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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与人与舟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14 06:25

刘靖靖/文

木兰，花朵里有木兰替父从军的身影。“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艳风吹腻粉开。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木兰花开得大气，亭亭立于枝头。李时珍曰：其香如兰，其花如莲。

辛夷：医典中的木笔

比起木兰，辛夷这个名字更有一份异域的神秘，时珍曰︰“夷者荑也。其苞初生如荑而味辛也。”“辛夷”是木兰的别称。《楚辞·九歌·湘夫人》：“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王维的辛夷坞中有：“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在寂寥无人的山涧里，辛夷独自花开花落。这自然界的花朵本无需观看者的掌声，更无需承担掌声退去的落寞。诗人总是多情地借花浇自己的块垒，于是花的个性也活在了诗里，活在了一代又一代的精神记忆中。其实不仅仅在幽涧，门前屋后都能见辛夷的身影。

寇宗奭曰：“辛夷处处有之，人家园中亦多种植。先花后叶，即木笔花也。”辛夷有与众不同的个性，不在树叶的掩护下羞涩地登场，也不在绿叶的衬托下炫耀自己的华服。当树叶还未从孤零零的枝头探出头来，花苞就先开始试探阳光。辛夷是少有的先开花后长叶的植物。禹锡曰︰“今苑中有树，高三、四丈，其枝繁茂。正、二月花开，紫白色。花落乃生叶，夏初复生花。”花朵落尽后，辛夷就要被绿叶占领，换上一身夏装。

李时珍曰：“辛夷花，初出枝头，苞长半寸，而尖锐。俨如笔头重重，有青黄茸毛顺铺，长半分许。”花苞覆盖黄色的绒毛，像毛笔笔尖，因而也叫木笔。木笔绽放在初春的枝头，像饱蘸春光的毛笔，书写晴空。

《花历》：一月望春初放,二月玉兰解,三月木笔书空,四月罂粟满,五月薝匐有香,六月满天星……古人的花月令将四时流转与花朵的开放联系在一起，于是四季均可看花，四季均可赏形、色、香，四季均可有诗。吴融有《木笔花》一诗“嫩如新竹管初齐，粉腻红轻样可携。谁与诗人偎槛看，好于笺墨并分题。”

辛夷花入药，“当用紫者，须未开时收之，已开者不佳。”辛夷未开时的花苞最具有药用价值，又称木笔。古有苍耳散，将木笔半两，苍耳子炒二钱半，香白芷一两，薄荷叶五分。右为细末，每服二钱，用葱茶清食后调服。苍耳散能治鼻流浊涕不止，名曰鼻渊。儿时患有鼻炎的我，看见煎中药的铅锅里有木笔，总忍不住摸一摸绒毛。往中药里加水时，能看见绒毛上撑起水珠，带有银色的闪光。

雷敩曰：“凡用辛夷，拭去赤肉毛了，以芭蕉水浸一宿，用浆水煮之，从巳至未，取出焙干用。若治眼目中患，即一时去皮，用向里实者。”

玉兰：花朵里的吃食

木兰“及开则似莲花而小如盏，紫苞红焰，作莲及兰花香，亦有白色者，人又呼为玉兰。”白色的木兰因色泽洁白如玉，因而也叫玉兰。

明代画家沈周《题玉兰》诗：“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韵友自知人意好，隔帘轻解白霓裳”，将玉兰比作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子。

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丘处机爱梨花，文徵明爱玉兰，爱花就像爱另一个自己。文徵明81岁时画的玉兰，他在卷中写道：庭中玉兰试花，芬馥可爱，试笔写此。文徵明的藏书楼叫“玉兰堂”，他的藏书都有玉兰堂印记，有时候也钤“玉兰堂”和“辛夷馆”两方印。然而玉兰花开得匆匆，落得匆匆，10天左右，花朵便落尽，花瓣边缘微缩成深褐色，像老人松弛的皮肤。

