”，一掌盈握的小书中充盈着大千世界。“为什么一个报告文学作家在关心民间疾苦的同时，也在细微地关注着另一个昆虫世界；他的孜孜以求，显然超出了好奇的范围乃至摄影的范围；我们的思维方式和思考走向太容易进入某种窠臼，所有对新领域的尝试和发现，在这个思想沉闷的时候都会有它的意义。”

作家陆晓娅则写信给作者说，“《下里巴虫》，一册图，一册文。文的一册，里面有你用手机拍虫子的独特心法（是心法，不是技法），也有关于昆虫的精彩故事，但我却发现，其实它也是你精神成长史的缩影或索引”。“读了《下里巴虫》，我多少找到了一点答案：阅读，大量的阅读，基于好奇心的阅读，基于困惑的阅读，阅读与生活经验之间的碰撞，不断刺激和丰富着你的心智。太多的未知让你永远饥渴，无尽的好奇让你不断吸收和反刍：一本书引出另一本书，一个问题引出另一个问题，生命之河从上游奔腾到下游，一路上还是波涛滚滚，而没有变成死水微澜。我还记得你说在地质队收到《读书》创刊号时，李洪林的文章《读书无禁区》带给你的震撼。”

今日惊蛰，特选摘《下里巴虫》中之一篇（第八封信），愿生命之树常青，愿你每天都有新的发现与惊喜！

《昆虫记》

法布尔的人生史诗

文 | 卢跃刚

19 世纪博物学是一个大半径舞台，上演着从北半球而南半球，从东半球而西半球，纵横跨越大西洋、太平洋，以洲、国，至少是群岛为考察单位，以博物学家生命为赌注的知识探险。深究那些大博物学家的出身，要么是富家子弟，要么是名校教授，衣食无虞，有钱有闲，追求知识、刺激、荣誉，视金钱、生命为无物。法布尔生于1823 年，死于1915 年，人生跨了两个世纪。他认为自己是个博物学家。与19 世纪、20 世纪大多数博物学家不同，法布尔几乎是他那个时代唯一在小半径舞台舞蹈的博物学家。他的博物学探险与时代潮流背道而驰，以住家为圆心去足历所及之地，而且其研究的丰富性、重要性与他的活动半径成反比。洪堡、莱尔、达尔文等开启的环球航海旅行、博物学视野对于法布尔来说很奢侈，也格格不入。

法布尔是农民子弟，家境贫寒。他是长子，有一个弟弟。他经历两次婚姻，有6 个孩子，谋得个小学、中学教师职业养家糊口不易，还要兼职家教，写科普文章、教科书赚些钱贴补，生活重负挤压了他的昆虫研究。他一生做出的最重大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昆虫记》第一卷出版后，辞去教职，去寻找自己的自由王国。他花了很少的钱购买了后来叫“荒石园”的偏僻地方，一幢老式意大利建筑，一公顷土地。法布尔在周边砌了1 . 8 米高的围墙，与家人和昆虫为伴，过着独立研究、写作，清贫但是自由的隐居生活。他与其他博物学家一样，是那个时代最会花钱的人：购买了爱好，购买了自由。所不一样的是，他以蜗居、内敛的生活方式获得了自由的时间和空间，及其等价物《昆虫记》——一部昆虫史诗。

法布尔1879 年入住荒石园，直至去世住了36 年。他没去过塞利尼昂，虽然这个小村庄距离荒石园他的居所只有几百米远。塞利尼昂村居民对法布尔所知甚少。在他们眼里，法布尔不过是一个穿着粗呢衣裤，戴着一顶笨大帽子，带着一大家子人离群索居，在杂草、树林里踟蹰的古怪老人，直至村里为这个老人立了塑像。

