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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闲来品读梅雨诗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14 01:14

每年六、七月间，江淮流域常出现一种大范围的连阴雨天气。这个时期的气温高、湿度大、风力小、降水多、雨量大，常常是一、二十天难见阳光。这种天气刚巧出现在江南梅子黄熟的季节，所以人们称它为“梅雨”或“黄梅雨”。又由于此时特别适于霉菌滋长，仓储物品和家庭衣物等极易霉变腐烂，故也称为“霉雨”。“梅雨”一词较早见于西晋周处的《阳羡风土记》，其上有“夏至之雨，名曰黄梅雨”的记载。宋代学者陈岩肖的《庚溪诗话》中更有明确记载：“江南五月梅熟时，霖雨连间，谓之黄梅雨。”到了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述：“梅雨或作霉雨，言其沾衣及物，皆出黑霉也。”指出了梅雨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深重影响。梅雨，时而淅沥，时而滂沱。它婉约如江南女子从石板小弄轻巧走过，“嘀嗒”的脚步声时断时续；暴烈时如烈马过野，风雨雷电齐临，让人领略它畅快豪迈的一面。江南的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在雨中呈现着别样的意境和韵味。雨后的山野，如一幅刚刚完成的水墨画，着色酣畅，淋漓饱满。“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津。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唐代诗人柳宗元的这首《梅雨》写于被贬谪之地柳州，以梅雨的“苍茫”无边描写绝望无助的心情。前人评说“此诗不减老杜。”杜甫有写秋雨的《对雨》，表现的是忧国忧民之情；也有写春雨的《春夜喜雨》，表现的是对理想的追求和“穷年忧黎元”的伟大胸怀。而柳宗元的这首诗，写的是晚春初夏的《梅雨》，抒发了作者离乡去国的思乡幽情。首联，写实景。梅子成熟时，正是江南晚春初夏季节。阴雨绵绵，大地苍茫一片。此时的雨不像早春的雨，雷鸣过后，哗啦啦的说下就下。倘若说早春的雨，带来了万物生机，百花盛开，草木发芽。那么，晚春初夏的雨则是“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雨雾遮住了山，遮暗了江，天地之间朦朦胧胧，浑浑沌沌。百花凋零，天空灰朦，给人以沉重的压抑感。在这样的季节里，一个长居江南的人也会感到愁闷，更何况是“俟罪非真吏”的流放囚徒？对这梅雨中的沉闷更加不适应，更是愁上加愁。作者在这一联写“苍茫”的梅雨，就给诗定下了“忧愁 ”的基调，这“忧愁”是沉沉地压在诗人的心头，挥不去，驱不散，化不开。这首诗运用象征手法，借苍茫细雨来抒发作者无边无际的思乡忧愁；蒙蒙、沉沉的细雨，就是作者那深深、浓浓的思乡之情。作者借景抒情，情随景生，景随情移，情景交融。诗中的一个“愁”、一个“梦”，点化了作者的写作意图，把情与景紧密联在一起，实在是有老杜沉郁的风格。《约客》出自南宋诗人赵师秀之手：“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首诗写一个梅雨之夜，约客对棋，而客人却失约时的期待心情。由于久候无聊，便不自觉地拿起了棋子敲着棋盘，这时，灯芯燃得过久，也恰巧落下。这是动作。而屋外绵绵不绝的雨声、蛙声和屋内断断续续的敲棋声又互相应和。这是音响。在这动作与音响之中，主人寂寞的心情便准确地透露了出来。前二句交待了当时的环境和时令。“黄梅”、“雨”、“池塘”、“蛙声”，写出了江南梅雨季节的夏夜之景：雨声不断，蛙声一片。读来使人如身临其境，仿佛细雨就在身边飘，蛙声就在耳畔叫。这看似表现得很“热闹”的环境，实际上诗人要反衬出它的“寂静”。后二句点出了人物和事情。第三句用“有约”点出了诗人曾“约客”来访，“过夜半”说明了等待时间之久，本来期待的是约客的叩门声，但听到的却只是一阵阵的雨声和蛙声，比照之下更显示出作者焦躁的情绪。第四句是一个细节描写，诗人约客久候不到，灯芯很长，诗人百无聊赖之际，下意识地将黑白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敲打，而笃笃的敲棋声又将灯花都震落了。这种姿态貌似闲逸，其实反映出诗人内心的焦躁。全诗通过对撩人思绪的环境及“闲敲棋子”这一细节动作的渲染，既写了诗人雨夜候客来访的情景，也写出约客未至的一种怅惘的心情，可谓形神兼备。全诗生活气息较浓，又摆脱了雕琢之习，清丽可诵。多情的梅雨，欢快的蛙鸣，闪烁的灯火，清脆的棋子敲击声……这是一幅既热闹又冷清、既凝重又飘逸的画面。也许诗人已经忘了他是在等友人，而完全沉浸到内心的激荡和静谧中。应该感谢友人的失约，让诗人享受到了这样一个独处的美妙的不眠之夜。梅雨有明显的地域性和季节性。它影响的范围，西起湖北宜昌，东到台湾及日本中南部、韩国南部等地，包括江淮流域和东海海面，南北宽达三、四百千米，东西长达一、二千千米。就安徽而言，一般在6月中旬入梅，7月10日前后出梅，梅雨期长达二十多天，多数地方梅雨量在200-250毫米。