清人李渔曾说：“玉兰谢得快，待它开时须急急玩赏，玩得一日是一日，赏得一时是一时。”花朵争春光，赏花人也要争春光。洁白的玉兰映在朱红的砖墙上，画在淡褐色的画纸上，别有一般温柔。不仅是赏，玉兰还能吃。带颜色的木兰花多有微毒，不建议食用，玉兰是白色的木兰，可以食用。《群芳谱》里也写道：“（玉兰）花瓣洗净，拖面，麻油煎食最美。”煎炒玉兰自古有之。玉兰肥厚的花瓣裹上面粉油炸，能变为金黄酥脆的佳肴。煎炒花朵自然没有煎炒肉类的肥美醇厚，也难以充饥，但作为一种时令雅事，却可以尝试一番。

“食花如花，花容体香”，“花中自有不老方”，大可以一口一份春光，吃掉自然界中最柔美的馈赠。切碎后的玉兰可以和鸡蛋同炒，带有一点微苦，一点清新。如今花朵已逝，等到来年春早，亦可赏一方春事，品一回春食。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诗人还在寻找香草的身影，这雨后而开，雨后尽落匆匆登场，匆匆谢幕的花朵早已在食物、兰舟、医典中不朽。

木兰：兰舟与兰宫

时珍曰∶“木兰枝叶俱疏。其花内白外紫，亦有四季开者。深山生者尤大，可以为舟。”生于深山，野蛮生长的木兰有粗壮的枝干，可用于作舟。《述异记》卷下“七里洲中有鲁班刻木兰舟，至今在洲中。今诗家云木兰舟，出于此。”木兰木质坚硬而有香味，是做成小舟的上好材料。

兰舟是水上的木，有过李清照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也像龚自珍《过扬州》的：“春灯如雪浸兰舟，不载江南半点愁。”诗人“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在水波潋滟，清风徐来中，是否会想起小船曾经是一朵会开花的树。“留恋处，兰舟催发”，这兰舟一定承载过柳永的泪水。兰舟可醉，可梦，可以沿着木质的纹路思考斗转星移，年华老去。唐许浑《重游练湖怀旧》诗：“西风渺渺月连天，同醉兰舟未十年。” 西风、兰舟、月，飘摇流转，在天地澄明间。而如今的船是钢板钢钉的混合体，在港口穿梭，比兰舟坚固庞大，却总少了一份轻灵的诗意。

《述异记》:“木兰洲在浔阳江中，多木兰树，吴王阖闾，植木兰于此，用构宫殿也。吴王手植木兰，用于建造宫殿。”兰木不仅在水上航行，也在宫殿的雕栏玉砌中不朽。山中宰相弘景曰∶“零陵诸处皆有之。状如楠树，皮甚薄而味辛香。今益州者皮浓，状如浓朴，而气味为胜。今东人皆以山桂皮当之，亦相类。兰木香气似桂。”《别录》曰∶“木兰生零陵山谷及太山。皮似桂而香。”兰和桂相似的香气，也有相似的用途。

古有桂殿兰宫一说，桂木与兰木均为上好的建筑材料。木质的宫殿飘着木香，飘着歌台暖响，在王朝兴替中温情地注视。植物有时比人更能长久，当木兰脱离了土壤与阳光，生命依然在兰舟、兰宫中延续，承载历史的厚度。

在《神农本草经》中，木兰为上品，曰：“性味苦寒，主身大热在皮肤中，去面热赤疱，酒皶，恶风瘨疾，阴下痒湿，明耳目。”明代李时珍《神农本草经》的基础上，增加了木兰主治“中风伤寒，及痈疽水肿，去臭气”等内容，《本草纲目》还辑录了葛洪《肘后方》木兰未开放的花蕾具有治疗“鱼哽骨哽，化铁丹用之”的功效。吃饭时，不慎被骨头卡住，伤及喉咙。可以用木兰花蕾配以香白芷、贯仲等制成化铁丹，口含化铁丹，能改变平滑肌的舒张状态，可使骨哽松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