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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阿芙蓉》涵宇　^第21章^ 最新更新:2015

来源：花匠小妙招时间：2024-12-10 04:38

二十一、人间喜剧

　　爷爷同父亲都是军人，虽然后来为了生活也入过掸邦运过鸦片，但对阿芙蓉的教育却一脉相承的向真向善。阿芙蓉也从不觉得两者之间有何分裂。
　　妇人不知为何激动如此，只指着她骂“小偷”、“狐.狸.精”、“骚.女.人”。阿芙蓉头一次见一个人如此痛恨鄙夷自己到这种地步，竟至于呆怔了。
　　见她毫无反应不做反击，妇人却更气得厉害，声音也并不是激烈，只是用词一个接着一个，通篇的理论滔滔不绝，令听者无不感觉心肺不适。然而她并不肯停下来，警.察也无法拦阻，看热闹的护士医生病人围了一大圈。
　　这种高压般绵延不绝的指责辱骂，阿芙蓉竟听哭了。家源更是嚎啕。

　　杨帆眼见心爱的女孩受辱，急的眼圈发红，肝火两旺，可是面对自己的母亲又难以发作，只是转身站在阿芙蓉面前，悲戚戚的求她停止。
　　可是妇人见他如此袒护对方，更加变本加厉，将阿芙蓉跟杨帆从认识到船底亲密一一抖落出来。只是明明两情相悦的事情，偏偏说成堕落恶俗的勾.引。
　　阿芙蓉震惊的看着杨帆的背影，只诧异那般私密的事情，怎么一位母亲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自己受辱不说，家源和秦老太尚且在医院，只怕他们也跟着被丧气。只恨她是杨帆的母亲，不然直想冲上去捏住她的两片毒唇，让她再说不出一个字。顿时下手劲儿捏住自己大腿，拼命忍耐。
　　那边杨帆只差给母亲跪下，可是盛怒之下的妇人，只想着自己辛苦栽培、尚读大学的儿子，英俊美好、前途无限，竟被一个社会上的坏女人所诱，轻易失了少男之身耽溺.情.爱不说，竟三番五次偷家里的钱给她用，越发一一的数落出来。
　　阿芙蓉才忽然想明白，难怪最近一段时间，医生再不来催住院费。她只单纯的以为他知道他们的收入情况，允许她慢慢付清。却不知，自那次杨帆当面给她钱之后，已经好几次暗自接济、直接将医药费用等交给了医院。
　　一时又是恼怒又是理亏，直说不出话来。
　　谁知这时，秦老太忽然穿着病服拄着吊瓶架颤巍巍走过来，低沉沉吼了一句，“住嘴！”
　　这一句仿佛用尽丹田之力，她不自觉往后滑了几步，家源连忙哭着跑过去扶住。阿芙蓉无法，也只能过去扶住，低着头，脸上又恨又臊。
　　杨帆的母亲，一时惊讶也就真的住嘴了。

　　秦老太干瘪的嘴巴咕哝了几下，才又说出话来，只是她病久无力，声音并不很大，“这孩子我知道，断不是那种偷人钱财的坏女人。况且他们两个本是你情我愿，自由恋爱，医院里谁不知道。杨帆也是好孩子，借了钱给我们用，又常来医院看我，也是医院里医生护士都看到的。就你好好的做人家的妈，赶着过来往儿子跟女朋友身上泼屎！”
　　医生护士们听了秦老太的话，倒也颇为认同，阿芙蓉也忽然知道怎么讲理了，到底在杨帆的母亲面前有些理亏似的，低声说道，“那钱确实是我借的，我写了借条的。”说完又看向杨帆。
　　杨帆连忙对着自己母亲点头。
　　可是这位母亲并不高兴有人打断她滔滔不绝，仍是气愤的说道，“警察同志，我家里的钱确实丢了，这位苏眉小姐也确实承认她用了。我的儿子一向听话的很，好好的读他的书，学校里文静漂亮又有学识的同龄女同学何其多，若不是她有心勾引，我儿子怎么可能跟一个年纪比他大、社会上的女人瞎混。我并不是要阻止他自由恋爱，可是总得找个般配的好人吧。我早就去这位工作的地方兼住的地方打听过，她不仅怂恿我儿子偷家里的钱，还偷了幼儿园老板的钱，她的同事都说她生性风流，邻里邻居都说见几个男人出入她家里。那幼儿园的女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私下里给这些姑娘们找金主拉皮条，你看她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是看这个老太太也妖妖调调，不像个好人！这事你们不管？就算要调查，也要把她带去派出所好好的审问，他们都答应给我做证人，都是现成的！为什么还不动手，非要让老杨亲自给你们所长打电话？好好的查查这个女人！”
　　杨帆眼泪早流了满面，看着阿芙蓉沉默隐忍的样子又心痛又愧疚，只期期艾艾的也说不出话来了。
　　两名警.察本来也是碍着所长面子来的，听妇人如此开口发话，当即便要过来拿阿芙蓉。阿芙蓉已是堪堪不能忍受，兼听见幼儿园女老板、同事、邻居们的诬陷，更是震惊震撼到神魂零散、哑口无言。此时见警察上来缉拿自己，惶惶中求生本能顿时暴露，伸出手爪就要去捏对方的喉咙。
　　警.察见她反抗，且来势凶狠，顿时连警.棍也.抽.出来了，慌乱中猛烈的击打在她头部。家源见小姨挨打，哭喊着冲过来一心要拉开她，岂料一警.棍锵锵落在他小小脊背上，打得他两眼上翻双腿立时软下去。秦老太眼见着外孙被打死了，一口气窝进心里，肺结核本就晚期，唔的吐出一口血来，来不及发出一声，就瘫在地上。
　　警.察见死了人，立即收了手。
　　医生和护士才反应过来，将老太和家源连忙送进急诊手术室。