黄梅天，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进入梅雨季节后，沿江江南一带几乎天天都在下雨。即使不下雨的时候，也是让人闷热潮湿，身上热乎乎、湿漉漉地特难受。怪不得，有人说，江南的梅雨天是和北方的沙尘暴天一样令人讨厌。然而，梅雨季节的充沛雨水对农作物生长尤其是水稻插秧十分有利，是农业一年耕作的的最佳时间段。和今人一样，古人也是怀着一种褒贬喜怨的复杂情感看待梅雨的。宋代诗人梅尧臣的《梅雨》写出了这个特点：“三日雨不止，蚯蚓上我堂。湿菌生枯篱，润气醭素裳。”梅雨季节气温已经逐渐升高，空气湿度大，衣物易长霉。诗中的“润气”讲的就是潮气、湿气，“醭”讲的就是因受潮而生霉斑。“蚯蚓上我堂”，“湿菌生枯篱”，实在是写的太形象逼真了。宋代诗人范成大写过一首诗，道尽了农夫的怨恨：“梅霖倾斜九河翻，百渎交流海面宽。良苦吴农田下湿，年年披絮插秧寒。”对农民来讲，梅雨季节的充沛雨水对水稻栽插十分有利，但雨水多了身上潮湿、水田水寒是容易得病的呀。南宋诗人曾几也写过一首《悯雨》：“梅子黄初遍，秧针绿未抽。若无三日雨，那复一年秋。薄晚看天意，今宵破客愁。不眠听竹树，还有好音否？”诗人关心农业生产，写得很有感情。在所有情感中，爱情是最为缠绵悱恻的，而这与梅雨丝丝缕缕、如烟如雾的自然状貌极其吻合，因此，古代文学作品在表达男女之间绵绵不绝的相思时，常用梅雨比喻或衬托，最典型的莫过于贺铸的《青玉案•横塘路》，即景抒情，辞藻工丽，写出了爱情失意的痛苦、感伤。“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后面的一句是整首词的点睛之笔，尤其是“梅子黄时雨”一句，备受后人称赏，词人也因此得了个“贺梅子”的别号。且听，要问我的痴痴愁情究竟有多少？多得就像遍地似烟似雾的芳草，满城飞舞的柳絮，还有那江南梅子黄熟时绵绵不断的迷蒙细雨。贺铸的词连设三喻，是一种复合的景色。草，是烟雾中的草，而且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的草。絮，是空中飞动的絮。雨，是梅子黄熟时节下个不停的、如雾如烟的雨。不尽穷愁，惟见烟草、风絮、梅雨如雾，多美的意境！而这也正是梅雨的气候特征和美学意义。笔者认为，“试问”一句的好处还在一个“闲”字。“闲愁”，即不是离愁，不是穷愁。也正因为“闲”，所以才漫无目的，漫无边际，飘飘渺渺，捉摸不定，却又无处不在，无时不有。这种若有若无、似真还幻的形象，只有那“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差堪比拟。作者妙笔一点，用博喻的修辞手法将无形变有形，将抽象变形象，变无可捉摸为触手可及，显示了超人的艺术才华和高超的艺术表现力。

梅雨出现有早有晚、持续时间有长有短、降雨量有多有少，这与当年的旱涝密切相关。读古人的“梅雨诗”，不由使人玩味无穷，赞叹不已。这不能不说古代诗人对生活的善于细致地体察有甚于今人。除了细致地描写正常梅雨的迹象外，还对非正常梅雨期也做了描写。如杜甫的《梅雨》：“南京犀浦道，四月熟黄梅。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迴。”这里的南京，指四川成都。因唐代安史之乱时，曾定成都为南京。犀浦是属成都府的一个县。所以此说的黄梅不在江南，故梅子在四月就先于江南而熟了。还有的说法为“早梅雨”，犀浦的梅雨比正常的梅雨季节要早一个月左右。至于雨水之旺盛，则和江南一致。再如对“空梅”天气的描写也极为正确生动，宋代曾几的《三衢道中》：“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这首诗讲梅子熟透了的时候，天天都是晴和的天气。这种现象属于“干黄梅”，也有称“枯梅年”的。指梅雨季节雨水特少，高温比往年来得早，而且持续时间较长。“杜陵诗卷是图经”，透过唐诗宋词，我们窥见了浸淫在梅雨中的一幅古今风情图卷。在梅雨天读来，何尝不是一种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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