法布尔性格孤僻、固执、刻薄，不善言谈，愤世嫉俗；怕声响，因此厌恶蝉和夜莺的歌唱。如果是无名之辈，在社会上混，这些都是性格缺陷，会招致负面评价；放在法布尔身上皆是美德，皆是成功的因素，因为不如此、随波逐流便是庸人。他是真正的隐士。按照法布尔的标准，梭罗在瓦尔登湖畔两年零两个月的隐居生活只是一种象征。事实上，梭罗自己搭建的小木屋离他的出生地——美国马萨诸塞州康科德小镇很近。他常去小镇，那里有他的家人、朋友。他的小木屋也经常有聚会。任何一个读者都会发现，《昆虫记》里写的并不都是昆虫，还有两种不是昆虫的动物：法布尔和蜘蛛。按照严格的动物分类学，蜘蛛与昆虫同属节肢动物门，但属于蛛形纲。法布尔反感蜘蛛不是昆虫的分类学。蜘蛛在他眼里就是一种昆虫。有趣的是，他用了很多篇幅写蜘蛛行为，却没有受到博物学家或昆虫学家责备。《昆虫记》有些内容是自传。

红星斑蛱蝶、青铜金龟、枯叶蝶与柳树

18、19 世纪博物学家的写作文体都相当随意、自由，科学（这个词出现是晚近的事情）、文学、学科（多是交叉学科、边界不清）、语言、概念处于混沌状态，包括一些经典著作比如《物种起源》《地质学原理》等都是如此。《昆虫记》则是主观与客观、直觉与经验、科学与文学，昆虫学家（法布尔更喜欢称自己为博物学家）的严谨、细致与情不自禁的诗人浪漫，昆虫学研究的顶尖专业水准与史诗气质的融合。我们也能看到许多法布尔诗人气质失控的地方，比如他关于蝉与蚂蚁的价值偏好，比如对屎壳郎（蜣螂）埋葬甲虫的精彩观察和描述。

再比如，对节腹泥蜂能耐的发现。法布尔在他的荒石园发现节腹泥蜂有一个超强本领，就是能迅速找到不同种的吉丁虫（鞘翅目昆虫，大都长着一对炫目美丽的翅膀），逮住吉丁虫后，像“ 刺颈师”屠牛（把刀刺进牛头后部枕骨和第二颈椎之间，牛迅疾死亡），还更比“刺颈师”高明，屁股翘起来极精准地将尾刺一针刺进吉丁虫的中枢神经，吉丁虫瞬间瘫痪。泥蜂像个大力士，拎起比它重一倍的吉丁虫飞回蜂巢。法布尔发现，泥蜂对付毛虫也是如此。毛虫的敏感神经呈九段环状分布，泥蜂就刺9 下。他还发现，被泥蜂麻醉的猎物，“它们还有生命，这是潜伏的、消极的生命，这是类似植物的生命形式”，变成了植物虫。植物虫的保鲜期即使在赤日炎炎的夏日也可达40 天到两个月不等。泥蜂幼虫嘴刁，不吃腐食，于是泥蜂祖先进化出的绝技代代相传。

这些观察和结论是否都正确不一定，但是启发了后来者。泥蜂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食谱。马琳· 祖克在她的《昆虫的私生活》里引述了一段泥蜂控制蟑螂的绝妙描述：“泥蜂咬住蟑螂的一根触角，牵引着猎物，就像牵着宠物狗一般，把它送向生命的终点。”直到2010年，科学家们才发现，“蟑螂灵魂的栖身之所”是“一小簇称为食管下神经节的神经细胞”。绿长背泥蜂比科学家早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更早就发现了这一小簇神经细胞，它非常准确地一刺，蟑螂这个人见人恨的家伙就被麻醉了，被拖引回洞里，成为泥蜂幼虫的美味佳肴。

蠊泥蜂捕获蟑螂

同时代的法国作家雨果（1885 年去世）目光如炬，他很早就发现了《昆虫记》的史诗气质，赞美法布尔是“昆虫界的荷马”。法布尔对自己的角色也有清醒认识。1896 年3 月25 日，法布尔在给好友德拉库尔的信中说：

个人耕耘的那片土地，我也不太清楚，研究昆虫生物学的任务怎么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接受了，坚持下来，没有时间做更好的选择。我从中找到了自己那颗沙粒，茫茫人海中的一席之地。有时候我也会责怪自己的这种怪癖，它让我无所不能，唯独不知道怎么赚钱，不知道规避形影不离的贫困。但我真是身不由己，昆虫在支配着我。整整一个冬天，我让松树上成串爬行的毛虫说话，给我讲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而现在，我又要和蝼蛄、蟋蟀、白额螽斯以及其他许多昆虫促膝谈心了。工作无穷无尽，玛士撒拉可能也做不完……