　　爱看热闹的中国人哪肯散去，仍是大部分留在那里凑戏。
　　只见那妇人从警.察动手开始也没有停住嘴，道理、理论、指责、辱骂轮换着来，条条清晰，眼见着出了人命，才堪堪停下来，眼神里也是惊讶和慌乱。见到现场一大滩血，挎着提包的手也微微颤抖。大约不太知道自己功力如此强大的样子。
　　杨帆高高大大一个男孩，只呆呆站在旁边哭，对自己强势的母亲，无能为力。他看着阿芙蓉，阿芙蓉也看着她。
　　只是她头发在打斗中凌乱的很，不知何故额角头发被扯掉大片。鲜红的血从那额角沿着面颊流下来，看着触目惊心。
　　她此时清醒过来，心里暗怪自己没有忍到底，出手即乱，乱成如此糟糕难堪的境地。
　　杨帆母亲虽然不再发言，然而一言一语犹在耳边震荡似，鼓膜嗡嗡的发疼肋底隐隐的刺痛。尤其没有想到，自己在周围人眼中会是一个小偷，一个荡.货。
　　她前后也跟警.察打过数次交道，这一次最为怪异，从他们的行为和杨帆母亲的言辞表现中，也多少了解到一些，她属于这个社会里有权的阶层。
　　自己只以为这里没有战乱毒品暗杀，没想到正如高亮所言，这里是钢筋水泥丛林，到处也是没有形状的剑，没有颜色的刀，暗布着流言和陷阱，同样可以要人的命。
　　竟是她自己，把一个人类充斥的繁华之地，真的想象成了没有一丝恶的安乐俗世。
　　一时看了杨帆与他母亲几眼，竟忍不住笑了两声。转身往急诊手术室走去。

　　家源已经醒过来，只是咳嗽不停。秦老太已是弥留之际。
　　虽然早已知道她大限即临，但她生前最后一幕是缠打受辱，最后听到的全是不堪入耳的言辞，这一切都是因为阿芙蓉。
　　她不会因为秦老太的离世而流泪，却会因为自己带给她和家源的无妄之灾而愧疚哭泣。
　　秦老太哆嗦着嘴，抓住她的手，殷切的看住她，仿佛有话要说，但已是油枯灯尽、再无力发出任何声音，似是着急似是难以安心，眼中噙满了泪水。她的视线发直，大约已经看不清了，只是挣扎着，直挺挺的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这情景何其相似。
　　父亲临死前也是这样看住大哥。阿芙蓉当时不能领会，只知道呆呆傻傻的哭。此刻突然明白过来，大声而清楚的说，“我知道，家源，我会带着他，直到他成人。你安心去吧。”
　　秦老太一口气吐出来。身子也软下去了。
　　家源放声大哭。阿芙蓉静静站在他身旁，两只手仍被秦老太牢牢抓住。

　　医院最是生离死别的场地，医生护士清洁工哪个不是见惯了，不过看一眼，摇头走开，有人还嫌家源哭声聒噪，忍不住嘟囔几句。
　　阿芙蓉头上的伤虽不十分严重，但因血沿着脸颊流下，十分可怖。她冷冷的看过去一眼，众人顿时惧怕的散掉了。

　　三日后秦老太火化，下葬。家源一一安排事情。原来老人家早年就为自己置办好了一块墓地，将文件资料地址等等详情告知家源。家源年纪虽小，悲痛之余也思路清晰促进事情一一顺利进展。
　　阿芙蓉反而对他刮目相看。
　　出殡那日，倒堂而皇之来了许多亲戚，皆姓秦。阿芙蓉讶异他们如何凭空出现，并且有如此之多。秦老太安葬之后，人才济济挤满一屋。
　　有人说起秦老太留下的这间最后的旧楼房。大意是，家源本是外孙，原不姓秦，因父母早亡、外婆疼惜，故而户口落在秦家也跟着姓秦。苏眉本就姓苏，更是跟秦家无半毛钱关系。所以这间老房子，理应由秦家后人继承。
　　阿芙蓉站在角落，看一屋子老爷们儿大娘们儿，兼有青壮男女，脸上挂着理应如此愤愤不平的表情，嘴里说着莫名其妙条例分析的道理。清寒老旧的房子忽然熙熙攘攘热闹起来。阿芙蓉忽而听见忽而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只见他们嘴巴开合，锁眉皱脸，像极了丛林里的各式昆虫怪物。
　　家源站在他们中间，小小一个，抖着肩膀。
　　阿芙蓉又想起自己。父亲死后，哥哥给她盖了一座简陋的新竹楼，然后让她搬过去。因为他有一个老婆还有两个孩子，自己身体又不行，快要养活不了了。当时十多岁的自己，也站在哥哥一家人中间，小小一个，抖索着肩膀。
　　不知为何，她挺期待家源大哭出来。
　　但是，小小少年，只是哽咽着坚强清晰的说道，“外婆，立有遗嘱，在桂霞大表嫂，那里一份，还有一份，在律师公证处。我是未成年人，我现在的监护人是苏眉小姨。请你们有事情去找，桂霞表嫂，找律师。现在，离开我们家。”
　　因为哽咽，他说的很慢，几乎一字一顿。一边说，一边有眼泪不断的从眼睛里滚落下来。神情严峻，小小双手背在身后。
　　那群大人忽的被唬住了。
　　阿芙蓉想起什么，淡淡道，“老太太肺结核死的，屋子也没清扫，不知她头七回不回来。”
　　众人忽而愤愤离去。大门被用力的甩上，发出空空洞洞的巨大响声。
　　家源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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