玛士撒拉是《圣经》中的长寿老人，活了969 岁。上面这段话具有寓言性质。法布尔长寿，他父亲长寿。法布尔92 岁去世，他父亲93 岁去世。即使在21 世纪，活到90 岁都是了不起的纪录。不过，法布尔身边的亲人们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他22 岁时，一岁长女爱莉莎贝特病逝；24 岁时，一岁长子约翰病逝；35 岁时，次子朱尔病逝；62 岁时，长他两岁的妻子玛莉病逝；76 岁时，次女安德蕾病逝。63 岁时，再娶附近村庄23 岁的农家女约瑟芬，生有一男两女，法布尔68 岁时，其中一女蕾尔病逝；89 岁时，妻子约瑟芬病逝；90 岁，三子爱弥儿病逝。生前，两任妻子去世，4 个孩子早夭，还有两个孩子先他而逝。法布尔家的大门时常被死神叩响。一家人，像是荒石园最低贱的自生自灭的稗草，一切被命运左右。这对于任何一个人的身心都是灭顶之灾，可是法布尔奇迹般地挺过来了。

这一切都说明，法布尔的个人命运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被上帝主宰，一部分紧紧握在自己手中。而且他很幸运，上帝把悲剧的大部分摊给了他家人，把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长寿和荣耀赠予了他。法布尔有点儿像《格萨尔传》游吟诗人，命中注定要来吟唱《昆虫记》史诗。他或许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昆虫记》里注入自己的眼光、情感和身世。敏锐的研究者发现了这一点：“在这一趟所有人受邀参加的旅程中，法布尔是向导也是主角。”“法布尔对于昆虫一生的说明，除了是一出说明他发明过程的戏剧，也透露出他在发现过程中所体验的戏剧性……昆虫一生的故事变成了法布尔一生的故事。”

在这部戏剧里讲故事需要下大赌注，需要超常耐心。耐心，在法布尔这里是天才的唯一特质。你看，现代照相术把他的耐心和胜算留在了眼神里、皱纹里；过于宽大的粗呢帽子、上衣、裤子，皮鞋精心擦亮，装束不合时宜却在某些细节不易察觉的地方露出精明。他积攒耐心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愚钝中蕴含着莫大智慧。法布尔在一封信中非常朴实地说过一段话，算是一生的总结：“对于想法天真和心血来潮的人来说，掌握生命的奥秘是不需要什么代价的。我在研究动物本能方面取得的最重要成果让我花费了什么？除了时间，特别是耐心以外，什么也没有。”（法布尔厌恶的布封早他120 多年就有总结自己成功的名言：“天才就是要有耐心，我在办公室里过了50 年。”并定性“天才”，说：“所谓‘天才’，只不过是拥有耐性的天资而已。”）

这句话似乎是说，《昆虫记》与其说是部昆虫史诗，不如说是法布尔史诗。法布尔似乎预见了被当世、后世顶礼膜拜的情景和他该做什么。他把自己的一生看作了人虫合一的行为艺术。作为诗人，他懂什么叫极致。当他的成就以及衬托他成就、带有悲情色彩的传奇故事传遍法国和欧洲时，好心人的捐款雪片般飘来。法布尔做了一个决定，署名的捐助毫不犹豫地退回去，不署名的钱捐给当地公益事业。这个举动使他成为圣人。圣人长眠于荒石园——未来国家博物馆圣地，一个草根奋斗的励志故事由此完美。

*文章节选自《下里巴虫》（文卷）"第八封信:时间与耐心"，昆虫表情包动图制作者:陈晓娟

下里巴虫（图卷）：昆虫王国里的生与死、爱与恨、哀与乐

下里巴虫（文卷）：漫游昆虫王国及阅读博物学的通信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1.1 定价：98.00

ISBN：978-7-108-069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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